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历来笔墨繁盛,出了不少才子名师,而今福建榕城,数条街道,处处张灯结彩,榕城百姓蜂拥而至,来到城门口,驻足守望。自不用说,地方上出了位状元郎,光环万丈笼罩,乡土无上荣耀。
吴以衔,子署庵,福建榕城人士也。今科金榜提名状元的消息,早已是快马加鞭,捷报通传于天下。
榕城主干道,吴以衔满面桃花,穿着官服,头戴花翎,身骑骏马在街市中央款款前行,身后跟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过了街市,功名的作用,可见一斑。真可谓是寒门学子,衣锦还乡。
而在不远处的提督府门外石阶上,王鹤双手靠背,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街市中央这位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金科状元,心中若有所思。
眼看年关将近,新帝即将要登基,随之选秀也将提上日程,伴君如伴虎,且自己又是特殊身份,如若箬筠入选,岂不是危如累卵,而戴仕杰势必会借题发挥,现时觅得良婿,显然是当下迫在眉睫的事,眼神不由得落在了前行的状元郎身上。
想罢,王鹤骤然转身,虎步龙行的迈进了自家府邸,身后侍卫拥护,管家申泉尾随其后,眼眸提溜的转着,将王鹤的微妙尽收眼底,临近府邸回头看向浩浩荡荡的迎送队。
翌日,吴以衔便来登门拜访,且备有厚礼,王鹤乃封疆大吏,手握重权,吴以衔深谙若娶了王家小姐,前途自不必言说。
提督府厅堂内,王鹤款待了前来拜访的吴以衔,虽然吴以衔现在只是翰林院七品编修,但是此人才貌出众,谦虚内敛,性情沉稳,想必不日便会得蒙圣恩,青云直上。箬筠嫁于他,定是不会受亏待,王鹤饶有深意的看向了吴以衔,频频点着头。
厅堂内的俩人,各怀心事,相谈甚欢。直至傍晚,吴以衔才意兴阑珊的离开提督府,综合今日种种,对于这门亲事,他可谓是有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送至吴以衔提督府外,王鹤眼笑眉飞,箬筠的亲事终于有着落了。想罢,随即转身便迈进提督府内,后脚还未落定,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阵嬉笑声。
“哈哈......”戴仕杰手摇乾坤扇,从暗影处悠悠的走了出来,行至提督府邸,停了下来,“王兄,别来无恙啊。”
“戴兄。”王鹤微微蹙眉,但还是拱手相迎,“请!”
戴仕杰前脚刚刚迈进府邸,便见提督府内四下各处要害地带,都安排有身形彪悍的守府侍卫,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戴仕杰手摇乾坤扇,挑了挑眉心,幽幽道:“想你王兄乃当朝一品武将,身手不凡,谁敢轻易前来冒犯?府邸竟如此排兵布阵,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啊!”
王鹤却是并未回言,只示意侍卫退下。
戴仕杰何等聪明之人,岂会不知自己这番警惕是为了防谁?王鹤不禁唏嘘!
至上回箬筠在崆云山之麓的春禅寺遭人暗算后,王鹤的心便一直悬着。若不是有人搭救,箬筠现在恐怕已经被白莲教掳去了。
此时,提督府内院正殿‘关雎榭’内,清椀正伏在箬筠耳边低声说着些许私密话,听罢,箬筠艴然不悦。
“爹爹,果真要于我许配给那吴以衔。”箬筠秀眉陡蹙,半信半疑的看向了清椀。
“小姐,千真万确,清椀怎敢胡言乱语。”清椀怔怔的低声言道。
箬筠黯然垂眸,纷乱的思绪掀拨起了心中的波澜,永璇离开至今已经数月,了无音讯。箬筠没有一日不盼着他早日归来,可是如今爹爹即将要把她许于他人,箬筠悲从中来,踱步到轩窗前,黯然垂首。
“小姐。”清椀不知如何安慰箬筠,呆呆的站在身后,手扶了下箬筠的肩旁。
“随我来。”箬筠旋身,三步并作两步的朝殿外走去,她要向爹爹告知自己心中已有所属之人,誓死不嫁于他人。
“小姐。”“小姐。”清椀,汐柠忙紧跟其后。
