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向来聪明,云轻话说到此处,他已经隐隐明白。
“那是柳王妃?”夜墨轻声问道。
白子书靠在天柱上,天柱从里到外,都是一个一个的茧形容器。
容器中的液体经过震荡,已经有些混浊,看不太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但夜墨却已经猜出了离白子书靠坐位置最近的那个茧形容器中,是谁。
云轻点了点头,说道:“是母妃。”
天柱听她掌控,里面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包括里面每个人的位置,还有他们都在何处。
白子书和柳真如今生有缘无分,除去那一夜意外之外,从未真正在一起。
可不知是不是天意,在他们死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聚在了一起。
柳真如将所有念力还给云轻,已人去念消,只有一个含着她血肉的茧房,尚未完全散去。
而在她散去之前,就让白子书陪着她吧。
云轻没有再上前,反而微微退后。
她在几步之外跪了下来,向着柳真如和的白子书的尸身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她和柳真如白子书今生也没有什么子女缘分,唯一能做的,怕也只有这么多了。
离开白子书的尸身,云轻错了几步,再一次来到了天柱之前。
“云轻……”洛尘开口,却只叫了她的名字。
云轻一笑:“别担心,雪妃娘娘很好,可能会有点虚弱,但是没有大碍。”
洛尘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并未问云轻是怎么知道的,云轻说了,他便信。
云轻又看向东海子云:“师兄也放心,子莹也没事。”
说起来,她们都才被抓进去不久,天柱的本性又是保护而并非伤害,因此他们虽然念力低微,可天柱自然会因人而异,吸取的
念力也少,根本不曾伤害她们。
便是先前透支运转的时候,天柱也是自动调整了吸取念力的比例,只以最大限度保全天柱上人的性命为要。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天柱其实真的是个神器。
东海子云也觉心中一块大石放下。
他一直所担心的便是东海子莹与东海国其他人的安危,现在听到云轻说无事,这当真是最好的消息。
但随即,云轻转向宗靖的时候便露出一丝抱歉的表情。
“她没活下来?”宗靖已然有所预料,问的时候居然还笑了一声。
“我没找到她。”云轻说道。
宗靖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
没有找到,说明早就已经不在天柱里了。
换言之,早在他们到来之前,她的母妃就已经烟消云散,与天柱融为一体。
“也……行吧。”宗靖道:“本来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
他说的洒脱,但到底还是带出了一丝艰难。
若是一直不知自己母妃的下落也就罢了,先是知道有可能活着,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步,却又得知,早就已经死了,这种打
击,才是最难熬的。
云轻与宗靖也算是相处日久,还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一时间心里也是难受,便说道:“在天柱中,不会受苦。”
天柱是为救人而存在的,所有在里面的人,天柱都会尽力为他们营造一个舒适的生存环境,便是念力真的耗尽了,不得不化成
血水与天柱融为一体,那也是静悄悄的,在半分不会打扰他们安眠的情况下。
宗靖闻言,又是怔了一下,这才说道:“多谢。”
他的母妃,是他的父汗与无极宫的一场交易,失踪前的时候,其实已经受了不少苦。若是死的时候,能安详一些,也算是种恩
赐。
他没再说什么话,只是走到天柱前,将手贴在上面,抚了抚。
自多年前与母妃生离之后,此时,大概是他与他母妃离的最近的时刻了。
云轻最后才转向了燕倾,燕倾一直静静地盯着她。
他从来不善言辞,此时心头纵有千万句话想说,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盯着而已。
云轻抿了抿唇,说道:“我会尽力。”
燕倾眼睛陡然一亮。
云轻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的母亲还活着?
可是紧接着,他神色就一下紧凝。
云轻说会尽力,那也就是说,他母亲的状况不好?
细想想,何止是不好?只怕是很不好!
