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更是温柔:“官家体恤你遭受那么多磨难,并不介意你是否落入金人之手……”
花溶此时已经彻底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动怒,只淡淡道:“吴娘子,时候不早了,花溶该告退了。”
吴金奴只道她被揭破了遭受金人****糟蹋之“丑事”,急欲离开,立即道:“花姐姐,你且留步,我决无此意……”
称呼又从“花溶”变成了“花姐姐”,花溶淡淡道:“吴娘子,请别这样,花溶可不敢当。”
“姐姐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我的意思……”她目光急切,语气十分诚恳,“官家对姐姐的心意,妹妹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感动。如今,官家重任在身,他是大宋唯一的希望,身子不能有丝毫的闪失。金奴不能替他分忧,所以,想尽微薄之力,帮他达成一些力所能及的心愿。他喜欢姐姐你,所以,我希望你入宫服侍他,我们姐妹相称,纵然官家多多宠幸于你,我也会约束其他嫔妃,不得醋妒……”
呵呵,敢情这吴金奴是拿出一副贤惠皇后的架子,在主动替皇帝老公纳妾呢。只是潘瑛瑛呢?
花溶忍不住:“吴娘子,我上次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已经婚配他人了么?哪有许婚女子再改嫁他人之理?岂不是玷辱官家尊严?”
吴金奴见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急道:“我已经打听过,你并未婚许他人呀?女孩子名声重要,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吴娘子此言差矣,花溶这般年龄,怎会还没婚配?”
花溶此时已经二十四五,在当时来看,绝对是“大龄”女青年了,吴金奴才年方十七岁,一愣,暗思以花溶这般才貌,也的确不太可能不曾婚配。
她道:“你真的已经婚配?婚配何人了?”
“是乡下一远亲保媒,只是普通之人。”
吴金奴上次送礼被张莺莺破坏,这次才精心设计这场宴会,趁着张莺莺和潘瑛瑛不在,原是让花溶见识一下官家的嫔妃和睦,促成她答应嫁给官家,没想到到头来,又是一场空,颇为沮丧,有些悻悻的。
她待要再说,花溶已经告辞出去。
路过校场,远远地,见夕阳下秦大王的身影,在边上走来走去。
花溶不欲和他碰面,立刻就换了方向。
秦大王也发现了她,正要追上去,见她扭头,如躲避瘟疫一般,快速走了。众目睽睽之下,秦大王又没法追上去闹个清楚,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发冷,这丫头,一见自己就跟见了恶鬼似的,此生此世,难道真的就此无缘了?
回到屋子,无心无绪,待要找岳鹏举说说话,才记起近日宫规初立,男子不得进入女眷房间,自己虽处外城,但毕竟是“女眷”独居处,岳鹏举也不得进入了。
无法,只好去岳鹏举住处找他。
岳鹏举也是整日不见她,见她屡次奉命进宫,心里无端地慌起来,见她来找自己,立刻就将她迎进门。
她一坐下,声音很是惊惶:“鹏举,我害怕。”
“姐姐,慢慢说,别怕。”
“吴娘子三番五次试探,我怕皇上强行要我进宫。”
岳鹏举心里也一直悬着,只道:“姐姐,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虽然依旧不安,却也无法,只想,如果风雨真要来,那自己就和他一起承担好了。
这一日,汪伯颜和黄潜善处理留中奏折,检阅其中之一,竟然是小将岳鹏举上书弹劾自己等人,言辞锋利,笔不藏行。
汪伯颜大怒:“岳鹏举不过草芥子大一个官,竟敢以下犯上弹劾我等。”
黄潜善道:“他屡立战功,只因辞婚才不得封赏,否则,已该累积四品大员了。他虽不得升迁,但是陛下旧人,也许哪一天就得重用了。”
汪伯颜摇摇头,低声道:“陛下将他折子发付这里,显然没做特殊处理。”
黄潜善眼前一亮:“这等人,以后升迁,必然危及我等。不如寻机提早下手,将其遣走。”
“该当如此。”
他二人终究不敢做主,但又不能直接询问陛下,只想看准机会,所以,此事就暂时压制了下来。
如此匆匆过得半月,老将宗泽奉命回京。
新帝立即召见。宗泽进殿后,涕泗交颐,长跪不起,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臣宗泽叩见陛下,恭祝圣躬万福。”
皇帝见他老迈,即命宦官康公公扶起他,赐座、进茶。花溶这些天奉命和许才之一起做侍卫,见了许多奏对,见皇帝格外礼遇宗泽,心里也很高兴。
宗泽喘息略定,才悲愤地说:“臣不能救援开封,致二帝北上,万诛何赎?”
