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走。
清清冷冷的三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慑。场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被利剑架住脖子的我也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真是好听的音色。
如幽泉冷水,偏偏还生出几分难言的媚,叫人愈发想窥探那声音背后的容貌。
护卫们听到自家郡主的命令,脸上的不甘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没有犹豫地让开了一条小路,但精神上不见丝毫放松,仍旧紧紧盯着,随时防备刺客做出其他不利动作。
“呵,晋安郡主果然爱民如子心地仁善,不愧为王家典范。”女刺客开始挟持着我后退,缓缓往外挪去,边挪动着嘴里还不饶人,说出的话满是嘲讽。周遭护卫听了都变了脸色。
芳侍女默然握着剑,目光里杀意愈盛。她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跟在我们面前,同时也是巧妙地将自己挡在了女刺客和亭子中间。
我心头紧了紧。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女刺客会在临走前把我推开独自离去,还是推开后没节操地补上一刀解恨,还是干脆劫持走?如果真被她带走那就有些棘手了。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我能感觉得到她此时内息不稳,似乎受了重伤,在这种情况下带着我必然不方便。
就在我飞快思考对策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一声低笑,媚中带刺,极是不屑,不用看也能想象出某位刺客美人此时高傲得意的嘴脸:“郡主既然要放我走,可得说话算数啊,别一转身又放来暗箭,行那般小人行径。”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角落里持着袖箭对准过来的几个暗卫,满是嘲弄。
我忍不住想翻白眼。之前她不也是对郡主放暗箭了吗?说这是小人行径来打自己的脸真的好么?!
却见亭中人好似对某个方向扬了扬手,数十个隐藏角落里的暗卫们就全都无声退下了。而后那道好听的音色再次传过来:“我既然答应放你,就不会出尔反尔,但请姑娘不要伤及无辜。相信你们杀手也讲究规矩和道义,不会去滥杀那些目标以外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说得好。我暗赞一声,真是愈发欣赏这位晋安郡主了。
“呵,那是当然!”女刺客轻笑,见周遭侍卫一个个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顿觉解恨,目光再略过地上那些死相惨烈的尸体,又沉了沉,加快几步扯着我退出了场外,却还扬声道:“储清凝,今日我杀不了你,他日还会再来的!到时你可别要后悔放我走了。”
气氛陡然僵冷到了极点。
这不是作死么!姑奶奶你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我都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大义凛然地喊一句“郡主别管我快些动手”了!!
可没想到这美人刺客手脚也快,说完话就一声口哨唤来了匹白色骏马,随即拽着我走到大路上,一个飞身上去策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动作利索得叫人咋舌。
我想哭。王府的人就这么让我给刺客带走了真是好不负责任!
不对,晋安郡主这只狡猾的狐狸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要杀她的刺客的,一定留有后招!我立即回头看去,却讶然发现无人追上来,一路畅通无阻……
马拐了个弯,走上了条偏道,就再看不见郡王府了。
还真不该指望他们……希望破灭,我闭眼顺了口气,随即又提起十二分精神,防备身旁的刺客对我出手,却不料下一刻,这位美人刺客竟然在策马扬鞭的间隙抽空点了我的好几处穴道。
“乖乖地别动哦,我不会伤害你的。”头顶上方传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慈爱的长辈在安抚孩子。
说得倒好听,骗谁呢!我撇撇嘴,忍不住侧头斜了她一眼,却因着角度限制,没能把眼刀子刮到她脸上,而是落在了脖子以下不可言说的某处。
瞬间心更塞了。我郁闷地转开视线,却闻见了一丝梅花香气,仔细一嗅,是女刺客身上散发出来的。呵,她到底是不是专业组织里的刺客啊,出任务不束胸就罢了还要抹香料,还骑一匹在阳光下闪亮刺眼的白马真是不可理喻,嫌自己不够惹眼么?!
而且她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啊,现在这种情况不应该把我扔在路边快速逃离才对么,为什么要那么麻烦地封了我几处连环穴道,像运麻袋一样把我横搁在马背上带走?
我会吐的!!
“驾!”又是一声低喝,骏马疾驰,美人潇洒扬鞭,身前还搁着个柔弱姑娘,像极了那抢了压寨夫人回来的土匪老大,真是太霸气了……
可身为柔弱姑娘的我吃不消啊!
这一路颠簸,颠地我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就算身体素质再好也撑不了多久。还好在我吐出来之前,这匹骚包白马终于在一片荒郊林子里停了下来。
我被女刺客抬手一掀,从马背上翻倒了下去,落到地上。砰地一声闷响,肩上被砸得生痛。而那人也跃下了马,脸色不善地朝我走来。
有妖气啊呸,好重的杀气!
