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后娘娘上了肩舆远走,贵妃娘娘才魂不守舍的上了肩舆,“起!”刘得疆咧着嗓子喊道。
回宫路上,贵妃娘娘心烦的甩了甩手帕,原本炎热的天气,身子却是一点都觉不出热来,硬是生生冷了半截。
“灵姐姐,倪妹妹,你们俩人怎么也来了?”箬筠出了绘仁殿,询问道一侧的吉嫔与那常在。
“冬倪与嫣姐姐相处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会不来为姐姐助阵?且仅凭汐柠一人怎么能请得动皇后娘娘,岂非草率?”冬倪巧言道。
“荣常在的动静闹腾的阖宫皆知,即使我们不去请,皇后娘娘早晚要来瞧瞧,只是这早晚亦是个问题,我想对于妹妹而言,这早却是极为重要的!”吉嫔瞥了一眼箬筠的小腹,隐晦的回道。
“你们如何这般知晓我的意思?”箬筠惊讶于自己意图这般明显吗?
“嫣妹妹一向不闻世事,更何况现如今有了身子?而今日却是要摊这种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糟糕事,终是会让人猜至一二!”吉嫔饶有深意的言道。
箬筠听到吉嫔这般言明,心中却是惶恐不安,原以为自己的心思别人不会察觉,谁知却这样轻而易举让吉嫔甚至是冬倪猜得!那么贵妃,皇后,还有皇上,也是如她们俩人这般猜得到吗?
耳畔响起了爹爹常言的一句话:好猜忌别人的人,终将是要落入别人的圈套!!那么,自己这般会怎样?箬筠还不得而知。
与吉嫔,莹嫔,那常在道别后,箬筠一路忐忑的回到了涵泽堂,刚一打开殿内,清椀撩起竹帘,箬筠便见明间香几上有一柄玲珑鎏金的匕首插在显眼处,箬筠仓促间拔起,退避左右,笨拙的拔出匕首上扎的纸条,款款摊开来看,只见纸条上隽永的书写着一行小楷字:在下送给嫣嫔娘娘的贺礼,娘娘还满意吗?静待下文!落款:昊。
“白莲教?!”箬筠瞬间垂手,眼眸黯然下来。
箬筠脑海中努力回想着前几日小金子汇报给自己的情报,言说荣常在的贴身宫女茉莉行为异常,恐有变!便遣小金子去查明,却是久不见回音,今日闻得荣常在羞辱自己,忽地觉得荣常在此般犯糊涂,必是与茉莉脱不了干系,却是没料到白莲教的人亦参与了进来!
下文?难道这事还没完吗?箬筠随即陷入了深思!双手紧握拳头,越握越紧,直至把纸条揉成一团。
夕阳慢慢西斜倾下,云霭晕散不及,夜雾已渐渐拢袭而来,阴森之意越发浓烈,箬筠忽地感觉这般仲夏的夜晚倒是稍渐领略出几分微薄的凉意来了,不一会儿便见夜空乌沉沉的,宛若浓墨重重地涂抹般,染出一片无垠的黑暗,一直伸向遥远之处。
各宫都陆续掌起了灯,与昏暗的夜空形成了截然两重天,一处明亮如昼,一处暗黑如稠,可是这明亮之中,却是藏着比这夜空还黑暗的暗算!
皇上在勤政殿忙至亥时,才回到内廷,待皇后回禀过皇上白日之事后,便询圣意,知会各宫嫔妃前去绘仁殿偏殿议事。
各宫嫔妃陆续赶至绘仁殿,侍立于位桌两侧,静待帝后的到来,静谧间隐有几声依稀可闻得到的低语,箬筠无心打量各处,亦无心细听周遭的碎语,只颔首垂着眸子盯着地上严密无缝的青石砖,耳畔留意着殿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齐整而协调。
“啪-啪-啪!”击掌声清脆响亮,由远及近,登时箬筠眼底便瞧见了一双明黄色的锦靴出现在了视线内,然后眼眸上移不几分,即是绣着沧海龙腾图案的明黄色长袍上的袍角,一阵晚风疾速拂过,袍角被略微飘起几分,箬筠竟是瞧着出了神。不过才一日未见得皇上,自己竟已如此!那往后的日子该如何熬!
这时皇上皇后皆已坐定,众嫔妃齐声福身恭敬的礼拜道:“恭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请皇后万安,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环顾四下,肃穆的言道:“众嫔妃皆起身落座吧!”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众嫔妃轻福了福身,一一落座,这时箬筠抬起芳眸,情深意切的望向了皇上,却只是见皇上歪着身子,与皇后窃窃私语着,便又回眸黯然的瞧着脚边的青石砖,怔怔的置在了那里。
皇后见众人皆落座便又回身望向了此时稍显憔悴的皇上,皇上亦回望了皇后一眼,点头示意皇后继续,皇后便会意的正了正身,方言道:“将荣常在,茉莉带进殿来!”
