烟萝仰望着藩邸上空的星月,心里一阵清明,感慨自己终于逃离了那个让人生畏的皇宫,转身看着给自己铺床的丫鬟如菊,清新一笑。
“烟萝。”绵宁推门而入,款款而来。
“二阿哥。”烟萝行礼道。
“今日,我要去福晋那里用晚膳,你便不必等我了。”绵宁稚气一笑。
烟萝没有吱声,漠然低下了头。
“怎么了?”
烟萝别过脸,注视着手腕上的金色珠环,想起了初识绵宁时的情景,那日她刚好因绣龙凤呈祥帐子的金线用完,前去内务府取,关仲邶知道烟萝当时为贵妃娘娘做事,便好声好气的应对着她,谁料架匣中现成的金线不多,关仲邶只好命人去库中取,因此烟萝便在内务府多逗留了一会儿功夫,便是这多一会儿的功夫,烟萝与绵宁遇见了。
那日,春风徐徐,伊人如画,鹅毛飞雪,一片寂静......
“好了,好了,明日来你这里。”绵宁扶着烟萝坐在床榻上只呆了一小会儿,便去了福晋那里。
烟萝怔怔的瞧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是没有一点食欲。
洞悉一切的如菊反复打量着烟萝,道:“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烟萝斜睨了如菊一眼,“哪里有什么讲不得?讲!”
“是。”如菊福了福身,伏在烟萝耳边儿轻声道:“如今您身子不便,自然留不住二阿哥,您应该听说过通房丫头这一说法,很多怀孕的女子,为了将夫君留在自己帐中,便将贴身丫鬟留作通房丫头,以替主子行房事。”
烟萝听完,心中一痛。
天下女子皆是薄命,皆是依附在夫君身上,这一种苦头,并不是自己独受,便很是痛快应道:“明日,你便替我行周公之礼吧!”
“您是在说奴婢吗?”如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身边只有你和如莲,如莲年纪还小,自然是说你。”烟萝瞧了一眼整理盆景的如莲。
“谢小主抬举,奴婢一定好好侍奉二阿哥。”如菊跪地磕着响头。
夜深人静,烟萝独坐在梳妆台前,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自己的这张脸,曾经让多少人惦记,又曾经差点惹火上身。
可是,即使再美的女子,却是得不到这世间独有的爱。
以前在宫里当差,烟萝是有心思,有朝一日得蒙圣上恩宠的,虽说如今阴差阳错与绵宁喜结良缘,自己却也是欣慰与喜欢的。
毕竟,自己与绵宁年纪相仿,确切的说,自己年纪还要比绵宁大三岁,在她看来,觉得绵宁更好掌控。
可是,在藩邸的这些日子,烟萝觉得自己就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尤其是自己身子不便之后,连与绵宁见一面也是不易的,更别说旁的。
想当初,自己仍在宫中时,绵宁每次与自己相见总是腻腻乎乎,痴情一片,声称一日不见自己,便浑身难受。
如今一看,人人称道,说绵宁是痴情之人的那些传闻不过是美谈罢了,与其说是痴情,不如说是多情。
俗话说的好,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
如今自己已被绵宁纳入藩邸,已成囊中之物,自然不像曾经那样难得!
近来又有风言风语传到了自己耳中,言说绵宁迷上了太上皇宫里的宫女,不知是真是假。
烟萝想,不管如何,一定要将绵宁的心留在自己身边,想到这里,她回头瞥了一眼身侧的如菊和如莲。
如菊丰腴而妖气,如莲削瘦而清纯。
烟萝不知,对于绵宁而言,她们哪一个会吸引到他的注意,或者说,根本吸引不到也是有可能的,思量好久,方道:“明日,二阿哥来用膳时,你们俩要好好表现。”
烟萝见如菊眉宇有些微妙变化,便安抚道:“你与如莲各凭本事吧。”
如莲却是一付听不懂的样子,“小主,奴婢不知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也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如莲越听越糊涂,扭头看看如菊,如菊却是不理会她。
“你俩都下去歇息吧!”
“今日还是不吹灭烛灯吗?”如菊询问道。
“我喜欢灯火通明的屋子,以前境况不佳,多有忌惮,如今终于可以随心了。”烟萝苦笑道。
出了寝室,如菊在前,如莲在后,迈着小碎步到了外间。她们睡卧的地方与烟萝的寝室只隔了一道纱帘。
前些日子,绵宁在此留宿时,寝室的动静,她俩多少还是可以听见的。
如菊对此多有留心,而如莲只面红耳赤,闷头装睡。
对于藩邸传阅的《春宫图》,她俩也是瞧过几眼的人。
“整天就知道装纯,可以骗得了旁人,骗不了我。”如菊低声讥讽着如莲。
“如菊姐姐,我没有。”如莲怯生生的回道。
“没有才怪。小主什么意思你不懂吗?如今小主怀孕身子不便,作为贴身侍婢,能做的,便是要为小主分忧,将二阿哥留在小主的帐子里,你不懂吗?”
