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星对着新闻懵了许久,才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照片里的女生就是她,旁边的英俊男人也的确是苏木白,而偷拍者却很阴险将他们的父母排除照片之外。
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候爆出绯闻对苏木白刚刚起步的事业有害无益。
电话拨出去的一刻她的心里还是混乱的,甚至不知道电话接通后要说些什么,但她觉得必须要给苏木白打这通电话。
然而,那端的一句“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将她的一心慌乱冷冻下来。
关机了?事情很严重?
连星把头埋在被子里,内疚占满了她的内心。
虽然清楚这种未坐实的花边新闻不会给他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但总归对他的形象有冲击,他有那么多狂热的女友粉,稍稍传出点暧昧绯闻就会让粉丝失望。
连星不甘心地将电话打给于小野,谢天谢地电话通了,可于小野刚说了句:“喂,”声音就断掉了。
她焦急地追问:“听得见吗?听得见吗?”等了几秒那端才悠悠响起一句:“是我。”
苏木白!
声音低淳柔和,好像小时候她每次哭鼻子的时候,他在身后慢慢唤着她名字的声音,连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酸了鼻头,又觉得自己矫情,咬着牙根压抑上涌的情绪,“哥。”
“看到新闻了?没关系,不用放在心上,不要想太多。”
他一下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连星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听那端遥遥有人喊了句:“木白”。
“我要上台了,”苏木白不急不缓地说道:“继续睡懒觉吧,我回去给你电话。不要想太多。”
连星固执地等他挂断,郁郁放下手机,这才突然想起,他这趟回来主要就是为了参加即将上星的新剧发布会。
他这么忙,还要顾虑着自己的情绪……
她好像意外地给他添乱了……
连星心情复杂地在床上躺平,半晌又悠悠坐起:他怎么知道我在睡懒觉?
下午,发布会的采访视频出现在各大视频网站上,连星和妈妈一起看了。
记者果然将火力集中到昨晚的照片上,苏木白耐心听完,统一给了回应:“照片上的人的确是我,旁边那个女孩是我妹妹。我妹妹不是圈里人,希望大家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说完,他话锋一转,笑看各位记者:“当时我爸妈也在怎么没有拍上?”眉头蹙起,他一副你们亏大了的样子:“我爸妈颜值很高的!”轻松的一句玩笑,逗得记者们笑了出来,话题被轻松带过。之后有记者想追问“妹妹”事情,都被他不着痕迹地略过。
连星揪着的一颗心,终于延展抚平。
不过连妈倒是一脸不服:“你干妈我颜值也很高的好嘛?”
连星无语。
此刻倒觉得早上自己反应过激了,在她看来天大的麻烦,而到了苏木白那里却是寥寥几句就可以带过的话题。
她想起他说着起自己时的样子,神情轻松,坦荡自然,甚至唇边还带着一丝微笑,“旁边那个女孩是我的妹妹。”
是啊,她只是他的妹妹,就算被拍到又有什么?即使被媒体写成绯闻女友,他的眉目之间也是坦然轻松,而她却那么紧张。从什么时候起,她心底里竟存了成为他妹妹之外的非分想法?
连星觉得悲哀。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无论她对他是对哥哥的喜欢,还是比对哥哥更多一点的喜欢,也仅仅只能是喜欢。
不能存非分之想,不能更进一步。
等苏木白忙完再联系连星已经是深夜的事,看到微信时,连星正整理旧物。微信内容无非是安慰她一点花边新闻无伤大雅,让她不要往心里去。
连星把一堆花花绿绿的书信放进储物盒里——全都是初高中时替他代收的情书。
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一直就留到现在。
她回:知道啦。
手机握在手里,编辑栏删删减减,她终于大胆打出一行字:以后是不是要和大明星保持距离啦?
用尽量开玩笑的语气,包裹十分的真心。
连星按下发送,眼睛盯着聊天界面,足足盯了五分钟,没有动静。
她关了手机,去客厅陪妈妈看手撕鬼子的抗战神剧,然而却根本不能集中心思到屏幕上。
连星和苏木白就这样断了联系,而那天未聊完的微信记录她却一直没删,几乎每天都要打开看上几眼,有时不住猜想他是生气了还是默认了?有时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
苏木白的微博也一直没有更新,她每晚惯性搜索他的名字。粉丝们都寂寞得开始挖坟了,翻出他三四年前青涩的照片和视频,花痴状:真嫩,好可爱。
可爱?连星从没把他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从小到大,也许因为年龄差距,无论沉默或笑闹,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兄长形象,有点小家长的感觉,有些端着,爱管教她,又爱逗弄她……
与其说可爱,倒不如说……嗯,闷骚。
闷骚的苏木白却在这时发来微信,她心头一跳,下意识点开,一种期末公布成绩的心情弥漫心头。
对话栏出现一张图片,加载出来是一双黑色浅口小皮鞋。
双眼紧盯“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看到他的话:“好看吗?”
