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顿时整片耳周都安静了。这个名字,如同毫无征兆的炸药在她心口一阵阵地炸响,痛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她的眼眶渐渐地红了,然后她又伸手抚上了男孩的脸颊,仔细观看他的眉眼,真的是一笔一画都有她的影子……
这个孩子眉宇间的英气与当年的析暝如出一辙。
四年前析暝就有了身孕,是她陪她一起去的安检,一直到孩子降临,都是她陪着。她就知道,析暝那么骄傲的人不会轻生,更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她没有死。
但是来人却是她的孩子,安拂云就料到析暝如今的身份不能在被别人知道了,她抬头看到了斜上方的监控,深眸微眯,便悄悄吩咐人将别墅大门前的所有监控暂时关闭掉。
待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安拂云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幕被小亦烽都看在眼里,对她的看法改观了,本以为是个天真的小阿姨,没想到内地里非常机警,果然如妈妈所讲的,看人不能仅凭外表评论。
“小东西,你该不会是在观测我吧。”安拂云忙完后,看到这个小屁孩似乎正翻着白眼在狠狠瞪人的样子。
小亦烽立马改口了,一脸天真,脆生生道:“这都被你发现了,我只是觉得,大姐姐长得好像天使,是世上最圣洁善良的存在。”
“……”安拂云先是沉默了会儿,然后便憋着笑道,“天呐,析暝那个家伙整日板着个脸,没想到生出的孩子居然那么会说话,好了啦,知道你在拍马屁,你就是在观测我。”
见着旁边没什么人了,她这才俯下身子,悄悄对小男孩说道:“快,快去把你妈妈叫出来啦。”
小亦烽点点头,小屁股扭伐扭伐,掉头就跑去,跑到一小半的时候,又意识到自己好像锋芒太露了,这下糟了,要被妈妈识破了……
还没等小亦烽跑到凌珖那里,析暝就一副高冷的姿态,一步步走了出来。刚才的一幕她全部看在眼里,但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亦烽装小傻瓜、小天真的事情,她也早就怀疑过,现在不过证实了而已。这孩子从小就知道看人脸色,怎么无声无息地博取自己的同情,讨好自己给他买玩具,这样的孩子岂会是个痴儿,是她笨了。
为了她,这孩子这些年,也是苦了。
看到小屁孩呆愣呆愣跑到自己跟前的时候,大眼睛眨巴眨巴,又带点委屈巴拉的样子,轻轻叫了声,“妈,妈妈…大,大姐姐说你可以过去了。”
然后就一副紧闭眼睛,深怕她要打他的样子。
析暝冷漠的神情里且是暗藏笑意,这孩子,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哪怕拍下他的小屁股都舍不得,这是在卖可怜呢。
你装白痴是不,我也会。
“哇塞,宝宝好厉害,妈妈都从来不知道原来宝宝不是个白痴,也不是个残废。”
小亦烽:……
麻麻你用这幅冷冰冰的机器人姿态夸人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析暝懒得与他追究,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巧安拂云泪眼婆娑地站在她面前,她对她说道,“暝,这些年,好久不见。”
其实,是她以为,这辈子永远见不到了。
析暝喉头一顿梗塞,下一秒,面前的人就朝她扑来,将她紧紧抱住,“暝,你要是死了,以后谁做我的抢手,谁做我的军师,谁带我狐假虎威呀——”
“你,唉。”纵然千言万语,析暝还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她这辈子恐怕最有愧对的就是她了,如今这幅场景也是她最不想面对的。
这世上也只有安拂云这个不怕死的敢与她亲近,交朋友。
她可以拒绝万人靠近,却抵不过她的单枪匹马。
“别哭,我能活着回来不就是最好的事情了吗?嗯?”析暝拍拍她的背脊,安拂云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下来。
当她收起眼泪的时候,看到析暝的后面,还站着一个漂亮到超凡脱俗的女孩子。
“你是?”她走过去,对着凌珖问道。
凌珖对她微微一笑,朝她伸手:“初次见面,叫我小珖就好。”
安拂云与她握手,然后又很夸张地将她的手握得很紧,还一上一下的甩,哈哈大笑:“哎呀,跟我那么客气干什么呀!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还有,姑娘,你居然能虏获她,你有能耐的啊。”
凌珖尴尬一笑,“…哪,哪有。”
“快进去坐吧,顺便跟我说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很快,三人进了皇甫家别墅,小亦烽倒是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东看看西瞧瞧,这里碰碰,那里拔拔,结果一拽,把一颗装饰树上面的果子给拔下来了。
小亦烽:……
完蛋了。
析暝的余光看向那里,一阵无语,这孩子一天不捣蛋就会死吗?
