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心说,这关倒是能看出木家有没有对自己的子弟们透题。
就见几个男孩搬上了一张木椅,木逢春站在旁边,指着木椅说:“就是这椅子,要求剩下的人,品断下这椅子的年代和真假,还有名字。”
要求一下子就提高了数倍,有人要求上去摸摸看看,这要求很是正常,否则真的没办法看出真假来。
陆家那边陆轻燕已经提前出局,陆成渊还在,他正和顾冰月不知道说些什么,顾冰月脸上有点为难,显然这关对她来说太棘手了。
顾冰月下意识的就看向苏黎,苏黎正准备上前去看看究竟,感受到顾冰月的目光后,对她轻轻摆了摆手,意思是让她和自己一起上去。
结果顾冰月反倒没有同意,她知道自己有几碗水,总不能一直靠着苏黎往前走,反正到最后一关也会被涮掉,不如提前放弃比较好。
陆成渊其实就是在劝顾冰月别那么早放弃,她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洒脱的放下题板,回到顾家的座位上去。
顾佩霜笑了笑,“怎么?感觉到难度了啊?”
“所以我就是个替补么。当初说好,我过了第一关就不算是给顾家丢脸。”
顾佩霜无奈摇头,这活动如果真的是顾冰月的哥哥来,恐怕又会是另一个光景,可惜那人,根本就是个埋头在自己世界的闷葫芦,连家族事业都不放在心上,何况是这样的活动。
他把目光投向了苏黎,苏黎已经走到椅子旁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木椅。
酸枝红木的质地,手摸起来包浆溜光儿滑腻,椅裙前有十二枚吊珠,椅背三朵花雕祥云拱着一面石板。夏天人坐上去,后背紧贴石靠,异常清凉。
石靠被镶成了椭圆镜形,苏黎用指头叩了叩,质地很硬,而且是实心的。按道理,这种椅子是夏天才用的,所以石质应以绵软阴冷为主,表皮光滑,背贴上去很舒服。可是这块石靠的表皮皴起粗粝,有一道一道的斜走石纹,凹凸不平。
木器属于古玩收藏中的杂项,可却又和金石沾边,这回的难度还真是高。
苏黎关注了下其他人,其他人眼睛里也都是疑惑,倒是木阑城的弟子木辰眸中闪现的是自信的神采,他难道和自己一样,摸到那凹凸不平的金石部分,会判定成“假”?
鉴古这行当,有一个心照不宣的技巧。有时候在古董常识上瞧不出什么端倪,就靠逻辑推理。逻辑上如果说不通,那这玩意儿多半是假的。
苏黎停了停,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不停的搜索着脑中的知识,手却在这椅子上不停的拂过,单就她一人在椅子附近也耗了不少时间,反倒让木逢春有些不满。
可木逢春不满也不好意思出言让苏黎下去,毕竟没有说过每个人可以在椅子边待多久,只不过会给出十分钟的判断时间,这十分钟内,能否判断出来全仗个人的本事。
苏黎不小心看了眼木香,见她的眼睛正牢牢盯在一个位置,手顺势下去,便在酸枝木的弯曲扶手,感觉到上头似乎刻着什么字。苏黎再仔细一看,原来这扶手上有六道长短一样的线段,从上到下依次排列下来。
她颇为意外的瞥了眼木香,想不到妈妈哪怕失去了记忆,她的眼光也犀利的可怕。
另外一侧扶手,上面写着两个汉字:九三。
六道杠和九三,那么这东西,只有一种可能。
《周易》里的干卦,卦象是双干层叠,六爻俱为阳,画出来就是六道线段。而九三,显然指的是干卦的爻题。九为阳爻,三为位置。
苏黎记得这一爻的爻辞是“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厉,无咎”。意思是说君子应该白天努力,晚上戒惧反省。
她大概心里有了谱,便缓步走了下去,拿起了自己的题板。
陆天凡坐在木香的身后,见木香一直盯着那把椅子,便摸了摸木香的手问:“怎样,是有什么感觉么?”
“天凡,这画面好熟悉。”木香轻声叹了口气,“让人又高兴又难过的回忆,我不知道该不该想起来。”
陆天凡难得激动起来,“真的?”