否则,云轻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他一下握紧了手心,指节微微发抖。
云轻已经转过身,大步往天柱走去。
“亲亲,要怎么做?”夜墨问道。
他的目光一直定在云轻的身上。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云轻一定会把天柱里的人带出来,一定会让里面的人无事。
但很少有人想过,云轻要怎么做才能把天柱里面的人解救出来。
“不难的。”知道夜墨心里担心她,云轻开口为他解释。
“天柱是无极宫人研制出来的保命之物,他可以利用念力的能量转换,让重伤垂死的人在极低代谢的状态下,维持住一丝生机。
既然这是救人的,那想让里面的人出来的方法也简单,只要让天柱相信,里面人出来之后,都能活下来,就可以了。”
“那要如何让天柱相信,里面的人出来能活下来?”夜墨半分也不放松,紧盯着云轻:“你别告诉孤王什么人级念力。”
无极宫早先的那些人,只怕个个都有人级念力,也没见他们能把天柱里面的人带出来。
虽说现在天柱的情况和那时不同,进入里面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奄奄一息的垂死之人,可要说云轻只凭人级念力就能把他们换出
来,夜墨也是不信的。
那里面如此多的人,只凭云轻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殿下,人太聪明了可真不好。”云轻无奈道。
“说老实话。”
云轻想了想,说道:“其实就算我想换,也换不了。”
“何意。”
“天柱破损的太严重,根本不是以前的天柱了。”云轻说道:“想用原本的规则把里面的人置换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不
止如此,据我看来,这天柱只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夜墨眉稍重重一挑。
云轻道:“天柱能运转这么多年,本身就已经是个奇迹,之所以如此,大半是因为后来的无极宫之人不知道天柱最初是保命之用
,只是看到天柱以茧房包裹人,就把它当成了吸收人念力,禁锢人的邪恶之物。因此,无极宫将天柱当成是惩罚,但凡遇到不
服管教的弟子,就送入天柱之中当成养料。不得不说,也正是这个误解,让无极宫能够一直维持至今。”
可与此同时,这也让无极宫的人心开始扭曲。
倘若,一宫之中最被崇敬的圣物是以掠夺他人的念力作为维持自己的方法,那这个宫里的弟子,又能生出什么好的来?
无极宫后来越走越歪,与他们对天柱的理解,不无关系。
可即便如此,在这么多年的运转之后,天柱也已然到了极限。
这种极限不是因为虽的,恰恰是因为无极宫给它塞了太多人导致。
天柱本意是保命,它转化念力维持性命的机制是有上限的,塞给它的人越多,并不越有利,而是越加重它的负荷。
那些念力耗尽,茧房破裂,最终融为血水的人,就是因为天柱的能力到了上限,不能再容纳那么多人,而不得不作出选择,放
弃那些最为虚弱的。
可是无极宫的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仍然在不停地给它塞人。
这些年来,天柱几乎每日都在满负荷运转。
若是它能一直这样运转下去,出于惯性,或许还能再维持一段时间。
可偏偏,这一次白璇玑强行启动无极宫,天柱几次关了开,开了又关,对它造成极大损伤。
云轻最后一次还能启动天柱,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人级念力与纯血血脉的加持,另一方面,就不得不说是运气了。
这一次天柱开启之后,早在方才下落的时候,云轻就已经感觉得到,天柱已然到了极限,崩坏在即。
此时,就算云轻想要用置换的方法把里面的人弄出来,也是不可能。
剩下的,只有一个法子:毁了天柱。
可是毁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又能救多少里面的人,就连云轻心里也没数。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用自己的念力,救下那些对自己重要的人,还有……状况甚好,还有一线生机的人。
“若是天柱毁了,那这无极宫还会不会继续上升?”东海子云最先开口发问,一问就问到了关键之处。
云轻先前说的是对的,他们能感觉得到,现在无极宫正在缓慢上升,而且海水也渐渐变得亮了一些,估计再有一些时间,就可
以到达海面。
无极宫之所以能有这样的动力,八成都是因为天柱。
若是天柱毁了,那无极宫还能浮于海吗?
云轻苦笑一下,说道:“师兄,你怎么也这么聪明。”
看来,是不行了。
云轻道:“天柱破坏,无极宫只怕也是要毁掉的,所以,破坏天柱,和营救里面的人这两件事情,必须同时进行。”
云轻向外面看了一眼,说道:“破坏天柱的同时,我会令无极宫也四面大开。到时天柱里面的人出来,我会尽力将他们都移到安
全的地方,所以我需要有人先出海面,找船来接应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