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飞机是做什么的, 不言而喻。
曲一弦有一瞬,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对傅寻在可可西里的撤离十分理解, 交接环节的误会说清楚了也没什么, 她不是小肚量的人,所以早就释怀了。
但当时还牵涉到这项隐(情qíng), 傅寻不曾提过,她自然也不曾了解,也足见傅寻的沉稳和内敛。
他的风度是不经意间落在实处,让人如沐(春chūn)风。
曲一弦自己也没察觉, 她对傅寻起了丝很微妙的(情qíng)绪。
她正打算说些什么接过话茬, 抬眼看见国道尽头迎面驶来一辆粗犷硬派的牧马人。
她弯了弯唇角, 说“袁野来了。”
牧马人的车速很快。
两车在岔路口打了个照面, 袁野车窗半降,扭头看过来冲着小道上的途乐做了个鬼脸。
曲一弦看见姜(允yǔn)坐在副驾,鬓角的发丝被风勾起, 飘至唇边。她表(情qíng)极为冷淡的往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去摆弄手机。
她虽然不以为意,但姜(允yǔn)的这种冷淡难免让她产生一些不太美妙的联想。
曲一弦觉得,她可能把和姜(允yǔn)沟通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途乐的引擎一直没关,她脚下油门一踩, 迅速挂挡, 加速。方向盘在她的手下打了一圈, 很快从岔路口追出去。
等跟上牧马人后,途乐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甚至偶尔还会故意减速掉出车队,等着后车超上来并入车队。
几番((操cāo)cāo)作下来,曲一弦诧异地发现“真的没人跟”
虽是现实,她的语气却有些不确定。
昨晚的探索者车队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傅寻指点她“过了一夜,暗流早已藏匿进海底了。”
曲一弦一想,也是。
她得沉住气,稳着点来。
她有预感,这张不知道谁撒下的野心勃勃的渔网,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牧马人和途乐一前一后进了城区,在七星大酒店办理入住。
曲一弦不适合露面,把车停入停车场后就避去了房间等袁野和姜(允yǔn)开完房。
进屋时,被留在酒店的貂蝉窝在枕边还在呼呼大睡。
她转着车钥匙,看了眼桌上那份貂粮。傅寻早上放的貂粮和鸡(胸xiōng)(肉ròu),被貂蝉吃掉了大半,只剩一层铺底。
显然,这貂(挺tǐng)会过(日rì)子的,留守在家也不会亏待了自己。
她没去招惹它,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出了会神。
敲门声响起时,她刚把所有线头拎出来梳理一遍。
没结果,也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事(情qíng)到这一步,线头太多,像是有人故意在掩盖真实目的,不管好不好吃,什么菜都给上了一遍。
她琢磨着今晚还得去找一次权啸。
开了门,姜(允yǔn)抱(胸xiōng)倚在门口,(身shēn)旁还立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
她没回房间,拿了房卡后,先来找曲一弦。
曲一弦往后瞥了眼,没见着袁野,有些纳闷。
姜(允yǔn)似看破她的想法,回“我说手机落他车上了,让他帮我取一下。”
她的语气有些不客气,冷冰冰的。别说像之前那样甜蜜蜜叫她曲姐了,她连表面的客(套tào)都懒得维持,板着一张脸,跟人人欠了她八百万一样。
曲一弦自知理亏,没跟她计较,往屋内退了一步,让她进来。
姜(允yǔn)没动。
她眉梢轻挑,自上到下扫了眼曲一弦,问“我包了你的车来西北旅游,才第几天一句解释也没有,把我晾在大柴旦。怎么着,黑车啊还是讹钱呢”
“出了点意外。”曲一弦表(情qíng)如常,不卑不亢“你要是愿意协商解决,就进屋谈。要赔偿要投诉,我让袁野送你去我们车队的总部。”
姜(允yǔn)气乐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没有。”曲一弦缓缓道“顾客至上,我是在为你解决方案。”
姜(允yǔn)到了嘴边的那些话,瞬间被她堵了回去。
她到底不是真的来找曲一弦吵架的,横眉竖眼地在门口又杵了一会,抬步进屋。
曲一弦缓缓吐出一口气,几秒后,推着姜(允yǔn)的行李箱进屋,关上门。
姜(允yǔn)正在四处打量,见她进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等着听曲一弦解释。
后者不疾不徐,先替她开了瓶矿泉水。
“昨晚,大柴旦的四人间里进了个陌生男人。当时,整间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从发现到做出反应,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脱(身shēn)后才知道袁野的车被扎漏了两个车胎没法上路,只要你不和我待在一起,你就是安全的。”
昨晚出事后,袁野怕影响车队形象,也的确是不知道具体(情qíng)况,安抚好姜(允yǔn)后就一直没个人影。今天一天更是避而不谈,只让她等见到小曲爷后,亲自去问本人。
