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诚妃轻叹一声,垂眸瞥了一眼此时跪在青石砖上,稍有颤巍的银姝,随即言道:“银姝,你可知现在的嫣嫔可谓是烫手山芋,任是谁如果没有十足把握都不会轻易去沾手,况且本宫亦不想行不义之事,现下暂且先搁至一旁散散炙热吧。”话毕,诚妃陡然间又恢复了淡然,回眸望着银姝叮嘱道:“你不要擅做主张,图惹是非。现在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本宫,在等着看本宫笑话呢!”。
“娘娘所言极是,是奴婢思虑不周。”银姝双手伏地,恭敬言道。
诚妃不禁摇摇头,上前几步,款款扶起银姝,相携着往前几步踱至到廊下,诚妃抬腕伸手指了指了不远处的密林,边轻缓放下手臂边潺潺言道:“这些竹子刚刚种植上时,生长何其缓慢,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仅仅可长3厘米,嫣嫔亦是如此,虽荣宠优渥,却仍是不到气候,且用不着本宫出面......”诚妃顿了顿,回身瞥了一眼身后恭敬俯身的银姝,继续隐晦的言道:“后宫从来不缺祸事,自会有人按奈不住。”诚妃饶有深意的看向了竹林,她自是不会参与那些争斗,这些年有意规避便是在韬光隐晦,寻找恰当的时机。
只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后与贵妃会同时失势,这便是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插手后宫诸事的机会。
“娘娘思虑周全,奴婢断不会鲁莽行事!”银姝怔怔回道。
“这样最好,不然便是白费心机,尽数前功尽弃了。”诚妃不禁五内百感。
“是!”银姝恭敬回言,忽地想起一事,便禀报道:“娘娘,皇上今日遣鄂罗哩来传话,言说午膳要在镜心殿享用。娘娘的意思是......?”银姝小心点询问道,因这些年诚妃都会编织身子不适的慌,几番推脱掉,这次不知诚妃会如何?!
“今时不同与往日,何况本宫也是惦念着皇上的。”诚妃感慨道,心下想着是时候与皇上重修旧好了。
“是,奴婢这便去准备膳食。”银姝说着便欲退下去,此时却听诚妃嘱咐道:“别忘了加两品墨鱼羹与湖米茭白!”
银姝浅浅一笑,“那是自然。”便弓身翛然退了下去。
待银姝退下,诚妃正身瞅着廊下的花草,眉眼稍稍舒展开来,虽时局仍未定,但心情却是从未如今日般舒坦过,眼眸不自觉的瞧向了庭院门前,不多时,便见金娆携着庄敬与绵宁款款而来,诚妃不禁喜上眉梢,疾走几步,一路款款踱步至庄敬与绵宁身前,蹲身下来,细细端详着绵宁,不知不觉间便双眸噙泪,如果自己的皇儿还活着,定是比这绵宁还机智敏锐,眉清目秀。
“皇儿,我的皇儿。”诚妃登时便把绵宁抱在了怀中,一旁的金娆苦涩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知道诚妃又想皇长子了。
“诚娘娘,我不是你的皇儿,我是皇额娘的皇儿。”绵宁挣扎几下,便无奈的垂下了手,满目茫然,任由诚妃用力的拥着。
一旁的庄敬,不停地摇拽着诚妃,急着唤道:“额娘,我才是你的皇儿。”
诚妃似没听见般,仍旧抱着绵宁不撒手,半响,才缓过劲儿来,抹了两把眼泪,慈爱的言道:“走,随额娘进殿吃点心!”说着便左手牵着庄敬,右手牵着绵宁款款踱步进了镜心殿。
刚刚进得殿内,庄敬见炕桌上摆放着四品糕点: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与豆沙卷,登时便是一个健步,飞奔至炕桌前,随手拾起一块翠玉豆糕轻咬两口,紧接着又拾起一块栗子糕,抬眸间见绵宁站立在自己身旁拘着,便欢愉的递给绵宁一块糕点,笑言道:“绵宁哥哥,你尝尝,额娘宫中的栗子糕是最好吃的,不信你尝尝便知!”不管庄敬如何推递,绵宁都无动于衷,如木偶一般站着。
此时,端坐于一旁,笑意浓浓的诚妃看到此景,顷刻间便回过味来,绵宁既是绵宁,不是自己的皇儿,是皇后的皇儿。
“绵宁,你为何不吃本宫殿中的糕点呐?”诚妃婉声询问道。
“皇额娘嘱咐,不准绵宁吃别宫殿中的食物。”绵宁不禁轻抹了一把唇际的口水,眼巴巴的瞧着面前的庄敬,津津有味道品尝着各类糕点,着实让人馋的很。
诚妃顷刻间顿悟,随即便柔声言道:“绵宁,你看庄敬妹妹已尝过这四味糕点,想必这糕点并无何不妥,你也尝尝吧!”说着便递给了绵宁一块双色豆糕,眼见绵宁迟疑半刻,便大口咬去,诚妃欣然的瞧着眼前这两个孩儿,心底晕开片片涟漪。
午膳时分,皇上、诚妃、绵宁与庄敬,一同共进着午膳,气氛极具和暖,就如寻常人家一般。
诚妃瞧着皇上连夹几下湖米茭白,往日种种须弥间便涌上心头,不禁婉声言道:“这么多年了,皇上仍是爱品这湖米茭白!”
