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皇上凝视着那彦成,沉默半刻,俊眉一挑,随即瞧着面前的那彦成低声言道:“朕欲将你调往军机处,只是此事现时还需时日,但朕心中已有定数,现下,你只需行一事......”皇上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那彦成,那彦成不由得贴近了皇上几分,只听皇上沉声言道:“便是前去与和珅交好。”
那彦成听罢,先是一怔,继而会意的点了点头,沉声回道:“微臣领命!”
“朕亦会配合你。”
“是。”
又与皇上说了一会子话,那彦成才恭敬的弓身退出了勤政殿,一路上步履沉重,思虑万千,待回到府邸,便径直踱步至父亲阿桂的院落。
刚刚行至台阶下,还未进得殿内,便听到父亲与属下戴衢亨的对话,欲前去敲门,却是在顷刻间停下了动作,不由得贴近了门窗。
此时殿内阿桂接连“咳嗽”两声,颤颤的言道:“现年老夫已八十有余,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又咳嗽两声)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应该说即使是现在死了,亦可称为寿终正寝。”顿了顿又说:“老夫这一生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得太上皇重用,得皇上宠信,老夫亦是万分知足,就此而论,老夫也可以死了。”
戴衢亨忽地上前去,阻拦道:“师傅,不要老说死不死的,不吉利,现下朝廷仍需要师傅来扶正黜邪,师傅怎么能如此言说?!”
阿桂却是并不理会戴衢亨,仍旧自顾自的说着:“老夫子孙也争气,都位极中央各要职委任,话说老夫也没有什么牵挂,就此而论,老夫也可以死了。”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知道老夫为什么还不死吗?”说罢,怔怔的望着戴衢亨,不过半刻,自己又答道:“老夫之所以不死,就是在等新帝亲政,处死和珅,不然,老夫死不瞑目。”
“处死和珅?”戴衢亨惊讶不已,心里兀自盘算着:皇上现在明显是有笼络和珅,重用和珅的态势啊?!师傅怎么会说皇上会处死和珅呢?
阿桂听到戴衢亨的质疑,不禁重重的点了点,清了清嗓子清亮的“嗯”了一声,重复道:“新帝定会处死和珅!处死大清的蛀虫!老夫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话音刚落,只听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戴衢亨与阿桂齐齐瞧向了殿门口,只见那彦成款款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踱步至阿桂床榻前,紧紧握着父亲阿桂的手,久久不语。
“彦成,你可见得嗣皇帝了?”阿桂沙哑的沉声道。
“嗯!”那彦成重重的低头,泪眼婆娑的望着病重的阿桂。
“为父没事,待修养几日,便是无碍了。”阿桂见那彦成双眸含泪,不禁安慰道。
“嗯。”
“我的孙女还好吗?皇上可要厚待她呀!”阿桂又咳嗽两声,继续道:“我族的荣誉需男子来建筑,叫冬儿不要伸手染指,只管侍奉好皇上即可。”阿桂一字一字的说着,他知自己若倒下,那家的处境定会艰难,所以他告知自己一定要再次站起来。
“嗯。”那彦成点点头,其实今日进宫他已嘱咐过冬倪,只盼她能听进去自己的话便好。
而此时宫中的冬倪早已是泪眼津津,来回在殿中踱步徘徊,眼眸不自觉的瞥了一眼烈日当空的骄阳。
只觉烈日炎炎,炙烤着紫禁城,亦炙烤着她的心,她心中憋闷,便欲前往涵泽堂与箬筠交交心。
而等到冬倪快要进得涵泽堂时,却是又生生止住了疾速的步伐,忽地回头往回走,跟着冬倪身后的红妆见此,却是摸不着头脑。
待到日头没有那般浓烈了,伏在凉榻上小憩的箬筠才悠悠起身,待稍微整装一番之后,便手扶云奚向吉嫔的住处玉澜堂行去,身旁的清椀手举过头,为箬筠撑着驼色遮阳华伞。
因玉澜堂离涵泽堂不是很远,所以箬筠便未带许多侍从,且去玉澜堂是去与吉嫔说说体己话,亦不用跟随那么些个人。
路过凌云湖,见宫人们在打理湖边的繁盛缜密的水草,箬筠倒是鲜有兴致地驻足观望。
沿岸植种着千屈菜,芦苇和菖蒲,一阵暖风拂过,齐齐一众水草,摇曳着,待风徐徐行过,便又缓缓恢复原状。