宗泽寥寥几句,皇帝也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拥兵避敌,很有几分尴尬,转换了话题。
宗泽又道:“国家初立,黄潜善、汪伯颜等人恶名昭彰,陛下请勿亲近奸恶之流。”
皇帝想起岳鹏举小臣上书,已经指斥自己任用奸邪,见宗泽也如此,很是不悦,只道:“大臣议论国政,各执一是,朕需兼听,择善而从。”
花溶见他如此袒护黄潜善和汪伯颜,忍不住出声道:“汪伯颜口口声声要官家巡幸东南,实则是要逃离到扬州,苟且偏安,又鼓吹与金和议,阻挠战事,磨损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军民锐气;黄潜善更是在民间搜刮美女,名义上奉献官家,实则自家收用,败坏官家名声。如此二人,不能救国就阻挠他人救国,不能成功便败坏他人成功,直是一群醉生梦死的鼠辈……”
皇帝黑了面,斥道:“溶儿,国家大事,不得妄议。”
花溶无言,只好默默退下。
宗泽见她身着侍卫衣服出奏,吃了一惊,认出这是岳鹏举的姐姐,心想,这女子竟然如此胆识,句句切中要害。更奇的是,他在元帅府时,熟知皇帝勇武性悍,自来不许女眷多半句嘴,如今,这女子公然出奏,他竟只是喝斥两句,并未有任何怪责。
他想及她那句“不能救国就阻挠他人救国,不能成功便败坏他人成功”,更是心有感触,不由得又多看花溶两眼。
皇帝叹一声:“如今朕父母兄弟俱在虏人手里,动辄得咎,投鼠忌器。近日获得消息,金人也遣使通和,宗大人,你如何看法?”
宗泽道:“金人和议,乃是因为天气暑热,不得不退,唯恐秋高马肥,又大举进犯。所以,当务之急,臣自请领军,趁虏人北撤,只剩孤军2万余人,及早出兵,攻其不备。臣闻得御营之师已有10万之众,若抽调二三万人即可,待臣肃清开封、两河之境,陛下即可回京开封,鼓舞天下臣民士气。”
“好。朕就依你所奏。”
花溶听得准奏,很是开心,却听皇帝又问:“宗大人可以自行挑选良才,不过,朕今天向你举荐你的门生岳鹏举,他可随你帐下。”
宗泽早就在奇怪,为何岳鹏举立了那一串功勋,却没有任何升迁。他生怕岳鹏举被埋没,正要向皇帝提议,听得皇帝先开口,大喜,立刻道:“多谢陛下,臣正需岳鹏举这等良将。”
花溶趁机出奏道:“花溶久闻宗将军大名,愿随宗将军帐下。花溶也有作战经验,恳请宗将军收留。”
宗泽很是意外,再看皇帝,却见他微微一笑:“溶儿不得胡说,女子从军,多是不便,你就留在宫里,朕需要你在身边。”
宗泽见状,心里明白一大半,敢情皇帝是青睐这女子,所以极尽包容。他见花溶满脸失望之色,笑道:“你是岳鹏举的姐姐吧?你能留在陛下身边侍奉,也是好事,军旅生涯极其辛苦,非女子能适应。”
他的意思是,有花溶这样的女子在皇帝身边,多加提点,也许总会好些。
花溶奏请从军被拒绝,又听宗泽此说,更是惊惶。
皇帝却对宗泽此话非常满意:“溶儿,你一直敬佩宗将军,你看,宗将军也是如此说法。”
退朝后,皇帝自回后宫,花溶急急出城。
她情知此事不可再拖,皇帝也许很快就有下一步举动,岳鹏举只要一走,自己就只能入宫为妃。她焦虑地去找岳鹏举,刚到门口,就听得士兵传令,说今晚宗泽宴请众将门生。
岳鹏举是宗泽门生,也不避嫌,拉了姐姐一同去赴宴。
宗泽已近七十,身材瘦小,头发花白,平素菲衣薄食,此刻,却摆设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招待岳鹏举、张弦等立功将领。
二人一见宗泽,立刻下拜,宗泽见花溶也来了,呵呵大笑:“姑娘,我半路就听说岳鹏举军中有一女子,英勇善战,射伤宗望,我正猜想是谁,原来是你。刚刚在殿前对答,还多谢你替老夫说话。”
花溶对他十分尊敬,听他夸奖自己,很是开心,也不说什么,只看看岳鹏举,呵呵一笑:“我作战毫无经验,都是听鹏举的指挥,跟着他,我们就能打胜仗”。
宗泽但见这英勇的女子,笑容羞涩,身子娇小,站在岳鹏举身边完全是一副小女儿情态,谦逊、温和,如水一般,跟岳鹏举的魁梧豪迈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对她更是好感,笑道:“你可不像鹏举的姐姐,倒像他的妹妹。”
岳鹏举听他赞扬姐姐,也很开心。
饭后,宗泽单独召见岳鹏举:“你连续多战杀退番人,立得大功,你的勇智才艺,便是古时良将,也未必胜得一筹。但你喜用骑兵,野战奇袭,此非古代战法。若是你日后为上将,统10万大军,又如何与虏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