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邪此人习武成痴,行事乖张不拘一格,对于仙术与剑术的应用灵活多变,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与弟弟楚邪比起来,自己擅长的好像只有力量这一件事。
楚力士,楚力士,似乎是这个人人称赞的称号,将自己束缚在了专精力量这一条路上。
“哎。有些对不起手中的这把剑呢。”楚方暗自神伤。白鸟峰三石剑名震天下,其中排名第一的陨星,除了白鸟峰第二代峰主使用过,再无一人能够举起,直至楚邪的降生才终于重见天日。所以,虽然位列三石剑首位,但是名头也最小;排名第二的震魔是历代峰主所持之利器,代表了峰主之位的传承,鲜少展露于外人;排名第三的,也就是自己手中的大七星流光剑,虽然位列三石剑最后一位,却是大开大合,临阵冲杀的典范,单论名声,是其他两大石剑所不能比拟的。绝大多数仙人,甚至将大七星流光剑与白鸟峰石剑画上了等号,并不知道还有另外两把威力更强的兄弟剑在。
大七星流光剑威势无双,战场之上斩敌无算,楚方自从接手了这把仙剑,一直将之视若珍宝,每日擦拭,爱不释手。
“哎,或许我真的配不上你。”因为弟弟楚邪的存在,楚方明明已经很强很强,可是在寂静无人的夜里,仍然感觉到无法道与外人的自卑,楚邪的悟性以及对剑道的理解让楚方有着如芒在背的感觉。
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和楚邪曾经打过一架,要知道,他是六峰高徒中最年长的一人,比楚邪大了整整四岁,可是在那场战斗中,楚邪展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实力,居然一举打败自己。虽然当时并无人观战,却让楚方深刻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心中的自卑也是从那时种下的;楚邪在那一战之后,大概是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个对他关怀备至的大哥,至此下山,行踪飘忽不定,行事更加乖张起来。
这个秘密,楚方从来没有道与外人,他无法开口,也不能开口,弟弟楚邪因自己而离开蜀山,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更何况,楚邪由此要表达的心意楚方最能够理解,那意思就是说:我一心追求仙道至极,对峰主之位没有兴趣,你是我哥,这一战就当没发生过吧。
楚方明白楚邪的意思,却始终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为此做了很多好大喜功的事情,都是在笼络人心。现在想想,这种行为简直愚蠢透顶,判定一个仙人好坏的最重要标准并不是他有多好的人缘,而是他有着多强悍的实力,仙人世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就算你智谋深沉如海,如果手无缚鸡之力也没人拿你当回事的。
楚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只要意识到,就不会太晚。这几天每日的举重,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要怎样才能突破现在的瓶颈。他想了很久很久,想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直到看见海量的鸟儿从树梢上飞起,终于有了体悟。
力量大是自己最突出的特点,也是唯一的优势,可是力量大无法有效的转化成战斗力,因为战斗的时候,力量的大小仅仅是决定胜败的一个因素而已,灵敏度、速度、剑气、杀意,这些都关乎着最后的成败。自己与邵白羽的战斗中,就是仙法之上吃了大亏,所以才战败的。
这样看来,如果将自己比喻为一株树冠膨大的参天巨木,身上的十八般武艺都是栖息在大树上的小鸟,单单力量这一项是强项的话,就如同一只孤零零的鸟儿从树冠上飞起,不会产生太大的动静;可如果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力量、速度、杀意、剑气,样样厉害的话,那么在进攻中,就如同整棵树的鸟儿同时飞起,起码在声势上就完全不同。
楚方凝望手中的大七星流光剑,从其浑厚的剑身上,看到了自己方方正正的面容。大七星流光剑是一把石之剑,是重剑,这样的重剑斩出的剑罡都无法攻破邵白羽的“画地为牢”,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他的倒影与剑刃上的星辰流图重合在了一起,思维也跟着进入到漫天星海当中,仿佛在其中自由地穿梭。
参悟诸天星盘,使得无涯道祖一朝悟道,可见漫天星海蕴含着诡异莫测的力量;大七星流光剑剑身上,浑然天成的星辰流图,是高度浓缩的,从苍穹坠落的星辰的缩影,其上同样蕴含着诡异莫测的力量。这一点,以前那个好大喜功的楚方从没有发现。
置身星海当中,感受到星辰力量的博大和雄伟,楚方仿佛看到了群星从苍穹坠落,撞中白鸟峰引发的末日般景象,他终于有所体悟!
