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天地间都变成一片苍茫色,几只不知谁家的土狗胡乱的在雪地里瞎拱,被刘大胆笑骂着赶走,只在雪地里留下几串梅花状的脚印。孙浩紧了紧披风,望着远处哨岗上的几个守卫缩着身子躲避风雪,心里计算着逃跑的可能性,却被刘大胆一把拉进屋子
刘大胆拍了拍身上的碎雪,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鬼天气,老子算是服了,这么大的雪,老子活了三十多年也少见,真不知道外边的那些穷鬼怎么过这个年,要是下上十几天,怕是要死不少人。”
“呸呸呸,你这嘴上怎么就没个把门的呢,大过年的也不知道说点吉利话,说什么死啊活得,孙先生还在呢,让人家看笑话。”随着声音从后屋钻出一个打扮精干的妇人,正是刘大胆的媳妇。别看着刘大胆长得五大三粗,娶得媳妇却是一等一的好女子,不但长得俊俏,还是个理家的好手,把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孙浩忙作揖:“真是打扰嫂夫人了,这么冷的天还劳驾嫂夫人动手下厨,真是让小生有愧。”
“嗨,孙先生客气什么,我们夫妻二人都是粗人,能请到孙先生,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我家那小子一天就知道瞎跑,跟他爹一个性子,能和孙先生沾点文气,也好过一天到晚不着家,刘向,还不出来见过孙先生。”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孩小心翼翼的从门帘后钻出来,如蚊子哼哼一样的小声道:“刘向见过孙先生。”
孙浩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夫妻二人今日这样恭敬的请他过来,怕是有事要求他,只怕还是求孙浩教刘向读书。可是孙浩的心根本不在寨子身上,哪里敢答应下来,只好想着先把这事拖延一段时间,若是自己走了,这两人的心思自然就会淡去。
刘大胆的媳妇上好酒菜,就拖着刘向躲进里屋,毕竟是男尊女卑的时代,即便是在这偏远地区,家里招待贵客还是不许女人上桌。孙浩早就习惯了这一风俗,只是和刘大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几回刘大胆想要说什么,都被孙浩不咸不淡的岔开话。自己毕竟只是一个过客,若是随意答应下,这才是对刘家的不负责。刘大胆本就是好糊弄的人,随便聊几句寨子里的风俗,就让他忘了初衷,涨红着脸和他扯着牛皮。
酒过三巡,两人也都喝的有些微醉,孙浩也准备起身告退,担心酒后失态。这时,里屋传来几声咳嗽声,让刘大胆一时似乎想起了什么,赶忙一把拦住要下炕的孙浩,搓着手涨红着脸对孙浩说:“孙兄弟慢走,我这当大哥的有一件事想求你,可能有些唐突,但是求你务必答应下来。”
孙浩只能苦笑着又退了回去,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他只好一边想着怎么推脱,一边听刘大胆说。
“兄弟你也知道,我刘大胆是个大字不识一个大老粗,受尽了不识字的苦,只能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讨生活。可我这孩子可不能走我的老路,我想求孙兄弟能教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读几天圣贤书,不求他能当官,只要能不走我的老路就行。即便是孩子不争气,还是走上我的老路,也能少受一些欺负,我在这给你磕头了。”说话间,刘大胆竟真的跪倒在地,让孙浩一肚子的推脱之词说不出口。正犹豫间,刘向从后屋噔噔蹬的跑了出来,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一字一顿的说:“求孙先生能收我为徒,刘向必定会把师傅当成我亲爹一样,好好孝顺。”
这可让孙浩没了办法,眼看这一老一少跪成一排,自己就是有再多的理由的说不出口。他只好先把两人劝起来,有些无奈的说:“我孙浩只是一个落难的秀才,才不过五斗,那里耽的起你们父子二人大礼,既然刘大哥你放心把儿子交给我,我孙浩也就不再矫情。从今以后,刘向就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我孙浩必定倾尽所学,让刘向出人头地,必不负所托。”刘家父子大喜,总算是求得孙浩答应,刘大胆的媳妇也喜出望外地从里屋出来,殷勤的给孙浩斟酒夹菜。
等从刘家出来时,已是黄昏,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只孤独的雄鹰盘旋在天空,旋的孙浩有些头晕。他一头倒在床上,望着刘大胆给自己点着的炭盆,久久不能言语,自己的心还是不过硬啊。不过既然答应下来,孙浩也有自己的打算,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只能先教刘向一些基础的知识。到时,即便是自己走了,刘向简单的读书认字还是能做到的。自己再给他留一些书卷,让他自学,刘向能发展到什么地步只能看他自己的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托付,不负这家淳朴的人。做好打算,孙浩头晕的厉害,拉上被子就和衣睡去。