对前几天断掉的谈话,他只字未提。
“嗯?”连星回复一个疑问的表情。
“觉得好看,就给你买了,明天让小野给你寄过去。”
连星嘴唇紧抿着,眼神却亮闪闪的,她翻阅着一溜的微信表情包,点来点去回复一个害羞小人。
他那么忙,还有心为她买鞋,嘻嘻嘻嘻。
憋了半天,还是没出息地偷笑起来。
又一条微信进来:“帮我问问年画喜欢黑色还是红色,她不回微信。”
“哦。”
连星乖乖给年画打电话,再一次教育自己要摆正心态:记住,你和年画是一样的,都是他的妹妹。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有非分之想,不要有非分之想。
说起来,年画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妹,理应比连星更近一些,所以,不要有任何不应该的想法,一定不要!
隔日中午,苏木白终于更新微博,配了一张碎掉屏幕的手机图片,连星这才知道原来他前几天手机坏了,刚换了手机。
他手机什么时候坏的?在她发那条微信之前还是之后?他到底有没有看到那条微信呢?
嗯,他一定没有看到。
连星对自己耍了个赖,既然这样,她也就权当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晚上,她如期收到于小野快递来的鞋子,颜色和款式都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换上新鞋屁颠颠地在房间走了几圈,然后小心收回鞋盒,放进鞋柜里。
电话向苏木白表达了对新鞋的喜爱后,两人继续各自的生活。他忙他的通告,她宅她的房间,偶尔聊几句无关紧要的微信,却永远不在同一个频道,有时她上午说一个笑话,他半夜四点钟才回复一个高冷的表情。
这天下午连星正对着电脑写剧本,年画来了。
“妹妹呀,暑假都过了一半了,你天天宅在家里生猴子呢?”
“你来得正好,过来,我给你讲个故事。”
连星一把拽住年画,压在床上,“我有一个不错的灵感。”
年画撇嘴,“原来你每天闷在屋里不理人就是在构思故事啊?我看你快走火入魔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替你说情,不该让你学编剧。”
“哎你到底要不要听?”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学编剧?明明高中时咱俩是朋友圈里唯二不爱看小说的人啊。”年画至今没想明白,一个从不看故事的女孩为什么突然对写故事走火入魔。
“因为不想再学物理化学了。”
“骗鬼呢,你可是物理竞赛拿过奖的人。”
这件事年画可不会忘记的,有一段时间她心思不在学习上,成绩直线下滑,苏木白每每都拿连星作为正面教材来教育她。那段日子,连星简直是她生活中处处乖巧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学得好不代表我喜欢啊,”连星说这话时看到年画在磨牙,缩了缩脖子:“要不是我爸妈逼我,我高中绝不会选择理科。好不容易到了大学,我当然要解放一下天性,学一门最文学的文科!”