眼见前院四下无人,那些往常日夜守院查岗之人都已退下,今日果不同于寻常,快步疾走的箬筠记上心来,不由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行至厅堂外侧,刚刚站定的箬筠,便已听到堂内传来的隐秘话语,陡然生疑,忙拦下紧跟在身后的清椀与汐柠,只因所听之事,让她愕然。
“戴兄,俗话讲:祸不及家人。你若是要我王鹤的命,我便给你,何必牵扯至小女箬筠?”王鹤表情凝重,目不斜视的注视着戴仕杰。
“王兄,我并不曾想取任何人性命,只是当今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我白莲教势必要救天下苍生于水火,这可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戴仕杰悠悠的摇着折扇,“只需王家小姐,选入宫门,迷诱新帝,内外通信即刻,无伤性命,等到霸业已成,你王家小姐的姓名定是要刻在我教功勋碑上的,也是你王兄的荣耀。”
“我教众多美人,择一人或两人即可,为何单单选箬筠?”王鹤怒言,什么拯救苍生?到时怕是会生灵涂炭才是。
“王兄勿燥,实乃箬筠最妥帖。”戴仕杰深谋远虑,一来王鹤身居高位,新帝自然不会怠慢于箬筠,必是要留用的,二来箬筠确是有脱俗之美,定会艳压群芳,成为帝宫新宠,三则,王鹤身份特殊,以此可以牵制他们父女俩人,如若不从,必将揭开王鹤身份,置父女俩人于死地。
当然,揭开王鹤身份,对白莲教也无益,自然是下下策。
“难道就没有其他法子?”王鹤实乃不情愿,这样便是要毁了箬筠的一生。
却听戴仕杰稍捋下颔胡须,极其隐晦的言道:“如若有更好的法子,自然也不会麻烦到王兄身上,想来,王兄今后便是不必再为王家小姐忙亲事,亦不必想什么旁的法子。”顿了顿,又继续言道:“王兄身为我教之人,必然是要为总舵主分忧才是,且近年来,你独善其身,为兄也未强迫于你半分不是?现时正是你表忠心的最佳时机,我想你是知道我教的厉害的,如若再一意孤行下去,全家性命不保。还望王兄三思。”戴仕杰起身踱步到王鹤面前,俯身言道,继而起身“为兄多有打扰,这便告辞了。”说罢便要走。
“戴兄请留步。”王鹤忙起身,顺手拿起桌前一柄剑,自比脖颈,“以我一命,换我妻女周全可好?这条命本就是当年为兄所救,现下兄弟便还于你。”
“爹爹。”箬筠眼见王鹤脖颈已有血迹,忙去阻拦,霎时手握剑柄的芊芊玉手已渗出斑斑血迹“爹爹,女儿愿意进宫。”
“筠儿。”王鹤松开剑柄,声泪俱下。
戴仕杰并未转身,夷然自若的大步迈出了提督府,听着身后父女情深的对话,戴仕杰不禁怡然,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
深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烈烈的,只见一束束黯光穿过窗户静静地泻在房间里,将殿内点缀得斑驳陆离。
箬筠摇摇欲坠的起身,踉踉跄跄站立在轩窗下,不由得握紧了手间的玉麒麟,梨花带雨般奄奄而泣,泪水点点滴落在了衣衫上,渲染出一片浅色水渍。
“永璇,上次你可以救我于危难,这次,任是谁都无法救我于水火。”箬筠凝望着已然褪色的窗棂,无望于心海。
而此时,王鹤双手靠背,似木立于庭院中,今夜不能寐,至戴仕杰离去便感头痛欲裂,内心癫荡。心中怨恨自己,给箬筠带来如此无妄之灾。
霎时一拳抵在檐柱上,顷刻间已见鲜血,他势必要揪出藏匿在提督府内的奸细!
如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戴仕杰怎么知道亲事即将成形?!这门亲事,他本就不打算大肆宣扬,而是要秘密协办。等木已成舟,戴仕杰的把戏就耍不成了,可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如何得了?!
“呜呜......”殿内绮娘啼哭不已,当她得知王鹤的身份和箬筠的入宫目的时,肝肠寸断,自己的宝贝女儿,竟落得为人棋子的下场,这一生都将毁掉,怎能不叫人心痛啊?!
想到其他官家闺女踱入宫门都是为的功名荣华,而我筠儿却是要命悬一线的斗转,“我的筠儿啊,为娘没用啊......呜呜。”
此后,提督府内再无生气,死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