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说了这么多,鱼恩若是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那他穿越过来后就不会活这么久,早就被人蹂躏致死了
冷着脸,沉声问:“足下为何不去找牛阁老?老人家一定会非常欣赏足下这番言论,更不会介意收足下做幕僚。”
李牧的话已经很明显,他认为鱼恩会对抗门阀势力,所以甘愿做鱼恩的幕僚。而鱼恩推荐他去找牛僧孺,因为在鱼恩看来,牛李党争之中牛僧孺代表着寒门学子,对抗的也是门阀势力,那才是李牧应该去的地方。
“哈哈哈哈……”
温文尔雅的微笑又变成大笑,李牧似乎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笑声久久不能停止。
等鱼恩被笑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怒容的时候,李牧才停止大笑,继续说道:“是郎君看不透,还是牧看不透?牛僧孺固然是寒门出身,也在打压门阀势力,但是他绝不会根除门阀,若是有机会他想变成门阀。牧虽有离朝堂之远,但多少也知道些朝堂上的事。牛僧孺看似为寒门执牛耳者,实际上却是新门阀的代表,他怎会有测底清除门阀之心?”
怒容并未消退,在鱼恩看来李牧的话只算是借口,太过牵强。在他的记忆中,牛僧孺一直再与以李德裕为首的门阀集团战斗,怎会反而成为门阀集团的代表?
见他脸色没有变化,李牧便知道他不信,笑着追问:“郎君不信?”
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鱼恩只是用锐利的目光直视李牧,告诉他这便是答案。
“郎君可知道牛僧孺结交的人都有谁么?令狐楚,李宗闵,都是新门阀势力的代表。出淤泥可不染是因为有水的洗涤,但若是混迹在淤泥中,哪里还会不染?”
这个理由让鱼恩脸色好看不少,但他是还忍不住问一句:“为何偏偏是我?只因为我帮了李家?”
李牧笑着点头说:“帮李家说明郎君良心未泯,愿意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
虽然回答的很快,很干脆,但是对鱼恩来说,这个理由还不够。
脸色再沉几分,沉声问“还有呢?”
又将笑容尽数收敛,伸出拳头,一脸认真的竖起三根手指。示意鱼恩,他要说三点。
“其一,郎君乃是皇家驸马,自然不会任由大唐衰落下去,肯定会想法设法重整大唐雄风,牧也算是投其所好。其二,郎君去凤翔有大事要办,说明圣上很看重郎君,大展宏图对郎君来说只是时间问题。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郎君是唯一一个并非门阀中人,却身处高位的人。”
说完话,一脸认真的看着鱼恩,显然是在等他的回答。
鱼恩所处的位置高么?看他现在是赈灾经略使,只是个临时头衔,并不高。虽然考中进士,但还没经过吏部考核,没有实质官位,低的不能再低。但他是驸马,唐武宗的亲妹夫,这个身份比很多官位都管用,尤其是现在皇家衰微,唐武宗需要皇家势力的时候。
鱼恩现在是真心相信李牧想做他的幕僚,因为李牧分析的很到位,自己确实是唯一一个可能拔出世家门阀这颗毒瘤的人。但是他不会收这个幕僚,不是因为李牧不够优秀,而是他还没蠢到与世家门阀作对的地步。
李家庄的事情,他还能用狂妄自大做遮掩,以后呢?就算每次伤害到门阀利益的时候都有足够的理由,可是谁会在你一次次的伤害之后,还会留着你这个祸害?掌控大唐财富的门阀们,想弄死一个人应该不会太费劲。
鱼恩不想死,相反穿越以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傻子才会去跳。
想到这里,鱼恩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阴寒。他不傻,而且他相信李牧也不傻,他不明白李牧为何要去闯这个没有回头路的刀山火海,所以他要问一问。
“这么做对你有何好处?”
阴冷的声音并没有阻挡李牧的热情,只见他一字一顿的说:“牧从小就有一个雄心壮志,要为大唐消除一切隐患,再开创一个万事基业的基础。”
声音并不大,但却无比认真。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与老太公说话时一样,铿锵有力,让人热血沸腾。
只可惜,他可以热血沸腾,鱼恩却不能置生死于度外。冷着脸,站起身,侧身对着李牧拱手施个礼,然后就往出走,他连一句告辞的客气话都没有说。
认真的表情消失,温文尔雅的微笑又爬上那张如沐春风的脸。看着鱼恩的背影,随着他哒哒的脚步声慢慢摇头,轻声问:“走出这扇门,郎君的那颗仁心会好受么?”
话音落地,脚步声停。
鱼恩低着头,沉声回一句:“也许足下还不知道,给陛下上书,让流民用劳工与七宗五姓换粮食,正是本宫的主意。”
说完话,伸手就要推开那扇门。
就算聪明如李牧,还是有说错话的时候。鱼恩不用等走出这扇门,自从拒绝他开始,心里就不好受。可是自己别无选择,他不会以卵击石,他只想好好地活着,享受下大唐的奢靡,享受长安城里还在等他的美娇娘。
跟李牧说出这番话即是拒绝的借口,又是让李牧死心的说词。他真的害怕,害怕李牧再劝说几句,自己会一时冲动答应下这个就算搭上性命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可惜一切未能如愿,手上的决绝还没战胜内心深处的良心,那个让他很不爽的声音再次飘入耳中。
“郎君真是好算计,想用这个方法让世家门阀为大唐供养流民。只可惜郎君算错了一点,门阀只要他们明年的劳工,郎君反倒送他们一个收敛家奴的借口。”
出乎鱼恩意料的是,李牧的话语中没有一点抱怨,只有夸赞与惋惜。他现在多希望李牧能恨声骂他几句,然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反驳,然后接着气氛的怒火走出这间屋子。
只可惜李牧未能让他如愿,声音平淡无比,听不出里面的怒火,更听不出抱怨。
鱼恩现在很讨厌这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因为这个声音每次飘入自己耳中,心中的决绝就会动摇不少。可是他也知道,身后那个人说的是实话,是他自以为是的骚主意,让无数大唐百姓沦落为家奴。
明年的劳工换今年的口粮,明年已经注定给别人做工,那么他们明年哪里来的收成?吃什么?只能沦为家奴苟延馋喘。
经过艰难的抉择,求生的欲望还是战胜良心,双手轻轻推开那扇门。
“吱嘎……”
门被推开了,脚迫不及待的迈出出,急迫的动作更像是逃跑。
他确实想逃跑,害怕自己再停留哪怕是一小会儿,良心就会战胜怯懦,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危险决定。
可惜有人不会放他逃跑,他走的越着急,恰恰说明被撼动的越多。在李牧看来,他还得给鱼恩良心的天平再增加些砝码。
“郎君可否随李牧在庄里转一转?”
声音中少了许多温文,多了一些落寞。
鱼恩知道李牧肯定很失落,也知道他还想努力说服自己,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也许他还想看看李牧的砝码,也许这一刻内心中的良知战胜胆怯,总之他答应了,就这么轻率的做出一个悔恨终生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