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杏闻言,就赶忙去求薛姨妈。
薛姨妈一时也头疼得厉害。
薛蟠虽然是喜新厌旧的,但薛蟠也并非不在乎身边人的。
如今薛蟠不在,她若是把香菱送走了,即便如今香菱被薛蟠当做马棚风,薛蟠回来也是要闹上一场的。
薛姨妈想着,一时也为难的厉害。
薛姨妈就看向香菱,偏娇杏又对香菱说道:
“你爹爹走后,你娘做梦也想你回去,我也看得出来,她们对你也都极好,可你的身份,与她们为妻是断断不够的,为妾也是真辱没了你。更何况你若是不回去,你让爹娘这多年思你、盼你、寻你的心,可放在何处呢。”
娇杏说着,又握住香菱的手,说道:
“想必你也知道,你不是被家里人卖的,你是被那杀千刀的霍启给拐了的。只恨那霍启多年不见他踪迹,若是能够早日找到他,便是我这弱女子,我也要把他抽筋拨皮!”
香菱闻言,越发哭了起来。
这香菱原本也是有些呆性的。
原先被冯渊看中,她就全心等冯渊,心眼里只有冯渊。
后来被薛蟠纳了做妾,她也谨守本分,心中便只有薛蟠。
偏薛姨妈也疼她,宝钗也待她好,如今要她走,她也真是不舍。
偏娇杏深知这做妾的难处。
原本她有贾雨村疼着,在正室手底下也要早晚拜见,日日在正室跟前侍奉,吃苦头穿小鞋是常事。
贾雨村越是因她当年回顾,认为她慧眼识英雄,那正室便越是看她不顺眼。
幸而那正室忽然一病死了,她又有儿子,贾雨村也待她好,扶正了她,才让她日子好过了。
可越是这样,娇杏看着香菱,就越是不愿她继续为妾,更是对薛姨妈说道:
“薛太太,你们让我送她回去,也是最好不过了,如今你们疼她,想必是你们儿子尚未娶亲的,虽不知未来新妇品行如何,可未曾娶妻先有妾,而且是合家疼爱的宠妾。传出去,也难免让疼女孩的人家不愿把女孩嫁进来,与其那时难做,倒不如今日就把她舍了。”
薛姨妈到觉得这话不错。
她原本就想给薛蟠拼一门好的。
薛家如今越发萧条了起来,家业日渐消耗,京中多有见她薛家豪富,而暗地里动她们的人,即便她们背靠荣国府这株大树。
可该挡不住的,仍旧挡不住。
薛姨妈想着,心中还有些犹豫,偏湘云最是心大爽朗的,听了娇杏的恳求,便去扶了薛姨妈的肩,像娇杏笑道:
“你还怕她不愿意?”
湘云说着,便拉过一旁目光微闪的宝钗,对众人说道:
“谁不知道姨太太和宝姐姐最是良善的人,还用你劝?宝姐姐第一个都愿意香菱回去呢。”
一时,薛姨妈和宝钗都觉得自己像是被赶到架子上的鸭子,不得不漏出温柔的笑容,笑道:
“云丫头说的正是。”
娇杏见状,连忙道谢,便朝薛姨妈讨要奴籍,并且掏出了当初薛家强买香菱的钱来。
薛姨妈为表宽仁,只好命人拿来香菱奴籍,当众还了娇杏,自然有贾母高兴的说道:
“我这就让人去好好打点,即是甄家被拐的姑娘,也该恢复原有的身份才好。”
娇杏闻言,喜得热泪盈眶,拉着香菱拜谢贾母。
自此,香菱改回本名,旁人也不再喊她香菱,见了她都喊一声英莲。
一些个慈善些的老婆子因她素日里最是温柔,也笑称道:
“难怪瞧着她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原来是不幸被拐的娇小姐,可恨那挨千刀的拐子,活该那拐子有今生没来世,最好在地狱里待个千千万万年,受尽十八层地狱折磨才好。”
众婆子闻说,也都说好,都觉得那拐子活该下地狱,说凡是去拐那好人家女儿的,都该下阿鼻地狱,在地狱里千千万万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娇杏领走了英莲,去官府帮英莲入了籍贯。
幸而娇杏当年是封氏身边的得意人儿,又因奉命掐花幸与贾雨村结缘,如今又凑巧寻回了英莲。
娇杏便觉得这是她多年以来心善的缘故。
觉得万事缘起缘灭,果然皆有因果可寻。
而另一边,贾母处。
林翡见事情已了,便欲走。
贾母连忙说道:
“昨日你无故昏迷,已经遣人去给你告假了,这事刘尚书已经向圣上提过了,圣上说你父亲便是太过劳累,一直早丧,就让你歇一个月,这一个月你就在宝玉那里睡去吧。”
