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几人闻言,脸上如同火烧。
谁担心你们多拿了?
他们担心的是库里的财物被拿去填国库了,根本没有钱可以来还。
他们担心的是林家人去搬东西,却发现东西少了太多,不得不和他们撕破脸。
他们担心的是工部还有一桩大头的急事等着人遮掩,担心此时和林家撕破脸,工部刘存德又是个刻板的老匹夫,他们遮掩不下去。
这样想着,贾琏却突然在贾赦耳边低声道:
“虽说现下官中无钱,但前些日子得了的还好好放着,那一头是长远的,明年这时才要搬走,我们何不?”
贾琏说着,挤了挤眼睛,却被贾赦一把推到了一旁,怒道:
“你不要命了?那是谁家的东西?你也敢肖想,便是我们今日丢尽了脸面,那也绝不能动!”
贾琏便说道:
“事关紧急,如今他们车都已经停在门外。若给了,却少了不少,旁人不知道咱们的难处,只当我们是吃相难看,不顾念亲情,那些御史少不得参我们;若是不给,又越发显得心里有鬼,那些人本就是闻风而动,便是林翡不多想,那些个和咱们不对付的也会张口来咬。”
贾赦闻言,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贾琏所说他不是不懂,但懂归懂,能不能做却是两回事。
他们手里面却是新得了一批财物,补上林家所缺也绰绰有余,但这是要命的钱,生怕被人发现了的东西,岂能轻易送到林家去。
再说了,这些东西多为孤品,送去了如何收回。
难道明年再来一次林家家产尽入荣国府?
今年是林家祖宅被他们寻理由差人上奏折封了,难道明年还能有理由?
哪有这么多的理由可用的。
贾赦想着,只冷冷说道:
“总归你们几个赶紧把林家的东西都补齐了,别丢了我们的脸面!”
贾赦说罢,一甩手便走了,留下贾琏等人面面相觑。
那几人都在心里骂。
骂贾赦花林家银子最多,挪得银子最多,这才多少天,就他一个人最是占了大头,府里人加一块也没他挪用的多。
并且没一分钱花在正事上,白花花的银子全用来买那娇俏可人的小妾儿去了。
众人想着,一个个扣扣搜搜的,将自己指缝里留的钱全拿了出来。
可这仍然是不够的。
贾琏等人急得冒火。
偏思明在门外催得紧,为稳住思明,又只能让思明先带着人先进来。
但又为了拖住思明,又命人引着思明等人绕路。
贾琏等人在各自院中急得火上蚂蚁一般。
凤姐儿见他如此,疑惑之余,连忙差人去问,却得知林家人来接家产之事。
凤姐儿也急了,也不等贾琏来说,自己就把自己嫁妆尽数拿给了贾琏,说道:
“能顶些也是好的。”
那贾琏一时也敢动不已,看凤姐儿如此病弱,却还满心关心自己,便将素日厌她厉害之心尽去了。
但敢动归敢动,贾琏却不愿动凤姐儿的嫁妆,更是严词拒绝了凤姐儿的提议,只说道:
“我好好的一个男人,却要用你的嫁妆银子,这成什么体统,像什么样子。”
凤姐儿顿时急了,偏她这几日在病中也实在没停了劳心劳神,如今一急,便脸色大变,额角上也冒出阵阵虚汗来。
贾琏将她如此,也忍不住说道:
“早叫你放下诸事,耐心调养,偏你争强好胜如何都不肯听,如今可还能好了?”
