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生栀子那档子事之后,箬筠便是计上心来,隐约觉着自己身边应还有旁人安了奸细,遂打发小金子去四处隐秘打听,现下果真如自己所料。
而小金子自己已然查清他的底细,所以算是可以为自己所用之人。
待整理好心绪,箬筠便出得偏殿,不禁四下环视着庭院内有条不絮,忙忙碌碌的宫女内监,不几时,便走进了正殿寝宫内,不久后便净身躺下了。
此时夜深人静,殿内寝榻只剩一支微弱的琉璃灯,从缝隙间可见得烛火摇曳,今日轮清椀守夜,耳听箬筠在寝榻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便劝解道:“嫣主子心里烦闷奴婢也无从排解,只是清椀多一嘴,眼下也无甚法子,主子别白白愁坏了身子,苦了自己,亦苦了腹中孩儿。”
半响没有回应,清椀眼瞧着薄如蝉翼的纱幔帘帐,不一会儿却见箬筠撩起了帘帐,顿了顿言道:“嫣主子,你怎么起来了?”
箬筠仍是不言语,款款起身踱步至清椀身前,将她从铺有地铺的青石砖上扶起,动情的言道:“椀儿,你我到底是打小的情分,来日我定会为你与汐柠指门好亲事,不求富贵,只求安和静好。”
“小姐,清椀愿此生都留在你身边服侍你。”清椀亦动情回道,小姐!有多久没有这样称呼箬筠了,清椀却是唤得亲切至极。
“别说傻话。”箬筠抬手轻柔的帮清椀捋了捋鬓角的碎发,逸静的言道:“宫中险恶,我不愿让你和汐柠在此耗尽一生,女子的容颜禁不住岁月的洗礼,在大好的年纪,就应寻得位良人,以付终身,白头携老。”
清椀听罢,却是执拗的言道:“小姐,清椀心意已决,还望小姐不要再为清椀操心。”随即顿了顿,迟疑间言道:“倒是汐柠......”
“你是想说汐柠与那庭逸吗?”箬筠淡淡的询问道。
清椀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箬筠见此,不由得想起那日汐柠羞涩婉转的表情,登时便叹然言道:“若是时局有变,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清椀见箬筠松了口,便连连跪身叩头,口中怔怔言道:“谢小姐,谢小姐。奴婢替汐柠谢过小主。”
“好啦,好啦。”箬筠轻扶起清椀,“早些歇息吧。”
“是。”
历经几日,皇后宫中宫女内监经过种种酷刑,终是没有一人吐露有关秽事,倒是让人很意外,同时也让人感叹皇后制宫严明,主仆一心,而皇后的贴身宫女岚韵在拷问中猝死,令皇后痛心不已,连日来胃口不佳,却是无人问津。
皇后虽为后宫嫔妃中的首尊,却因幽禁在宜桧苑,裁减俸禄用度和服侍的宫人都在意料之中。可是宫中的人无异皆是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的,且不知今后是如何态势,现下也只听命于当下最为权高的诚妃与贵妃。
三阿哥之事令阖宫之人皆安分了下来,嫔妃之间亦礼尚往来,只皇上一连数日都没有踏足后果,只留宿在勤政殿偏殿内。
这日箬筠与冬倪闲来无事,便坐在敞篷龙舟上观景,虽烈日高照,却是不觉,湖中凉风阵阵,吹过满湖的粉荷碧叶,清香扑鼻。
“倪妹妹,你有什么要紧话便说吧。”箬筠淡淡的言道。
冬倪听到箬筠有这一问,便是瞠目结舌,随即便沉声言道:“嫣姐姐,果真是蕙质兰心,怪不得讨皇上欢心,冬倪在你面前便是藏不住半点心思。”
“只是你今日不同于往日那般松快与酣畅罢了。”箬筠稍有不悦的言道。
“.....”