贾母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你的床铺等也都妥帖了,衣服原本就做了你的,你年轻,也早该穿些鲜亮衣裳,你今日就穿的好,以后莫要再一身素了,莫说是我们,就是你那早死的爹娘在九泉之下看见,也觉得心疼。”
林翡本不欲与贾宝玉同住,但转念一想,贾母如今病还未大欲,黛玉还在贾母跟前,自己若与贾宝玉一处,也就不必担忧贾宝玉会没事在黛玉跟前晃荡。
何况这一个月的时间,把荣国府的几个痴男怨女渡了也免得日后麻烦。
林翡想着,便应下了。
贾母便想按宝玉的例,给林翡安置丫鬟。
只是话一出口,就引来林翡连连拒绝,说道:
“好祖宗,我素来不惯丫鬟们伺候,万万不必按宝玉的例给我。”
开玩笑,贾宝玉单是大丫鬟就有八个,若是如他那般,他每日单应付丫鬟们都头大如斗了,旁的事也都不必做了。
林翡便很坚决的拒绝了。
但贾母仍旧硬塞了两个丫鬟给林翡,一个叫翠儿,一个叫蔓儿。
这两个被贾母指为林翡的贴身大丫鬟。
至于前些年伺候林翡的雀儿、白鹭和燕儿三人,她们三个原本是轻狂惯了的,林翡之前不用她们,她们便一天天只四处玩去。
贾母等人早想换了去,如今贾母便直接略过这三人,把她们三个忽略不计。
而这三人的娘还不依不饶的去王夫人跟前求,倒惹得王夫人也越发嫌了,这三人的娘也不敢再说。
只是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没少说些风凉话。
只不传到林翡那里也就是了。
而林翡既然住进怡红院。
原本贾宝玉一人的房间便大变样,袭人几人都挪到外间去,里间只余林翡和贾宝玉的睡床。
如书桌案几等等杂物不知凡几,皆备成双份。
贾宝玉的屋室惨遭这一番大变动,偏还是贾母做主,让贾宝玉心中郁闷不已,久久不能宽心。
而如同袭等于宝玉有夫妻之实的丫鬟,见林翡来了,与宝玉一样深感不便。
林翡也是深感不便。
怡红院里的丫鬟太多了,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妹妹。
如今他好不容易从贾母处出来,坐在书桌前温书,贾宝玉却与丫鬟们嬉笑玩闹,好不快活。
林翡坐在里面,眼前看的史书典籍,耳边响的是女孩儿的娇笑。
林翡便想试试他们能玩到何时,便自己耐心温书,不觉已将到午饭之时。
林翡便起身出去,见贾宝玉与几个丫鬟仍玩的极好,便自己寻了一个无人之处,打了一套拳。
袭人等人原来也见过林翡打拳,如今也是见怪不怪。
芳官几个丫头却好奇的紧,其中芳官看的最为欢快,边看还一边向旁边的人说道:
“原来他们几个武生也练些拳,瞧着可比翡大爷打的拳好看多了。”
几个小丫鬟也笑道:
“翡大爷,芳官说你打的拳不好看啊,你倒是打个好看的拳来,别叫人比下去了。”
林翡道:“我打拳本就不是给人看的,也没叫你们瞧,打的好不好看也和你没关系,莫要在这里打搅。”
芳官其实原本是被贾宝玉宠坏的,何曾听过这种话。
如今听林翡如此说,几个小丫鬟脸色都有些难看。
偏偏林翡对此浑然不觉,只自顾自的打拳。
但是,几个小丫鬟在贾宝玉那里被优待惯了,见林翡对她们爱答不理不说,还讥讽她们,一时几个人都有些恼怒,各自散去,不再理会林翡。
倒是让袭人等人暗自称奇,觉得这几个小丫头最是难缠,偏偏林翡治住了她们。
林翡对此没有半点表示。
中午吃罢饭。
林菲又听见窗外芳官闹了起来,原来是芳官要洗头,但她干娘却让她等会儿再洗,等他亲女儿洗完才让芳官洗。
芳官就闹得起来,便说他偏心,说道:
“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
他干娘羞愧变成恼,便骂她:
“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甚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嘴淡舌,咬群的骡子似的!”