箬筠见此,颇为有感,不禁自吟一首:“借得碧湖两三泉,且随微风舞翩跹。缘何风平身欲止,只因顾影心依轩。”顿了顿,又言道:“这些水草最是识时务的,虽筋骨纤细,却能沐雨筛风,宁弯不折。却也是最不出众的,乌泱泱一片,只呈现出一丝摇曳的绿景,尽显不出什么风华,想必也是芸芸附庸之物。”
一旁的云奚回言道:“嫣主子真是博学多才,出口成章,奴婢却是不懂。嫣主子若是男儿身,必会有一番大作为。”
“能有何作为?现下也不过是胡乱卖弄一番罢了,今生便只做好这女子已属不易了。”箬筠咸淡一语,抬眸间摇摇望见湖中行有一对喜色鸳鸯,便是欢喜。
见那雄鸟喙为少见的鲜红色,端部具亮黄色嘴甲。额部与头顶中央诸有艳丽的翠绿色冠羽,眼后有宽阔的白色眉纹,枕部红铜色的羽毛与后颈暗绿参紫色的羽毛极具光泽且欣长,翅上有一对栗黄色扇状直立羽,像帆一样立于后背,非常奇特和醒目。
雌鸟喙为黑色,通体颜色为暗哑的灰褐色,眼周为白色,其后连一细的白色眉纹,翅上的羽色,只在其中夹杂着一缕耀眼的桔红色,虽很是显眼,却是不如雄鸟那般夺人眼球。
箬筠往湖边又行几步,却见一对鸳鸯相携着越行越远,一直往湖中游去,遂言道:“《本草纲目》中有言:鸳鸯终日并游,有宛在水中央之意也。现在看来便是如此。”
这时清椀询问道:“人说鸳鸯雄雌不相离,人获其一,则一相思而死,不知是不是真的?”
箬筠摇了摇头,回言道:“只听闻过这般言辞,却是从未见过,想必应是如此吧?!若不然怎么会用鸳鸯来寓意这世间的的恩爱夫妻。”
清椀随即又哀戚言道:“依我看,这鸳鸯应是比人要长情,要不然怎么会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那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化蝶之说,你又如何讲?”汐柠插言道。
箬筠听到清椀与汐柠的言辞,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遂笑言道:“凡事不能太过绝对!”
清椀与汐柠登时便噤声了,随即一行人又向前走去。
才进得玉澜堂的院落内,便听到殿内婴孩啼哭不已的声响,箬筠赶忙紧走几步,踱步至殿内,便见吉嫔摊坐在木娇椅上,愁眉不展,一旁的乳娘环抱着仍旧啼哭的绵恺。
吉嫔见箬筠进来,只言了一句:“嫣妹妹,快请坐。”便又黯然垂下了眸子。
箬筠刚一坐定,百草已端了瓜果上来,随即侍立于一旁。
“灵姐姐怎么了?三阿哥为何一直啼哭?”箬筠疑惑的询问道。
“也不知怎的,昨晚便开始上吐下泻。”
“灵姐姐,你不是懂医理吗?可查处是什么缘由?”
“我虽懂医理,却是未涉及婴孩之状。”
“那姐姐让太医瞧过了吗?”
“还未。”吉嫔顿了顿,又言道:“我毕竟不是三阿哥的亲额娘,三阿哥如此这般,要是惊动了太医,皇上,甚至是贵妃,就是有十张嘴,我也说不清。现下只能先缓缓再看。”
一旁的箬筠心焦的言道:“灵姐姐糊涂!”随即行至乳娘身边,细细瞧了三阿哥,方言道:“三阿哥脸色已是苍白,灵姐姐还是通传太医为好,若是延误了三阿哥的病情,那才真是有苦难言了。”箬筠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吉嫔,行至吉嫔身旁,握起她的手,恳切的言道:“灵姐姐一贯精明,怎么落在自己身上却是糊涂了。”
吉嫔呜咽一声,言道:“皇上与我才不过亲近几日,眼见情谊重归,我实在是不想再生事端,以致皇上再次与我生分。”顿了顿,又言道:“当初,在王府时,我便向皇上阐明是贵妃伤了我的孩儿,如今她的孩儿暂时由我抚养,眼下三阿哥身体不适,任是谁都会觉得是我做了手脚。”
“灵姐姐,你好好想想,皇上将三阿哥交与你抚养,便是信得过你。”箬筠回言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吉嫔恍恍惚惚的呢喃着。
“灵姐姐。”箬筠看着往日一向沉稳冷静的吉嫔,现在却是萎靡彷徨,判若两人。她亦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是径直走向了乳母,随即便要抱去。
吉嫔见状,赶忙上前去,先箬筠一步抱起了三阿哥,厉声言道:“嫣妹妹,你这是要害我?!”
“灵姐姐,你知道我不是在害你。你只是现在还不十分清醒。”
“我很清醒,嫣妹妹,我很清醒,现在局面不比从前,以前我因保命而苟延残喘,而现下贵妃已然失势,是我报仇的最佳时机,只是现在竟又出了这档子事,你叫我如何洗脱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