凤姐儿却顾不得太多了,执意让贾琏收下她的嫁妆,并说他们这等人家,断断不能在钱财上让外人看了笑话。
一番话只说的贾琏敢动不已,一时二人到如新婚夫妇一般,如胶似漆了一阵,贾琏才拿着凤姐儿的库房钥匙,匆忙去了。
好在贾琏虽然好色,却终究不是无情无义的,凤姐儿慷慨解囊,贾琏却却取之有度,只将银子拿出来些许,如那些珍器古玩,宝石头面等物,贾琏一概不动。
而另一边,贾赦正急得在屋内踱步。
邢夫人站在一旁,与她一样站着的还有几个年轻貌美的。
只是邢夫人脸上还有担忧之色,那几个貌美的小妾可不管这些,还娇笑道:
“国公爷,您是什么人,您还怕他们,他们要是敢不服,您翘一翘手指头就捏死他了。”
贾赦闻言,叹了口气,道:
“你们怎会知道这里的深浅,他们家如今虽然不显,但他们家世世代代都位极人臣。便是如今只余这小小年纪的兄妹两个,那些当初念着他们祖辈好处的人也都护着他们,何况他还和太子好。”
贾赦说着幽幽的叹了口气,道: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祖祖辈辈都重文重名,奉达则兼济天下的心,也难怪如今他们落魄了,也有处处有人照看。”
那几个小妾空有容貌,并不懂这些,但还是很会奉承,连忙就在贾赦面前说起好听话来,直说道贾赦心花怒放,没一会儿就将林家家业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邢夫人站在旁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劝也不敢劝,说也不敢说。
贾赦这边正乐着,贾琏却已经急的不行。
林家的家财被挪走的太多,纵然他使劲的去填补,也填不完。
贾琏一时只觉得林家的账是个无底洞,是个张大了嘴的饕餮,只等着来吃,但银子扔下去偏连个响都听不见。
而他看了这多日以来,林家账目上被挪走的一笔笔银子就越发的气恼,忍不住在库房里骂道:
“左也来挪,右也来要,又不是咱们自己家的钱,你们也用的心安,心在人家要钱来了,也是我操心劳力的,你们到是享尽太平。”
浑然将自己有事没事也来拿几十两银子去花的事实抛之脑后。
与此同时的,贾政也急得嘴上冒泡。
又赶忙让人去宁府问去。
结果是必然的。
宁国府也没余粮,贾敬父子一个比一个能花钱,府里能维持开支还是沾着人少的光,又那里有钱来替荣国府还账。
而这边正急着,宫里却又来了一个打秋风的太监,张口就是二百两银子。
荣国府怎能不给。
又只能忙忙的抽出二百两银子给他。
而另一边,林家已经开始撞车了,林家家产虽然那时是荣国府的车拉进来的,但思明当时也在,与荣国府的人一道,放一样、记一样、唱一样。
如今拿出来,还是思明和那个当初和他一起念唱的人,一起喊,以彰显荣国府坦坦荡荡。
只是唱着唱着,思明这里却发现少了两箱,共计一千两的银子。
那边唱的人见思明已经察觉,便连忙说道:
“银子不是别的,后来把银子都单拿去放了。”
只是这一放,就再没了下文。
那人如此说,思明也不好再问,只对旁边人说道:
“记清楚了,一千两银子另放别处。”
于是,思明身后的人就高高的喊了起来,唱道:
“一千两银,归置别处,记下了!”
一句话直唱的荣国府众人脸上火辣辣的。
这那里是归置别处,这只是银子落了主子们的口袋,被拿出去花光了,等到最后,一盘查,银子拿不出来,才成了大笑话。
但他们是做奴才的,那个敢说半个不是出来。
可搬东西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人多,十几个库房说搬空便搬空了。
其中小件的奇珍异宝少了八九十,大件的缺了六七样儿,银子是缺的最多的,足足缺了将近五百万两。
思明的脸色可变了,只气恼的说道:
“我从来都是宁少一事,就绝不肯多一事的人。你们要是动了一星半点的,我便全当不知道,我在翡大爷面前还有几分薄面,也担得起。可你们上来就拿走五百万两,这那个担得起!”
那人便忙劝道:“小郎君别急,那边上正往这边运,你只耐心等上一等,替我们瞒了这遭吧。”
思明也说道:“我倒是能等,缺了这么多,我回去也是要吃大苦头,你们若是能填补上,我等等又能何妨。”
那人便连忙说道:“补得上,补得上,您只耐心等待些许,琏二爷就把银子送来了。”
可他们谁都知道,银子便是能等来,也等不来这几百万两银子。
荣国府若是能拿出这几百万两,也不必黑着良心去拿林家的银子了。
另一边贾琏没凑够银子,去见贾赦,却又扰了贾赦的好事。
惹得贾赦把他一顿骂,只骂够了才说道:
“能欠了他的?卖房卖地也赔够了也就是了,你也至于哭丧着脸到我跟前!滚出去!”