这娘儿两个就吵起来。
偏这里宝玉也在,林翡也在。
袭人不由地心急起来,林翡才在这里住了一日,就遇到这等事,以往只有宝玉还好,宝玉当然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去。
但林翡不是荣国府的人,林翡到底是什么性情,她们心中一知半解。
袭人几人只怕林翡见了芳官的闹,直接把事情捅到老太太、大太太那里,届时,虽然那个婆子没有好下场,芳官这个爱闹腾的也完了。
太太们最不喜欢的就是爱闹腾不安分的丫头。
袭人想着,赶忙打发人去说,那小丫鬟便连忙过去说道:
“少乱嚷,瞅着老太太病着,一个个连句安静话也不说,也不看看又谁搬了进来。便是宝玉不和你们计较,你们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看翡大爷动了气,你们担不担得起。”
晴雯因此说:“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了反叛来的。”
袭人也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恶些。”
宝玉在一旁叹道:
“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她少亲失眷的,在这里没人照看,赚了她的钱,又作践她,如何怪得。”
宝玉说着,看了眼不远处仍在静静看书,仿佛眼里只有书,而没有别事的林翡。
宝玉就心中暗骂林翡冷心冷性。
骂完才又向袭人道:
“她一月多少钱?以后不如你收了过来照管她,岂不省事?”
袭人便笑道:
“我要照看她那里不照看了,又要她那几个钱才照看她?没的讨人骂去了。”
袭人说着,便起身至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油并些鸡卵、香皂、头绳之类,路过林翡的桌,见林翡竟对芳官之事充耳不闻,少不得心里嘀咕两句。
但宝玉即有意帮芳官,袭人自然不愿耽搁什么,连忙叫一个婆子来送给芳官去,叫她另要水自洗,不要吵闹了。
芳官的干娘益发羞愧,便说芳官:
“没良心,花掰我克扣你的钱。”
说着,便向芳官身上打去,芳官自来了荣国府,何曾挨过打骂,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芳官心中越发觉得委屈,便哭起来。
宝玉见状,怎么还坐得住,连忙走出,袭人忙劝:
“作什么?我去说她。”
袭人才说罢,晴雯却先过来,指她干娘说道:
“你老人家太不省事,你不给她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她东西,你不自臊,还有脸打她。她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她不成!”
那婆子便说:
“一日叫娘,终身是母。她排场我,我就打得!”
这话说的好似没毛病,却让林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向宝玉,说道:
“宝玉,你这宝二爷可当的没半点威慑力,人家的干娘都越过你罚干女儿了,你到还干看着。”
宝玉闻言,一时也脸上发烧,如何会顾袭人的阻拦,直接便走上前怒道:
“反了你了,她既然已经入了怡红院,是好是歹,自然有我罚她,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了?”
那婆子见宝玉来骂她,当然不好回嘴,只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宝玉见状,挑衅似的望向林翡,却见林翡合上书缓步而来,走到宝玉身旁,却回头对袭人说道:
“那打嘴的板子来。”
袭人顿时唬了一跳,连忙说道:
“翡大爷,不至如此!”
林翡却冷笑道:“主子在这里还又打又骂的,还不罚,还等她改日反了天了?去拿!”
袭人闻言顿时白了脸,看向宝玉,却见宝玉也小脸儿发白,顿时知道宝玉也拦不住林翡,便丢了魂似的回屋子里拿板子去了。
林翡只看着那宝玉冷眼笑道:
“你们家款待她们,却让她们越发没个章法,如今我既然住在这里,我少不得帮你出出气。宝玉,你好歹也是一个爷们儿,再怎么也轮不到这些婆子在你面前大声出气的,你竟也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