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敛的念头才刚刚在心头浮起。
他所担心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
独孤一心以完好无损的姿态,做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动作,躲过了郑敛的扑击,然后一肘狠狠击打在了郑敛的胸口上。
郑敛痛叫了一声,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因为独孤一心那一击,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他的气门。
然后他倒在了地上,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同时,那两只黑猫和一只盘旋在天上的乌鸦也已经离持刀的独孤一心很近很近了。
但是就在它们即将袭击独孤一心的时候,却偏偏都停住了。
这自然是因为,独孤一心的刀已经先架在了郑敛的脖子上,郑敛不得不用神秘的手段制止了他的这些小手下的进攻。
“吾输的。”郑敛倒是也干脆,直接承认自己输了,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副随便处置的样子。
而一旁,看着独孤一心将刀架在了郑敛的脖子上,蓝漪还有趴在地上还不容易从眼冒金星里恢复过来的高先,都是有些还没从刚刚的那一连串的兔起鹘落里反应过来。
就这么赢了?
哪怕是郑敛受了伤,也被高先消耗了很多力气,但是独孤一心的胜利仍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高先,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独孤一心,居然赢了,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一股羞愧之情还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在他的心头萦绕不散。
而独孤一心,则只是像做了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站起了身。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做了一件完全在意料之中的事情,郑敛的一切招数,反应几乎都在他的计算之内,甚至连怎么败北,都在他的计算中。
他收起了刀,对着躺倒在地上的郑敛说道:“你走吧。”
听到独孤一心这句话,郑敛睁开了眼睛,像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独孤一心,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忍不住问道:“侬港啥?”
“走。”独孤一心说着又让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通往巷子外面的路。
蓝漪和雪浓看到这一幕,也是跟着让开了。
“侬唬老子啊?”郑敛呸地一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的浓痰,用刀支撑着站了起来,看着独孤一心他们不动,他哼了一声,道,“老子真走了。”
说着,他就大步地朝着巷子外面走去。
独孤一心没有拦他。
独孤一心不动,那么雪浓的那些手下自然也没有动。
眼看着郑敛一瘸一拐就要走出巷子了,独孤一心忽然说道:“郑先生,想清楚了,出了这个巷子,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了,而且外面还有胡作非的人和集英楼的人也在找你,你今晚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安乐窝的。”
“来试试看。”郑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但并没有停太久,他还是往前走。
独孤一心,又说了一句:“郑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你这两只黑猫可怎么办?”
就是这句话,让原本已经快要走出巷子的郑敛硬生生停顿在了那里,整个人像是标枪一样扎在了地里面。
他就站在那里,很久。
巷子里很静,只有两只黑猫的呼气声,连乌鸦都不叫了。
独孤一心并不着急,漫不经心地看着巷子墙壁上的那些经年累月的蚀刻的纹路。
很久后,郑敛低骂了一声:“你娘勾。”
然后他转过了身,看向了独孤一心,说:“跟牢侬,有鱼吃唛?”
“有,非常有。”独孤一心再次露出了笑容。
——————————
半个时辰以后。
东坊,一间略显破旧但足够宽敞的院子里。
一条大鱼正在铁锅里煮的咕咚作响,独孤一心他们分坐在铁锅的四周围,正拿着碗筷在大快朵颐。
吃的最多最凶也是最认真的,自然是郑敛,他完全没有半点停下来说话,或者看其他人的意思,就一心对付锅里的鱼,一边吃鱼,一边将鱼骨头吐出来给蹲在身旁的两只黑猫吃。
而那两只黑猫一边吃鱼骨头,一边却也在时不时地看锅里的鱼。
终于,吃了很久,连煮鱼的柴火都要灭了,郑敛才放下碗筷,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独孤一心说:“原来侬就是那天在饭堂里那个小错老。”
坐在郑敛对面的独孤一心听了,一脸的错愕,倒不是说郑敛骂他小错老,他不开心了,而是他实在是惊叹于郑敛在某些方面的粗疏,他们都已经打过一架了,居然到现在,郑敛才好像一副认出了他的模样。
不过想起这个家伙的那种认真,独孤一心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港吧,侬想要吾做撒。”郑敛吃饱了鱼,拿起一旁的酒灌了一口,已经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了。
“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独孤一心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那么着急。
“啥问题?”郑敛又问。
“你帮集英楼做事很久了吧?”独孤一心终于进入了正题。
而听到集英楼三个字,本来正在埋头吃鱼,丝毫不敢抬头的小高,还有蓝漪都是抬头,看向了独孤一心。
集英楼这三个字太敏感了,现在在长安城里,凡是和集英楼扯上关系的,无不是腥风血雨。
之前他们帮独孤一心查郑敛,查到集英楼也在找郑敛的时候,已经很有些担忧,现在看来,独孤一心的目标,就是集英楼。
“也没有很久,也就四五趟吧,做撒?”郑敛虽然问的好像不知道独孤一心要干嘛,但他的表情却是很明显早就已经猜到了独孤一心的意图。
“你拿钱做事,事情做完了,就走人,天经地义的事情,放到那里都说得过去,但现在是却被集英楼的人无故迁怒,追杀,你难道一点都不生气吗?”独孤一心没有直说,反而是这么说。
“讨碗饭吃吃的,计较不来。”郑敛好像很豁达地说道。
“想计较吗?”独孤一心不依不饶地问道。
烧鱼的柴火的余烬爆发出最后的噼啪声。
郑敛垂下了眼皮,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现在,有点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