“我真心待于妹妹,妹妹却不见得对我如此,只叫我寒心。”箬筠眼神黯然动容的言道。
“姐姐,我...”冬倪哑然间,转而又言道:“是妹妹的错,只是姐姐往日圣眷正浓,冬倪便与吉嫔、皇后走到近了些,妹妹只是想...想请姐姐想个法子替皇后娘娘解围。”顿了顿,又继续言道:“姐姐可还记得荣常在,不,现在应是唤荣答应了,那日欲对姐姐不利,是皇后娘娘替姐姐解围的,今日,冬倪便斗胆想请姐姐为皇后筹谋。只怪冬倪人微言轻,在皇上面前进不得片语,还望姐姐成全。”
舟身轻摇,箬筠扶着舟身正了正色,回眸瞥了冬倪,却也不动声色,只淡淡言道:“皇上现在仍是在气头上,妹妹叫我如何劝的?如何想法子?况且人证物证俱在。”
冬倪听罢,却是没有箬筠料想到那般动容,而且淡漠的言道:“如今这情形姐姐要自保也是对的,且姐姐又不曾得皇后多少恩惠。”
“妹妹。”箬筠惊讶的望着冬倪。
“姐姐,若是有朝一日,冬倪如皇后般让皇上幽禁,姐姐是否会如今日般袖手旁观?”冬倪怔怔地瞧着箬筠。
箬筠此时便是如鲠在喉,过了半响才怅然言道:“你我间的交情,岂是皇后可以比拟,且姐姐相信妹妹断不会行皇后那般恶毒之事。”
“恶毒?!皇后是恶毒,可是贵妃就不恶毒吗?难道姐姐忘了贵妃所行之事?那么,皇后这般做便也是针对贵妃,并没有针对你我,是对我们有利的。”
“可是,三阿哥是无辜的,他还是个婴孩,不该成为后宫争斗的工具。妹妹若这样想,便是想岔了。”箬筠抬眸望向了一望无际的湖泊,是那般碧色如布,“冬倪,你果真以为皇后对你我是有利的吗?她只是还未腾出手来对付我们罢了。”
“姐姐不愿帮便说不愿帮,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玩意儿。”冬倪反驳道。
“妹妹,皇后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今日这般言说,来为她开脱。”箬筠心里百啭千回,今日的冬倪却如没见过般的陌生。
冬倪见箬筠狐疑的望着自己,便叹了口气,“祖父病重,那家声望大不如以前,我便想个法子替皇后开脱,以求得和珅的信任。姐姐也知道,和珅现在已权倾朝野,而祖父曾经却是屡次与和珅作对,现下阿妈的处境定十分艰难。”
“和珅?!”箬筠惊讶道。
冬倪重重“嗯”了一声,“和珅与皇后的母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冬倪便想到了这个法子...”言至此,迟疑间幽幽言道:“且现下就连皇上都对和珅言听计从,倘若...有皇后从中牵线,阿玛的日子便可好过些。”
听到冬倪这样说,箬筠恍然大悟,怪不得冬倪私下与皇后亲近,原是在做此番打算。可是听到“现下就连皇上都对和珅言听计从”这句时,箬筠却是不信,因她知皇上心中是有大志的,怎么会屈居臣下,不禁又想到皇上曾怅然的眼神,箬筠却觉心里缺了一块。
前朝后宫的纷纷扰扰,想必也将皇上折磨的身心俱疲了。现下冬倪这一想法便是又要往皇上身上压稻草了,皇后谋害皇家子嗣,这便是要动摇大清根本呐!想到这里,箬筠犹觉皇上已不堪重负了,迟疑了半响,方言道:“倪妹妹,你有这份孝心是好的,可是,皇后犯的罪却是不可饶恕的,但凡是姐姐有法子,便不会如此言说。”顿了顿,又言道:“皇家子嗣乃是社稷之重,妹妹还是不要徒劳了,前朝的事,我想令堂定是有法子扭转局面。前朝与后宫,姐姐还望妹妹能分得清才好。”
“姐姐这话便是岔了。有些事虽由不得人,却也是事在人为。且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想要独善其身便是不可能做到的,就像你我可以选的入宫,便是因母家中有人为朝中大臣,而你我亦大臣之女的身份来入选,现下母家有事,冬倪却是不能袖手旁观,倘若有一日,姐姐母家陷入泥潭,我想姐姐亦不会如此淡然,云风清随地处之。”
冬倪的这番话,倒是让箬筠刮目相看,想不到冬倪有这般见解,当真是自己小瞧了她,以为她只知儿女情长,女家刺绣,谁知她竟也知唇亡齿寒的道理。
“想必妹妹心中已有法子,只是想让姐姐助你一臂之力罢了,是吗?”箬筠幽然询问道。
“如姐姐所言,确实如此。”冬倪毫不忌讳的言道。
“那要姐姐如何做?”箬筠虽心中有迟疑,但还是被动的参与了进来。若自己能办到便好,若是办不到,也好回绝,只是不好直接回绝了冬倪,以拂了她的面子。
箬筠说完便静待着冬倪的下文,却见冬倪眼眸忽溜转了几周,才伏在箬筠耳畔低语几声,箬筠听罢,吃惊不已,却也不动声色,眼眸只瞧着跟前几许葳蕤的水花湖草。
又在湖上小游半刻,便停靠在了湖边,箬筠与冬倪一前一后上了岸,闲聊不一会儿便散了。
“嫣主子,不觉这那常在今日别扭的很吗?”清椀眼见冬倪走远,伏在箬筠耳边小声提醒道。
“是很别扭,她终是变了,这便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箬筠黯然摇摇头。
“嫣主子还是会帮她吗?”清椀询问道。
“我也不知。”箬筠怅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