木香点点头,她对于这画面说不上喜欢,可或者是曾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快乐,所以她一边想早点想起来,一边却又拒绝去探索那个角落。
可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个场景,都非常的熟悉,甚至于对于他们正在举办的活动,都特别有兴趣。
五爷爷看着陆天凡,感慨着说:“木香要是今天什么都记得起来,这在场哪个人能比得上她。”
陆天凡笑了笑,就算木香什么都想不起来,在他心里,依旧也是谁也比不上她。
但他还是希望木香能回忆起来,哪怕曾经的故事带着伤痛,至少她会想起自己的儿子女儿,不会昨天的事情刚刚经历,转头便什么都记不起来。
所以这次陆千麒提议让木香坦然的回归木家,让她回归到大众的视野里,陆天凡咬牙同意了,他不可能再把她藏在那小别墅里,那样即便是活着也未必快乐。
陆天凡再看向自己的女儿苏黎,虽然她还没把姓改回陆姓,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情。
苏黎正认真的在题板上写着什么,瘦弱的身形娇柔的侧颜认真的姿态,看起来都格外的惹人注目。
三爷爷同样在关注苏黎,他小声的和五爷爷交流,“虽然说是香儿的女儿,可她到底不如香儿当年的感觉啊。”
“香儿当年,小鼻子都朝着天,就没个男人能入了她的眼,谁能想到啊哈。”五爷爷回头瞥了眼陆天凡。
陆天凡礼貌的笑着,却也很骄傲,当年木香有那么点娇纵任性,到最后还不是落入自己的手里头,变得娇羞可人起来。
不过他们的女儿一点也不差,她只是儿时过的太苦,所以不会有那种意气风发的少年轻狂模样,何况她还刚刚经历了绑架和孩子的事情,她能站在这里认真的参加比斗,真的已经非常不容易。
从陆天凡的角度,他非常欣慰,自己的女儿能够成才。
他轻轻拍了拍木香的手背说:“看我们女儿,多好。”
木香当然清楚苏黎是自己的女儿,否则刚才她也不会给苏黎那点小提示,她很是骄傲的回过头来和陆天凡说:“我觉着这关,她没问题。”
苏黎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问题,这次剩下的十个人,大多面容忐忑。
这题真的不容易,最后能胜出者,最多十之二三。
苏黎的题板被收上去了,还是那位收藏协会的会长收的,他看了眼苏黎写的,眸中滑过一丝诧异。
苏黎被这眼神搞的都开始忐忑起来,她在题板上是这样写的:“清末的老酸枝挂珠石靠椅,真的。而这把椅子不是用来坐的,这是一把诫子椅。”
诫子椅,顾名思义,指的是训诫自己子侄晚辈的椅子。古人认为观行止而知为人,所以特别讲究立如松、坐如钟。这把椅子上的石靠太硌人,如果身子靠过去,背后会被磨得生疼,坐着的人必须正襟危坐,取“昼夜惕若”之意,随时警醒,不敢松懈。既纠正了坐姿,又表达出君子之道,是以又名干椅。
这种寓道理于器物之中的手法,是典型的传统文化特点。
苏黎本来差点都快以为这是假的,幸好妈妈的目光给了她一点提醒,她觉着自己没有错。
题板收回去后,她才注意到下面参加的子弟们也是一片哀鸿,自然是觉着这题目出的难度太大,让他们都无从下手的感觉。
确实,这集合了木器金石三种门类的鉴别,已经不是单项专长可以去应付的了。
如果是第一关考的是运气和眼力,第二关那就真的是考验知识量了。
会长将手中的题板反复看了几次,最后宣布,只有两个人进入了最后的第三关。
这两个人是:木辰与苏黎。
答案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首先是苏黎,苏黎没想到木辰最后居然进入了第三关,明明刚才他给了自己一种错觉。
不过想到木辰是木阑城的弟子,他会有现在这造诣,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临时被点出来参加的苏黎,居然也那么厉害?!
木香的女儿,木阑城的徒弟,恍惚又回到了当年的师姐弟之间的较量。
现场另外七个人面面相觑,陆成渊当先问了出来,“既然已经宣布进入第三关的人,能否请会长给我们解惑,这把椅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成渊显然也是胸有成竹的,否则刚才不会私底下提点顾冰月。
“这位陆兄弟其实也不错。”会长有点可惜的说:“你这里提到这椅子是真的,但是忘记断代,但最重要的是,木辰和苏黎都写到这把意思只诫子椅,而你却没有,这也是你没能进入第三关的原因。”
“但是我这答案其实没有错对吧?只是没有延伸下去。”
顾冰月当然是帮着陆成渊的,听说他的答案其实是对的,只是不如木辰苏黎写的全,所以赶紧帮忙说了句,“我也觉着,只要答案是对的就可以了?不然这第三关只有两个人比,其实基本上悬念也不大了呀。”
会长那边犹豫了下,也觉着顾冰月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