“是吗?”年画似信非信。
当然不是!就算骗得过年画,也骗不过自己的内心。自始至终连星都没有忘记那个夜晚,那个真正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
因为苏木白。
连星自小跟在他身边,一路见证他的聪明优秀。他长得好看,受到很多女孩子喜欢;他游戏打得好,好哥们一堆;他口才很好,经常做国旗下的演讲;他声音清朗磁性,就算抱着吉他唱首娃哈哈都能迷得那些女同学不要不要的。
连星一直都清楚他的优秀,却从来都没有发现,他究竟喜欢什么。好像对于这些轻易或者稍微认真一点就可以得到的东西,他的态度从来都是可有可无。
直到他成为一名演员。
印象中的苏木白一向自信,是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苏爸爸担心他骄傲自满,总是耳提命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此他从来一副淡淡的样子,好似混不在意。
而当有一天,他机缘巧合成为一名演员,终于看到了山外的山和人外的人。
一无雄厚靠山,二无表演经验,甚至连人生经验和镜头感都欠缺的苏木白在最初的演员演艺生涯中吃尽了苦头。
虽然第一部作品播出时就迅速红遍青少年群体,他却因此被扣上了花瓶的帽子。空有其表的偶像派,这个标签曾一度成为他的梦魇。骄傲自信的苏木白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俊朗干净的外貌,几乎被全盘否定。
当然,他的这些情绪连星是不知道的,因为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淡然处之的小白哥哥。
直到那一年的新年。
当时连星刚升高二,苏木白电话里说剧组赶进度不能回家过年。她用了好几天才失望地接受这个消息,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
因为住对门又结了亲戚,两家人的年夜饭经常都是一起吃的,那年家里少了木白,只有连星一个孩子,苏妈妈还唏嘘新年冷清了不少,也不知道这孩子一个人的除夕怎么过,剧组有没有饺子吃。
饭桌上大家正说着话,话题的主角就悄悄打开门,出现在了玄关处。
玄关幽黄的灯光散漫地笼着他的脸,逆着光,连星一瞬间甚至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如小时候每一个放学的傍晚,平静地说:“我回来了。”
苏妈妈当时就有点红了眼眶。
那一顿饭吃得很圆满,苏木白说因为剧组临时有假他才赶回来过年,谁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多问。饭后,两家人仍是聚在一起乐呵呵地看春晚,他甚至很有兴致地陪长辈们搓了两圈麻将。
十一点多,牌桌变成了四个大人的天下,连星盘腿坐在沙发上剥了一叠开心果,周围摆了一圈水果拼盘,端着去找苏木白。
找了一圈才在阳台看到他。
他靠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伸展开,搭着窗台,厚厚的棉拖里露出灰色的袜子边缘,一只手撑着脸,歪在沙发侧缘上,一副懒懒的颓唐模样。
“哥哥。”她唤了他一声,看到他转过头来,眼神里似乎充满落寞。
低气压。意识到情况不对的连星瞬间有些慌乱。
连日的昼夜颠倒熬红了他的眼睛,连星那一瞬间竟然以为他在哭,她被吓到,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又不敢询问,手指不停地抠着盘子。
“过来。”苏木白对她招了手,她才慢慢挪过去,远远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阳台上没开灯,借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她看到苏木白笑了笑,“坐过来点。”
连星终于和他并肩而坐,他不说话,她在脑海中努力组织语言。沉默良久,她终于弱弱地问:“哥你是不是不开心?
苏木白侧头对视她的眼睛,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过年的为什么不高兴啊,今天不应该是个开心的日子吗?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一切高兴的不高兴的都随之而去了。我们班主任总说,新年新气象,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看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她,她着急了:“怎么样才能让你高兴起来呢哥?只要我能做到,你说。”
完全一副大义凛然、无所不能的模样。
说完就被自己蠢的简直想要咬掉舌头,苏木白却被她这副傻样逗得笑了起来,他双手合十,配合许愿:“那好吧,我想要一个优秀的剧本。”
连星明白了,原来他受挫了才躲回家来。
也许这晚的气氛安详喜乐,让人比较有倾诉的欲望,苏木白第一次主动谈起工作相关的事情。被贴上标签的困扰,遇不到好剧本的苦闷,因为对角色和台词的建议而被导演赶回家的可笑经历。
他讲起拍摄电视剧时的辛苦,第一次吊威亚怕而不能说的余悸,腰上的勒痕,痛到无法安睡的夜晚,赶通告连轴转累到不想吃饭的无奈,抑或是长时间没工作坐在落地窗前望着漆黑都市发呆的夜晚。那是连星从没想过的情形,更无法与她心中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小哥哥联系到一起。想象着那些陌生的画面,她只是觉得一阵一阵地心疼。
那种不能和他共同经历,不能站在他左右,不能感受他的世界的无力感深深地萦绕心头。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喜庆喧闹的鞭炮声齐齐响起。苏木白从情绪里抽身出来,身心莫名放松,“新年快乐。”他揽着连星的肩膀笑着拍拍她的头。
“一切高兴不高兴的都过去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借着震天的喜气,连星鼓起勇气扑进他的怀里。“哥,新年快乐!”她大声笑着,似快乐,似撒娇,心跳一声声失序,简直比鞭炮声更加震耳欲聋。
“哥,我夜观天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也一定会遇到一位优秀的编剧。”
这个人,就是我。
“哈哈,夜观天象……这孩子是不是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