第二日,天色亮的格外早,白雪印的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孙浩揉揉有些隐隐发痛的脑袋,暗道自己以后一定不能这样喝酒了,在这样的地方,被人害死都不知是谁干的。他拉开门,发现积雪已经被人清扫过,不知是谁干的。偏过头去,发现刘大胆正趴在墙头上冲自己傻笑,不用说,肯定是刘大胆干的。昨日自己才收下刘向,今天这傻大个就来帮自己扫雪,以后还了得。孙浩不禁感到自己肩头上担子的分量,赶忙进屋翻看自己的存书,看有没有启蒙类的读本。
吃过早饭,孙浩腋下夹着一本三字经,准备给刘向送去,却被寨子里的一个管事拦下来。管事笑吟吟地拿出一张鲜红的请帖,恭敬的道:“孙先生慢走,龙当家的后天大年三十晚上要在寨子里举办一场宴会,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参加,当家的特意叫我给您送一张帖子过来,请您后天晚上务必过来。”
孙浩有些意外的翻了下帖子,玩味的笑问:“我也可以去。”
“孙先生这是哪里话,您是我们雪龙寨三大柜中总管账务的掌柜,您不能去还有谁能去。”
孙浩不禁有些警觉,按理来说,自己一个初来乍到的账房先生是没权利参加这样的宴会的。这恐怕是龙在天对自己的一次考验,看看自己有没有归顺雪龙寨的心意,这场宴会就是自己的投名状。孙浩想明白里边的利害,就点头答应下来,转身进了刘家,这会教小刘向读书才是重要事。
刘家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
下午时分,孙浩正在帐房里理账,已是年关,寨子里一年的买卖也都停了下来。孙浩要赶在年三十之前,汇出一年的账务,好让龙在天对寨子一年的收入有一个大致的认识。
账务整理的差不多时,一个魁梧的声影推门走了进来。孙浩抬头一看,正是一头花白的龙在天。他赶忙起身,躬身道:“当家的来了,您稍等一会,账马上就结好了,正打算给您送过去呢,您这就来了。”
龙在天挥挥手,示意孙浩坐下,等孙浩做好,他笑眯眯的问道:“孙浩,你在我这雪龙寨中过的还行吧,老夫近几天以来都忙于寨务,无暇来看你,你可不要怪老夫啊。”
“那里敢劳驾当家的,小子在寨子中过的十分好,寨中兄弟也对小子照顾有加,简直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样。”孙浩有些奇怪,若是没有公事,龙在天一般是不会来自己的账房里的,何况像今天这样给自己嘘寒问暖。
“哈哈哈哈,过得好就好,这样老夫就放心了。你做的账很漂亮,老夫当初没有挑错人啊。对了,后天晚上的宴会请帖你收到了吧?”
孙浩的心跳了一下,不知道这老头做的什么打算,只好老实回答。
“收到就好,孙浩,老夫问你,你现在可愿意真心归顺雪龙寨,你可要老实回答,要知道决定你将来是走阳关道,还是鬼门关可就在你一念之间啊。”龙在天的语气一下变得阴冷起来,冰冷的问道。
寒冬腊月,孙浩的头上却涌出了汗珠,龙在天的问话一下让他失了方寸。本来准备在宴会上表忠心的话,这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龙在天阴冷的眼神紧紧的盯着他,让他感觉好像被一头猛虎给盯上了,浑身冒冷汗。
半响,他用有些发抖的右手在桌子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才勉强冷静下来,他有些哆嗦的站了起来,一躬到底,用尽全身的力气颤声道:“我孙浩自六岁起读圣贤书,至今已十余载,不知不觉中已厌烦了书中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对官场中那些无聊的把戏更是没兴趣,只是因为迫于家中父母之命,才上京赶考。如今偶然进了血龙寨,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书生。寨子里的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自在生活才是我所向往的。所幸寨主和兄弟们待我不薄,让我有一席之地容身,小子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自然愿为寨主的一个马前卒,为寨主鞍前马后,那里还敢不归顺于寨主。”
孙浩说完这段话,后背已湿了一片,心里直打鼓,不知道能不能骗得过龙在天。龙在天半天没有回应,更让孙浩心头越来越紧张,终于,屋子里传来龙在天豪爽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小子天生就是个做贼的料。不过,想要真真的让我放心,你必须要给我纳一张投名状,我才能让你真真变成我雪龙寨的账房大掌柜。”
孙浩这才松了口气,虽然龙在天好像并没有相信自己的话,但这一关总算闯了过去。龙在天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对他低头耳语几句。孙浩这才明白龙在天为什么要急匆匆的招降自己,原来他是为了大年三十宴会上的一件大事埋下伏趣÷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