姜(允yǔn)不知其中缘由,憋了一肚子闷气。听到这个解释,气虽然没消,但脸色总算缓和了些“你得罪什么人了”
“可能是,我自己也没搞清楚。”
姜(允yǔn)冷笑一声“我被你搁大柴旦一天,你就想用这个我不知道真假的理由盖过去”
曲一弦笑了笑“我还不屑编谎话骗你。”
姜(允yǔn)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生闷气。也是不明白明明她是受害者,怎么在曲一弦的面前,就是硬气不起来。
甚至,她还有些被说服了。
突发(情qíng)况,而且曲一弦对她是做了安排的,也不是真的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宾馆不管了。
曲一弦把玩着玻璃杯,留神她的反应。
见她自己想得差不多了,掐着点地抛出一句“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在工作状态时没处理好自己的私事,给你带来了困扰以及行程上的耽误。你可以提一下你的赔偿条件,或者赔偿方式,合理的我一定答应。”
她(欲yù)借这事试探姜(允yǔn)。
姜(允yǔn)可能是察觉了,她抿唇不说话,像是陷入了思考中。
曲一弦也不干扰她,进卫生间烧了壶水,问她“要不要来杯(热rè)咖啡”她晃了晃手里那支速溶的咖啡粉。
姜(允yǔn)发现,曲一弦很擅长安抚(情qíng)绪。
她嘴上说着“顾客至上”,但举动一点也不卑微。可你说她没有服务意识吧,她的体贴又恰到好处,跟哄小孩似的。
虽然,她的话,语气,行为没有半分柔软,但姜(允yǔn)就是能感觉到她的退让。
她发不出脾气了,但这事她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思来想去,只能硬邦邦地问“那接下来呢,我的行程怎么办”
曲一弦试探着问“终止行程,全额退款”
姜(允yǔn)不同意“我是来旅游的,我差这点退款我这玩了刚一半的行程,你就想打发我走你知道我放下了多少事过来的”许是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她立刻收住,不满地看向她。
“那换个领队,仍旧全额退款。”曲一弦说。
姜(允yǔn)一愣,也不接受“不行。”
“我一个人来的,别的领队我担心不安全。你们车队不是就你一个女领队吗”
又一个冲她来的。
曲一弦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没表露出分毫,她淡笑一声“两种方案你都否决了,那你告诉我,你接受哪种”
姜(允yǔn)的脸一僵,觉得自己中(套tào)了。
她低头,喝了口水。
到嘴边的话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骑虎难下。
曲一弦故意晾了她一会。
水声沸腾的声音渐渐清晰,有(热rè)气顺着壶口涌出,渐渐氤氲了正对着的那面玻璃。
她听了会,适时的,给了姜(允yǔn)一个台阶下“你如果不放心,就还是我领队。”
姜(允yǔn)前脚刚走,袁野后脚就来了。
他把手机还给姜(允yǔn),目送着她进刷卡,进房间后,做贼似地反手关上门,压着声音问曲一弦“曲爷,姜(允yǔn)怎么说啊”
曲一弦拎起烧开的水壶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袁野见状,格外自然地翻起一盏倒扣的玻璃杯凑过去,也要喝“我昨晚都没睡好,时时刻刻注意着屋外的动静。”
曲一弦顺手给他撕了一条速溶咖啡,说“姜(允yǔn)不接受退款。”
袁野瞠目结舌“还有人跟钱过不去的”
曲一弦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问“你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没”
“她今天连带着不太待见我,都没跟我说上几句话,看那样子是气狠了。我还以为她到敦煌,会跟你大闹一场,然后拿钱走人。”袁野端起玻璃杯,刚抿了一口又嫌烫,搁下手里拎着的洗漱包,撕了几包黄糖倒进去。
“不过我上午陪她回宾馆收拾行李时,看见了一样东西。”
曲一弦瞧了他一眼,用眼神,无声地释放威压,让他别不看时机地瞎卖关子。
袁野会意,咧嘴一笑,说“记者证。”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紧张吗生怕说错话了她给我拿个小本本记上去,然后口诛笔伐地批判我。”袁野尝了尝咖啡的甜度,终于满意。
记者证
曲一弦眉心一锁,冒出个疑问“她出门旅游,还带个记者证干什么”
“出入方便吧。”袁野随口回答“不是有些地方,见你有记者证就会给行个方便嘛。就跟她是浙江人去茶卡盐湖都会带上(身shēn)份证而不是买票一个道理啊,就跟个通行证差不多嘛。”
出门多带几个有用的证件怎么了
他还想吐槽曲一弦大惊小怪,见她面色古怪,顿时噤声。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我只是想不通。”曲一弦曲指,用力地摁了下眉心,“她可能不是浙江人。”
袁野懵了一瞬“不是就不是好了”
曲一弦眉心深锁,没吱声。
袁野不懂其中的关键,她却忍不住多想。
姜(允yǔn)不是浙江人,却假装是浙江人。
她藏什么呢
不对。
曲一弦脑中有灵光一闪,她突然想通了。
姜(允yǔn)不是藏,她是在隐蔽自己。
她不是浙江人。
因为她是南江人,而且还是一个对她非常熟悉的南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