……
巍峨雄伟的蜀山山巅,六位年轻天骄同时悟道,修为方面再上一层楼;一人下山进入到凡世当中的沈飞,却被身边的俗物所扰,很久没有好好修行过了。
这几天没事的时候,他一直在想,难怪仙人为了求得更高的境界,总是要生活在凡人无法到达的仙山至高处,甚至自己开辟洞府独处。像这样整天呆在俗世里,与身边纷纷扰扰的事情产生纠葛,根本就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做点什么。
别的不说,除了睡觉的时候,纳兰若雪几乎是寸步不离左右的,整天吵吵闹闹的要自己陪着她,抽时间练功简直是不可能的。白天陪她陪得累了,到了晚上自然想睡觉,顶多打坐几个时辰,这样下去,一身的修为怕是要荒废的。
沈飞很是无奈,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暗道:一个多月过去了,不知道呆在山上的白羽是不是变得更强了。
折腾了半宿,沈飞实在是睡不着觉,干脆起身,推窗而出,御剑飞起,往城外去了。
到了城外,将七小和燕儿全部召唤出来,沈飞如鱼得水,自由驰骋,迅捷的身形在林子里起落,沈飞像豹子一般欢快地奔跑,起落之间,数丈距离。七小全部收拢了羽翼,同样用奔跑的方式,在身后跟随他的步伐。
老大虽然只有三条腿,但是步态稳定,速度甚至比其他几个兄弟更快。
一人七狼,在山林中驰骋,仿佛是回到了从前熟悉的环境,尽情宣泄近段时间的积郁。
狂奔当中,沈飞忽然看到了什么,骤然止步,原来,被自己和净灵和尚救下的小梅花鹿,已经回归到群体当中,正在悠闲自得地吃草。
沈飞之所以认识它,是因为这只梅花鹿的伤腿上绑着自己亲手更换的棉纱,他示意七小停留在原地,独自走上前,向梅花鹿伸出手。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整群的梅花鹿居然不畏惧他,并没有胆小怕事的跑掉,而那只被自己亲手治疗过的小梅花鹿更是主动蹦跳过来,亲昵地靠近了自己。
“呵呵,真乖。”沈飞亲昵地爱抚它,看得远方的七小直喘粗气,七小自从个头长大之后,护主之心和嫉妒之心都更加旺盛,最受不了的就是沈飞对其他生物的疼爱。
小梅花鹿却不知道这些,兀自将额头靠在沈飞手掌下面亲昵,用脖子去摩擦沈飞的身体,好生可爱。
沈飞一边和它玩耍,一边感到好奇,按理说:鹿群是食物链最底端,最为胆小的存在,通常只是闻到人类的气味,听到窸窣的脚步声就畏惧的四处逃窜了,怎么会像它们这样,如此从容镇定呢。
沈飞对此真的有些好奇,七小在很多天以前,曾在丛林中捕捉过黑熊,这证明林子里是有肉食性动物活动的,既然有能够捕食它们的生物存在,便不应该这般悠闲自得,毫无防备的啊。
将疑惑埋藏在心间,沈飞拍拍小梅花鹿的额头,自己站起了,四下望望。此处地形开阔,视野清晰,明明是黑夜,却有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一只只梅花鹿们悠然自得地漫步在月光下,随意地选择青草啃食。
奇怪!
沈飞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说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但就是觉得不对劲,好像眼前的画面有哪里不协调。
定睛打量,眉目如电,沈飞站在原地,感受风的吹拂,惊讶地看到随风摇摆的草波竟然呈现出固定的频率,而那些梅花鹿的啃食,和移动也像是提前被安排好的,像是人为操控的一幕幕的连环画,一直以来,都在重复固定的几个动作。
心中震撼至极,沈飞毅然上前,那些正在吃草的梅花鹿仍然没有因为他的鲁莽而产生躁动,或是不安地奔跑,它们平静如初地忙着自己的事情,在固定的点与线之间行进。
沈飞大踏步向前,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梅花鹿伸出手,如他所料,手掌轻易地穿透过去,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镜像!幻觉!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是别有用心者编织的美梦。
沈飞惊不能言,快速穿行在各个梅花鹿之间,伸出手臂触摸它们,果然每一个都是假的,都是月下的幻影,单调而机械地重复着几个固定的动作,不过小梅花鹿却很开心,在高大的兄弟姐妹们身边嬉戏,玩耍,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编织的梦境中。
如此真实的梦境。沈飞简直惊呆了,兀自低喃:“净灵和尚啊,净灵和尚,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月下的幻影,真实而美满的梦境,想到净灵和尚给一心求死的老叟发梦的情景,沈飞终于知道那名老叟为什么在发梦之后,马上对佛祖的信仰重新坚定起来了,原来是被一场似真亦幻的美梦扰乱了心境。
离开了此地,沈飞已经没有心情跑动了,那美丽的画面仿若梦魇一般挥之不去,人为的编织谎言,将原本残缺的现实美化到圆满的地步,这种手法简直骇人听闻,试想,如果一个人每日的生活都是在做梦,就算梦境是美好的,是完美的,也已经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老大看出了沈飞心境的失落,主动凑近过来,它现在身躯庞大,步态稳定,乍一看蛮恐怖的,在沈飞面前却像是一只柔弱的小羊羔,沈飞看着它,露出一丝微笑,拉住它背后的皮毛抬起腿,骑在它的身上,老大由始至终非常顺从。
沈飞骑着它,扬起手:“慢慢走,让我静一静,想一想。”
虎豹之类的猛兽,由于擅长跳跃,背脊之上不会特别平摊,骑在上面往往颠簸,没有骑在马背上那么舒服;坐在老大的背上却能感到享受,老大背脊皮毛厚实,如同棉毡,虽然只有三条腿,却比正常的四条腿还要稳定,这大概是进化带来的效果。
沈飞骑着它慢慢前行,收拢了翅膀的六小虎视眈眈地跟在身边,从远处看威风凛凛,煞气逼人。
一边前行,一边思考净灵和尚的身份:这个自称为云游僧的小和尚看起来绝不平常,他对弱者的同情完全发自真心,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身边遇到的这些可怜人或者可怜的野兽,为此甚至不惜编织一个个美梦,来帮助它们脱离痛苦;不仅如此,净灵和尚对佛祖的信仰似乎十分坚定,从他的眼神中,沈飞能看到某种特别的东西,像是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
他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师承,可见其师承绝不简单,不会是来自灵隐寺吧?难道在背后向华严寺主持发号施令的就是净灵和尚?
沈飞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毕竟净灵和尚除了发梦这一招,看起来没有其他本事了;却又感觉有一定可能性,因为与净灵和尚接触的次数越多,他越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
从未有任何一个人给他带来过这样异样的感觉,从未有一个人!
他现在其实有些后悔,如果当日在密林深处,净灵和尚不加抵抗的情况下,一剑捅死他,也就不会有现在心中的这些纠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