还好不是重要物品。
接着,又是一阵‘哐啷’的声音,一件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乖乖地坐在那里不动就好了。”小亦烽低着头,小脸黑着,一副委屈万分的样子。
安拂云看到这个情形,赶紧对析暝摆手:“哎呀,不就一件瓷器嘛,小孩子好动是天生,我再去吩咐人多摆几件瓷器让他砸,他开心就好。”
废话,碎了几件瓷器的价值怎么比得过析暝活着?
“你不能这样惯他。”析暝哭笑不得。
“哎呀,哪里的话。”
三个女人交谈着事情,另一边的小亦烽赤着小脚站在沙发上,他回头,悄悄望着藏在沙发后面的小男孩说道:“好了,你可以出来了哦。”
那个小男孩怯生生地站了出来,然后小声道:“谢谢你。”
其实刚才打碎瓷器的人是小男孩,他吓得心惊胆战,没想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小男孩突然跳了出来,把责任全担在了自己身上。
小亦烽眯眼笑:“我可是客人,你妈妈怎么会拿我怎么样。难道,你妈妈很凶吗?我看不像啊。”
小男孩低着头说道:“我妈妈只有对我非常严格,我总感觉,她在把我当做另外一个人来培养。我喜欢的东西,她从来都反对。”
小亦烽看着他,心里面其实已经有点明白,或许,自己妈妈是那个小阿姨心中的憧憬吧。她妈妈又那么厉害吗?在他印象中,其实自己妈妈是挺邋遢的一个人,做饭也超级难吃,他都不知道有多少槽点可以吐了。
不过做起事情来,倒是雷厉风行。
“唉,女人之间的事情,我还是不参与的好,不如,你带我去玩吧。”
“当然可以呀。”小男孩笑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笑道,“我叫皇甫炎漨,你呢?”
“我叫析亦烽。”
其实小亦烽的心里面是落寞的,别的孩子都有名正言顺的姓氏,而他连自己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把自己妈妈的姓氏加上去,不失面子。
“我们的名字,读起来怎么那么像呢?”
“缘分。”
“哈哈哈。”
就这样,两个小不点就手牵着手,很快玩到一块去了。
析暝简单向安拂云描述了这几年的事情,还有此刻前来的目的,只不过组织内部的事情,她并没有提及。
安拂云给她们二人分配房间的时候,这时凌珖才向析暝问道:“你是不想让她沾染那些内部纷争吗?”