“喳!”江吉海弓身退出了殿内。
不多时,荣常在,茉莉便被几位内监引领至殿内。与白日间的蓬头垢面不同,荣常在好似精心打扮过,梳篦整齐的头上戴着只有妃位才可饰带的点翠嵌宝石花蝶纹钿子,身穿绣有淡粉合欢花的水绿色宫服,款款踱步至殿内,生生跪了下去,身后的茉莉亦随后跪去。
还未等皇上皇后开口询问,荣常在便镇静异常的言道:“臣妾有罪!还望皇上皇后责罚,即便是取了臣妾的贱命,臣妾亦无言!”随即便恭恭敬敬俯身伏在青石砖上,久久不起身。
众嫔妃闻言皆哑然,惊讶间眼神皆落在了她的头饰上,当真是越级装扮,而言行亦有很大改观。
一向轻浮无状的荣常在今日怎会如此乖觉?着实令人费解!
皇后瞥了一眼荣常在的妃制头饰,随即正襟淡然的询问道:“你有何罪?”
荣常在仍是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沉声言道:“臣妾不应加害于嫣嫔娘娘!延禧宫走水,万庭湖落水,病中下毒此般种种皆是臣妾所为。”
皇上听到荣常在如此言说,不禁抬手“砰!”的一声,重重落在了木娇椅炳上,力道劲儿颇深,随即正身冷冷言道:“朕竟不知你如此狠毒!”
闻得皇上话音刚落,荣常在不禁咬了咬唇,话锋一转,泣声言道:“可是,这些都不是臣妾自愿为之,而是贵妃娘娘指使臣妾做的,臣妾只是一个小小常在,怎么会如此胆大妄为?全因贵妃在背后给臣妾撑腰,臣妾才犯下今日这种种罪状。”说完便抬起头看向了贵妃。
众嫔妃的目光皆瞧向了贵妃,只是不知后事如何,皆不敢出言与贵妃为敌,毕竟贵妃身后的钮祜禄氏不可小觑!
而端坐于一旁的贵妃丝毫没有料想到荣常在会如此言说,扶在脸颊擦拭脂粉的丝帕,倏然从手间滑落,穆霜见状,赶忙去拾拣,随即从袖中抽出备有的另一绢干净丝帕,款款递给了贵妃,此时贵妃双手微颤,不是很稳当的接过丝帕,神色剧变一瞬又恢复往常,只双手死死拧着手中的丝帕,以周身的气力抵抗着来自荣常在的倒戈!默然片刻,嫌恶的回道:“荣常在所言,臣妾万不敢当!”话毕不禁偷瞄了皇上一眼,只见皇上面不改色的端坐在木娇椅上,打量着此时泪然跪在青石砖上的荣常在!她竟猜不透皇上的心思,或者说从未猜透过!
贵妃回眸间与皇上递过来的眼神相撞,见皇上眼神中带有丝丝冷意,忽地顿感到满心说不出的战栗与难过,却不得不死死撑着,自己绝不可,亦不能暴露丝毫破绽!
“皇上,你要信臣妾啊!荣常在定是受人蛊惑才会污蔑臣妾,况且仅她一面之词,如何能证明臣妾是那幕后主使?”贵妃倏然起身,随即跪身潸然噙泪的言道。
“朕定会查明!”皇上翘首间递给鄂罗哩一个眼神,鄂罗哩会意的弓身退出了殿内,引领御前一干内监宫人,分至叠韵阁与绘仁殿内,紧锣密鼓的搜寻可疑物件,连御前侍卫亦分至紫禁城,立时出发赶往,搜寻紫禁城中贵妃与荣常在所居的金禧苑与晴芳榭,务必明日返回!
其实皇上亦知,搜寻未必会显山露水,却仍是不可掠过的一步。
静谧间,殿外传来了鄂罗哩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目光皆投射到他身上,只见他款款弓身行至皇上身前,双手奉上了一只鎏金累丝玉宝质的九尾凤钗。
只见那凤钗形制繁复,鎏金累丝而成,并镶嵌红宝石及蓝宝石。凤目判若生辉,鳞爪尽显张力,翎羽丰满别致,展翅立于祥云蓝宇之上,尾羽纷繁飘逸,无不显现着此物乃是端庄威仪之人所独有的,是万般不会落入他人之处的雍贵之饰。
凤钗?!皇上身侧的皇后在瞧见凤钗的那一霎,便觉心颤!此物乃身为皇后的自己特有之饰物,怎会落入他处?
众人更是心悬一击,谁会料到矛头最终竟然指向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也许,前面种种皆是为了现时这一局!
布局之人,可谓煞费苦心!
皇上只瞥了一眼九尾凤钗,便将抬起的手停滞在了空中,随即猝然落了下去,眼神深邃间即涌出满目冷峻,随手一挥,示意鄂罗哩呈给皇后。
“皇后娘娘。”鄂罗哩弓身行至皇后身前亦弓身颔首,恭敬的奉上。
皇后颤有若无的低“嗯”了一声,双手摇颠摇拽的接过那重若千斤之物,眼神迷离间兀得言道:“皇上!”只言语两字,便是失了声响。自己如何辩解?怅然的瞧着此时冷冰冰的皇上,硬是噤声了,抬眸无望的望着殿外无垠的黑暗,仿佛这暗夜将要吞噬一切,亦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