我立即想起身,可被点了连环穴,一时间还冲不破,浑身僵麻着使不上力气。女刺客却停顿住了,好整以暇地抱着臂,满是恶趣味地看了我一会儿,才又过来把我拉到一旁树下靠着,解了我的穴。
刚想动,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我的喉咙处:“不要乱动,不然割破你喉咙。”
好狠毒,而且已经被你割破皮了好不好。身为刺客没能完成任务,抓个旁人来欺负是什么意思!我眉梢一抖,接着一个广口瓷瓶子就扔到了我怀里,她冷冷道:“帮我上药。”
我有些意外,但随后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只不过这姑奶奶似地高傲姿态好讨厌,被伺候惯了不成。我沉住气,接过瓷瓶,拉开瓶盖一看,竟然是上好的黑玉膏。
黑玉膏对于止血化瘀皆有奇效,用它治伤可以不化脓不留疤痕,是难得的良药。但因着主材十分珍贵,配方工序也复杂,所以一般只有药王谷里才制得出来,江湖中也没有多少人能拥有,而我那瓶也是师父留下来的。没想到这人也会有,那她的来头可能还不小。
“是,是要用这个直接抹吗?抹在哪里啊?”我小声问道,故意带着些许似是害怕的颤音。
女刺客看了我一眼,忽然收了刀,转而撕开自己肩胛处原本就被划破了的衣衫,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一直延伸到了后背。虽然血已经止住了,却皮肉外翻狰狞的很。
我脑海中猛然闪过芳大侍女腾翻而起,于倒立半空的瞬间凌厉甩腕一剑划来的画面。果然好功夫!
“先用这个,再抹药膏。”她又将另一个小瓶子扔给我。是普通的白云粉,可止血止痛,用以辅助黑玉膏再好不过。
这时候我注意到她嘴唇已经泛白了,眉头蹙起,额上也冒出了冷汗,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看来一路上都在强撑着呢。呵,挨刀子再疼也得自己忍着,能保命已经是万幸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为同行更能感知那种辛酸苦楚的缘故,我竟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于是我没趁机离去,而是掏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拭去那伤口边沿的污血。随着我的动作,女刺客眸底一颤,神情变得有几分复杂。我没空理会。因为我一旦要用心做什么事情,就得专心致志地去把它做好。
我将瓶口微微斜置到伤口上方,食指在瓶颈上点叩几下,抖出淡黄色的药粉均匀洒落在那道被割开的口子里。
“咝——”女刺客有些吃痛,好看的秀眉紧蹙,待上完药粉,嘴里却是冷哼了一声,“哼,你手法倒是不错,怎么,这会儿不怕了?”
“你不拿刀子架我脖子上我就不怕。”我瞥了她一眼。长得这么好看嘴巴却刻薄,待会儿我就找机会把你甩掉,哼……把瓶塞重新塞好,又道:“我爹是村医,我跟着学了几年,上药包扎什么的自然也懂些。可惜没有纱布在这里。”
我说着目光飘向她的裙子……嗯,反正布料也多,质地柔软贴肤刚好合适。于是伸手去撕她的下摆,顺带拿了一旁的匕首割成长布条。竟有些解气,呵呵。
“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始料未及,见身上衣裙已经被扯变了样,立即恼怒地瞪向我。可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却是意味不明地冷哼了声,就不说话了。
我将黑玉膏在布带中间处涂上一层,然后准备给她绑扎上去。这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身为杀手还这么仁爱,保持着这么美好的品质简直是出淤泥而不染。
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确不容易啊,刀光剑影地,经常腥风里来,血雨里去,没少受伤。毕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呢。可女孩子的皮肤怎么都得注意保护少留疤,不然到时候金盆洗手就难嫁人了……
我将她肩头伤处布料轻轻挑开。这衣服口撕得太大了些,我不经意就看到了更下面的地方,那风骚的紫色牡丹抹胸边沿处,竟然还有一块巴掌大的瘀伤。
芳侍女真的好功夫啊!!
我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将布带覆上伤口,小心绑好,视线却总忍不住下移。那块黑瘀真的好碍眼啊,女孩子的胸口上怎么能留下这样难看的伤痕!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在意,可越是这样就越想去处理。
哎,这该死的强迫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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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痛苦伸出手:我忍不住惹啦!
女刺客抱胸:你想做什么!!
飞花:我,我想揉……
女刺客闻言暴怒扇脸:流氓去死吧!!(啪啪啪)
脸肿倒地的飞花:想揉散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