“可是,二阿哥未必会相中你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准成了呢?倘若要是有了二阿哥的种,咱们就不必做侍奉主子的伙计了。”
“就会像烟萝小主一样成为二阿哥侍妾吗?”
“如莲你最好不要和我抢。”
“我不会。”
“这可是你说的!别当时挂羊头卖狗肉。”
“如菊姐姐,我不会的。”
“信你一次。”
第二日,烟萝将自己瞧得上眼的首饰拿给了如菊和如莲,被烟萝精心妆扮的两人只等着绵宁的到来,伙计都让旁的侍婢分摊做了。
沐浴、修剪指甲、涂抹香料......一个流程都没有落下。
俗话讲的好:人靠衣衫,马靠鞍。
身披华衣的如菊和如莲,果然不再是平日里的寻常样子,不过,若是同烟萝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烟萝上下打量着她们两人,五味杂陈,她想起当年自己侍奉嫣嫔娘娘时,蓼风轩的荣辱。
皇上为嫣嫔娘娘吹奏过一曲《凤求凰》,可是最终还是不能护其周全,阴阳两隔。而自己与绵宁又谈得上什么?
烟萝像是忽然间恍然大悟,她知绵宁之于自己,远不及深情二字,而她所要做的,不过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地位。
毕竟,今日的一切是来之不易的。
晚膳之际,绵宁悠悠而来,却是见膳桌旁不只有烟萝一人在等待,如菊与如莲像是整装待发的样子,绵宁怔了一怔,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因为当朝规定,皇子是不许出入低贱场所的,所以像青楼那样的地方,绵宁是去不得的。可是,自己藩邸就那么几位侍妾,早没了当初的欣喜。
如今烟萝将自己贴身侍婢送到自己面前,自己当然是乐意的。以前未曾注意过如菊、如莲这俩丫鬟,现在细看,还是不差的。
是夜,绵宁果然留宿在了烟萝帐中,侍寝的是如菊,烟萝听着帐中时不时传来的鱼水欢声,生不如死。
绵宁留在旁处就寝是一回事,可是,如今与自己就隔了一层纱帘,与旁人亲热又是另一回事,烟萝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一决定有多荒唐,又有多无奈。
刺耳的娇喘声此起彼伏,烟萝心如刀绞,双手用力的拧着床锦,只一刹那,便觉身底淌出一阵暖流。
血印如虹,烟萝头崩身裂般的从喉间发出一声“啊!”,她知一切为时已晚,一切追悔莫及!
此时床榻上颠鸾倒凤的两人听到烟萝的惨叫,瞬时戛然而止。
绵宁赶忙披了衣衫下地来瞧烟萝,却是被如莲拦在了纱帘外。
“二阿哥请留步。”
“烟萝怎么了?”绵宁焦急万分。
“烟萝小主身下淌了好多血,奴婢已经遣了侍婢去请太医。”
“好!好!”绵宁在纱帘旁来回踱步,转身见如菊走到自己身前来,猛然一脚,踹向了如菊,“荒唐!荒唐!我真是荒唐至极!”
“二阿哥!二阿哥!”如菊心慌意乱,只觉大事不好!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来人,将这贱人给我拖下去。”二阿哥声如洪雷。
“二阿哥!二阿哥!烟萝小主!烟萝小主!奴婢冤枉啊!”如菊死命反抗着闯进来的内监。
“嗤!”纱帘被烟萝撕裂,应声而落。
二阿哥下意识的望向了烟萝,只见烟萝额头渗满了汗珠,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泪流满面的望着自己。
“烟萝,我不该这样!烟萝,我不该这样的!”绵宁忏悔着。
“呵!”烟萝看着面前一脸稚气的绵宁,无语凝噎。
现在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不是吗?
“二阿哥。”如莲赶忙上前将绵宁推去了外间。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绵宁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
藩邸太医姗姗来迟,待随如莲进得里间时,烟萝已经昏迷不醒。太医切脉良久,赶忙遣人去熬药,然后找来两个稳婆,上下其手按扶烟萝的肚脐,只听“咳咳”两声,烟萝疲惫的睁开一下眼眸,又合闭起来。
“太医,这是怎么一回事?”如莲询问道。
“姑娘别多言。”太医回道,然后从一卷白皮中拔出银针,扎向了烟萝的左心房处。
经过太医与稳婆的齐心协力,烟萝终于在破晓时分回转过来,只是没有保住腹中的胎儿。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烟萝缓缓睁开眼眸,却是嬉笑不已,满眼的世间颠倒,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