析暝一边摊开被子,一边说道:“你我都清楚,自己的世界是多么危险,沾染一点,都会出事,更何况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世人其实并不知道析家与皇甫家还存在亲戚关系,安拂云又被皇甫钧天保护得很好,她才逃过一劫。我族人内,除了她和我,所有人都死了。”
她似乎把生死说得很平淡的样子,凌珖暗暗想着。
析暝将被子全部摊好的时候,才对凌珖进一步解释道:“你知道吗?我对于析家,除了小云以外,所有的人我都不在乎。我从小被姑父姑母养大,父母丢下我私奔,也不知道死活怎样。析家在怎么壮大,主权还是掌控在别人的手中,我不过一个傀儡而已,可有可无。”
所以,炎刑利用她血洗她析家,她也认了,也纵容他一步步计划算盘,甚至还暗暗帮助他。她从来想过自己怎么死,怎么活,如此失魂落魄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去的她都不知道。
直到爱上他,她才会有动力。
成全他的目的,也是成全她的愿望。
算她为他留下来的最后礼物,只是血腥味有些重了而已。
看到析暝的眼中越来越黯淡无光,凌珖一手覆在她冰凉的手上,轻轻说道:“都会过去的。”
过去?析暝觉得有些好笑。
过几天,她就要彻底与那个人做个了断。
……
对不起了。
凌络琦看到了这里的时候,笔记中的下笔似乎越来越重,直到最后一行,都有断掉的墨水痕迹,可见母亲的情绪激烈,后面难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心里越来越不安定,但是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当年牵扯到析家,最神秘的析家与炎家,还有与自己母亲究竟发生了不可多得的关联呢?
总之,这里是万万不可疏忽的一点。
她还没有往后翻,见坐在一边的皇甫炎漨,不,应该是叫炎亦烽才对,她内心沉重,他在这里一直有尊重自己,也没有打扰自己,更没有催着自己离开这里,而是留她呆在这个随时会发生危险的地方。
他并没有跟自己说些不会把笔记带回去看的话。
她有自己的顾虑,万一笔记中途掉了,不怕一万,以防万一,她看些关键内容,可以做个后背,方便记忆。
“这个笔记,等我看完后,就给你,你绝对有看的必要,里面提及了炎刑和析暝。”
凌络琦眼底一片柔光,原来在这么早,自己就与这个人有牵绊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已经出生了该多好。
她心中泛起了暖意。
果然,提及了这件事,炎亦烽的眼中总算有了点起伏,他朝她看来,淡淡笑道:“谢谢。”
那一笑,万风浮动。
凌络琦脸上泛起了红晕,真不知道,如果此刻他的面貌是以梦中的那副真实样子对着自己,自己会不会心脏爆炸。
唉,祸国殃民。
炎亦烽虽然明面上没有说话,还是如往常一般沉默,但是心中已经起伏万千,没想到那个笔记中真的有自己的事迹。
“不如,一起看吧。”
凌络琦心想,既然他迟早是要看的,不如跟他一起看好了。
“不用了,两人看的话,心中难免会产生点想法。”
“也是。”
凌络琦看着笔记,私底下却在悄悄看他,这种安静祥和的气氛,真的是少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抛下所有束缚,就与他这么静静地,无声无响的待在一起,也是幸福。
笔记中的内容继续记载着什么呢?
当凌络琦翻到那页的时候,眼中蓦地一顿,心情越来越沉重,后面的故事堪称大颠覆。
一直暗中操控局面,与析暝作对的人已经水落石出,而那个人已经盯上了小亦烽。他知道,这个孩子是析暝的致命弱点。
她也深深知道,凡是被他盯上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有活路。
有次,她借着两家孩子出去游玩,设计了一场落水,趁机将孩子掉包,因此,小亦烽的身份彻底改变,他被析暝用易容术化妆成了别人的样子,他开始以皇甫家族少爷自居,而真正的皇甫炎漨,则当场被那群人给带走了,再无了踪迹,究竟是生是死,不明。
自此,析暝整个人陷入了永远的黑暗,愧疚中……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竟然做了个万分错误的事情。
后来,她很快告别了皇甫家,那个被化妆成皇甫炎漨的炎亦烽,只能千般痛楚,万般泪语地目送她离别。
而这个炎亦烽,就如上次析暝嘱托凌珖的那样,交给她了,而且,还为他计划了另一条常人永远无法忍受的路。
小亦烽对着凌珖,泪流不止,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外人面前,控制不住自己哭得惨烈,“妈妈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