贾琏只能连忙滚了,还没走远,就又被贾赦喊了回去,只听贾赦说道:
“你先去问问老太太是什么意思,咱们这样的家,先前已经被圣上一罚再罚,绝对不能再让那些人抓到把柄,这债便是卖了房屋地契也得还上。”
贾琏只能连忙求到贾母跟前。
这个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昂的公子哥儿,此刻去垂头丧气的跪在贾母一干人跟前,仿佛斗败了的公鸡。
贾母沉默的看着贾琏,先让鸳鸯就小丫鬟们都退下,然后才说道:
“我库里的东西,都当了吧,咱家不能传出克扣外孙家业的话来。”
贾琏却把头垂得越发低了,他拿了自己媳妇儿的嫁妆还不算,难道还要动了老祖宗的嫁妆钱。
这可真是不肖子中的不肖子了。
贾琏想着,忽然抬头说道:“老祖宗,不如卖些田产,先撑过去再赎回来也是……”
贾琏还没说话,贾母就抓着手边的背垫砸了过去,指着贾琏说道:
“你给我听清楚了,便是把我这老婆子的棺材本儿全用光了,也不准动那田庄地产,那是万世的根基,你若是动了,你便是荣国府的大罪人!!”
贾琏只能磕头求饶道:“老祖宗,我是猪油蒙了心了,一时犯傻才说出这混账话来,如今老祖宗都说了,我又岂敢再犯呢。”
贾母只寒着脸说道:“以往你们混账,我并不理,但田产之事事关重大,你万万不能动,你可记好了!”
贾琏只能应是,便领着人拉了贾母的大半箱底去当了。
那里面多少是百年前的臻品,贡品,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物件,如今全让当铺的那些个黑心肝的,压低了价格要了去。
端的是珍珠如土金如铁。
但贾琏也顾不上可惜,毕竟这还远不够呢,便又将自己名下的不少产业,也全折边了现银。
但仍然是不够的,贾琏这边正急着,忽悠有人找到了他,并说他愿意出钱,但不要别的,只要他们原籍之地的田庄地产。
贾琏心急如焚,又想着老家那里离得远,一时半刻也传不来消息,不如先解了燃眉之急,回头再买回来。
贾琏想着,便自作主张,将金陵老家的良田半数卖给了那人。
那买田人正是宣皇手底下的人,这边买了,没多时就拉了银子过来,只是,想再把人寻到就难之又难了。
贾琏想再把旧田赎回,可就别想了。
但贾琏总算拿齐了银子,让思明‘满载而归’。
这事儿算是‘完美妥当’的结束了。
思明拉着东西,一脸大惊一场的出了荣国府。
而贾琏则被贾赦喊了过去,贾赦对贾琏做的事大为嘉奖。
因为贾琏隐瞒了自己将祖地之田卖出的事隐瞒了,众人还只当是老祖宗和凤姐儿等凑够了钱,只当是贾琏的功。
贾赦还将秋彤赏给了贾琏做妾。
贾琏得了赏,一时也欢喜不已。
唯有凤姐儿暗地里抹了次眼泪,也不愿让人瞧见,又见贾琏对得了秋彤欢喜不已,凤姐儿为显大度,也少不得在人前摆出大度的样子。
这也让人诧异不已。
尤其是贾琏一干人等,还当是凤姐儿转性了。
秋彤原先还想着凤姐儿厉害,恐自己在这里反遭到凤姐儿迫害,却不想凤姐儿见她是大老爷赏的,平时竟让她三分。
秋彤因此有些得意,更因此比往日不知嚣张了多少倍,便是对平儿也是颐指气使的,浑然不知那些婆子背地里如何编排她。
只是平儿是个真大度的,也不论这些,凭那秋彤如何,平儿往日只避着些就是了。
众婆子见秋彤厉害,凤姐儿平儿都避着她,也无人与她争锋,只是秋彤的厉害渐渐传到邢夫人王夫人等人的耳朵里,这些人也暗道这秋彤不是东西,倒是委屈了凤姐儿。
秋彤对此浑然不知,还当自己如何厉害呢,连凤姐儿都治不治她,却不知这是凤姐儿的捧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