听到诚妃如此言说,皇上便是停下了落在湖米茭白盘中的雕龙银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诚妃,这位冷落了自己多年的爱妃。
诚妃含情脉脉的望着皇上,心底百般滋味,犹记得在王府时,皇上每遇烦心之事,便会醺酒,那时,诚妃便会命人烹饪这道湖米茭白,有时还会亲自下厨去做,只因茭白甘寒,性滑而利,既能利尿祛湿,又能除烦解酒,还能解除酒毒,治酒醉不醒。
现在的皇上虽鲜有饮酒,却是养成了爱品湖米茭白的习惯。
镜心殿内,静谧如斯!半响间只听皇上闷声言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怪朕吗?”
诚妃含泪摇摇头,抬眸与皇上四目相对。
生在皇家,无论是谁,皆如在刀尖上行走,她知道这些年皇上亦走得艰难,且自己皇儿的殒没,已成定局。即使有再多怨恨,亦皆如滔滔江水般滚滚东流去。
这笔血债,无论怎么算,都落不到皇上头上。
后宫换了诚妃主理,并没有如旁人预想的那般状况百出,而诚妃也丝毫没有表现出半分的为难和无从下手,反而像是轻车熟路一般,无论大事小情皆是信手捏来,俨然一副主人翁的态势,将后宫上上下下主理的井井有条。
这倒是让众嫔妃惊讶之余多了几分忌惮,原诚妃虽隐居后.庭远离争斗,却从未远离宫闱之事。现下却是不声不响的重新崛起,不仅大权在握,且重获圣心。
一向执拗的诚妃,为何转了性子?她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怨怼皇上吗?不管是王府旧人还是新宫佳人皆疑惑不解。
许是重获温情的缘故,皇上一连几日皆留宿在诚妃处,又因皇三子绵恺暂在吉嫔处抚养,皇上有时瞧过绵恺之后,便留宿在吉嫔处,从前因失子而灰心至极,痛心归隐的两位嫔妃,现下却都重新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不得不说,人生无常。
另一头,涵泽堂则清静了不少,这天一早,箬筠用过早膳,便懒懒的斜倚在青竹细篦的凉榻上,半寐半醒,云奚则侍立在一旁一刻不停的打着凉扇。
不过一会儿,殿外的日头便渐渐涨了势,毒辣辣的晒在墙壁上,殿门上,竹帘上,轩窗上,浓烈烈的炙烤着周遭,殿内的温度亦在陡然间长了几度。
殿前廊下,清椀左手托着盛了蜂蜜,加了冰块的红瓜参白梨的斗彩莲花瓷碗,迈着小碎步踱在殿门口,随即右手抬起,刚一轻撩起帘子,登时便被炙热的竹帘炙烫红了手,乍然间猛地一松开手,连退几步,左手托着的冰品险些倒扣了,清椀顾不得右手的疼痛,赶忙用右手扶了一下左手的托盘,转而连拍两下心慌慌的胸口。
身后的汐柠眼瞧着清椀的无状,疾走几步走进了清椀,疼惜的扶起她的右手,捧着唇际边,轻吹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方言道:“眼瞧着要进三伏天了,这日头越发毒了,殿门口的这四喜如意竹帘是挂不得了,只殿内还好些,触手仍是微凉,这殿门口还是解下去吧,内务府早前送来了纱帐珠帘,我去差人换上。”停顿半刻,又言道:“你也真是不小心,怎么忘了唤烟萝拿挑条来,只是,现下还疼吗?”
清椀摇摇头,忽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戏虐的言道:“汐柠,我怎么越发觉得你像我娘亲了,喋喋不休。”脸上虽是一脸的嫌弃,心里却是齐齐几股暖流涌上心头。
汐柠听到清椀这般言说,倒也不恼怒,瞧着清椀那般逗趣的模样,便是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亦打趣的戏言道:“来,我瞧瞧这耳根儿被我念叨的麻酸了没?”说着便去揪扯清椀的耳朵儿,清椀倒是激灵,一个旋身,躲了过去。
“好了,好了,嫣主子还在等这红瓜参白梨的冰品降火气呢!”说着,便往殿门口走去,汐柠赶走几步,扯下廊下遮阳处挂着的木根挑条,忙给清椀打起了帘子。
谁知刚刚打起帘子,几缕阳光便倾泻在殿内的青石砖上,映着那青石砖明晃晃的直晃着人眼,清椀轻眯了两下眼,便转身向西梢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