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英没有说话,对于何容的话,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心里虽然对何容的表现嗤之以鼻,但却不能立即爆发。
一方面,她想在这里多同何容周旋一下,以便楚云笙找到一些关于她的玉佩的蛛丝马迹,刚刚她不经意间的抬眸间看到了楚云笙眸子里升起的失落,她就知道,从院子里到这房间里,楚云笙并没有发现。
另外一方面,她也想知道何容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虽然在看清楚何容的真面目之后,他已经一次又一次的伤了她的心,虽然刚刚来这里之前,她才为了他凉薄的兄妹情而哭过,但到底她也是一个活的很冷静和理智的人,在擦干净眼泪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心底里同何容划清了界限。
即便心还会痛,她却不会再沉迷于这一份镜花水月的亲情中了。
何容对她演戏,她对何容演戏又有何不可?
想到此,何月英抬眸,对上何容那一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眸子,虽然那眸子里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她道:“兄长教训的极是,刚刚是我狭隘了,你知道我的,遇到事情就容易爆,更何况,这件事对我来说也确实不小,当时我听那些禁卫军的话,只以为你已经完全抛弃和不在意我这个妹妹了,所以……刚刚是我不对……”
说着话的时候,何月英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
见状,何容点了点头,他抬手拿过桌子上的茶壶,为何月英倒了一杯热茶,隔着那氤氲的茶香,他的模样也越发变得模糊起来,只听他道:“只怕阿英错的不仅仅是这里罢。”
闻言,何月英一怔,她本来要接过何容推过来的茶盏的手愣在那里,不解的看向何容道:“什么意思?”
何容眉眼弯弯,分明还带着笑意,但是此时他周身却骤然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而他说出口的话语却比他周身的气息更冷。
只听他道:“你勾结天杀这些细节,要我如实描述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只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在场的何月英楚云笙以及素云心惊胆战。
何月英自然是没有料到何容竟然已经知晓了她买通天杀要逃离这场和亲的事情,何容的这一番话来的太突然,让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而此时素云和楚云笙却担心的更多,因为她们不知道何容具体知道了多少,是只知道了何月英买通了天杀这一块,还是知道了她们陪着她一路到了卫王都以及到这后来的事情,而这一切何容又是怎么知晓的,是从何月英身边的亲信哪里,还是天杀这边走漏了消息,如果是后面那种的话,情况就十分糟糕了。
素云和楚云笙虽然心下都十分担忧,但面上依然沉稳温顺,她们都埋着头站在何月英的身后,一副没有在意到她和何容谈话的样子。
而此时何容的注意力都在何月英身上,似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默默跟在她身后的这两个宫女,他抬手将那茶盏往何月英面前又推了推,提醒何月英趁热喝,然后才道:“我知道,你是不满我安排你嫁来卫国,但是,阿英,你应该相信我,毕竟现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连我都不相信,你还能相信谁?我说过,绝对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就比如这一次,卫国的这一次,全都在我的算计当中,而却因为你勾结了天杀让我不得不改变了计划,若是当初你按照计划嫁入卫王宫,我们的计划也就会提前到那时候,你想,计划成功之后,卫王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又怎么会真的嫁给他受半点委屈?届时,你依然是尊贵无比的赵国公主。”
说着话的时候,何容见何月英并没有拿起那杯茶盏,他嘴角噙着笑意,抬手拿起了那杯茶,然后亲自交到了何月英的掌中,然后继续道:“你看,我几时让你受过委屈?”
听到他的这一番话,楚云笙和何月英两个人心里都起了不小的涟漪。
何月英知道何容将自己当做了棋子,并且要她嫁进卫王宫之后传递卫王宫里的消息给他,却没有想到,早在决定将她嫁给卫国的时候,他就已经拟定了与卫国萧何王合谋刺杀卫王的计划。
听到他这一番话,何月英非但对何容的成见没有半点释怀,反而越发觉得他的城府深的可怕。
若是以前,在听到他这一番话之后,对兄长十分信赖的何月英再不会多想,还会同他冰释前嫌,但是现在不同了,有楚云笙站在她身侧,这些日子楚云笙和素云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了太多的何容的阴谋诡计,她早已经从何容的伪善的面具中认清了事实,所以这一次,何容自以为能再度赢回何月英的心思的计划失败了。
不过这一次,何容却并不知道,他见何月英神色有异,也只当她是因为自己背着他勾结天杀存愧疚和心虚。
而此时何月英身后的楚云笙的心情就更复杂了,她也同样没有想到,早在那时候何容就已经勾结上了萧何王,而她竟然一点儿先知之明都没有,此时,听着何容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一件事,再一想到小舅舅惨死的样子,楚云笙一颗心里已经装满了愤怒,她恨不得立即拔出手臂内侧的匕首,直接对着何容的心口掏去,看看他的心到底跟一般人的构造有什么不同,是是黑的,还是红的,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
然而,眼前的事实和理智却让她不得不咬牙镇定下来。
何月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看向何容的时候,她的眸子里已经清明一片,只听她道:“原来,从那时候起,兄长就已经在利用我了吗?”
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哽咽,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这样的神情,既带着三分做戏,也带着七分的真,即便是何容也分不清到底她是在演戏,还是因为真的心痛。
“在我心里,兄长一直都是我的天,是我的信仰,你无所不能,也对我呵护备至,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兄长变得这般陌生了?以前的你不会利用我,不会做什么事都不同我商量,后来,虽然有了唐雪薫,你虽然向着她,任由她在宫中肆意妄为,但却也在私底下护着我,不让她伤害我,这些我都知道,这样的才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兄长,可是为什么,现在你明明就坐在我的对面,我却越来越看不清你的样子了?”
何月英说的声泪俱下,既是对何容的控诉,也是在释放自己的满腔怒火和委屈。
其实,这时候,她心里跟明镜似得,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就要已经哭过了,哭累了,从擦掉面上最后那一滴泪水的时候,她就已经将何容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了出去,她的那个记忆中的兄长已经死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为了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的赵王。
而她之所以还说出这样一番声泪俱下的话来,一来也确实是因为自己太委屈,太难过,然而,更多的是想取得何容的信任。
毕竟,是个傻子也知道,她刚刚才被何容利用了一番,而且他还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利用她的过程,那么,她是再没有火气的人也应该发火,而这火,是对何容的感情越深,才发的额越大。
如果这时候她都温婉的听话的话,才会让何容起疑,怀疑她此来的目的。
她这一番哭诉,倒在情理之中,也打消了何容的怀疑。
在听到她这一番话之后,何月英清楚的看到何容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心疼,然而,那一丝心疼也并未到达他的眼底,他走了过来,然后倾身抬手一边擦去何月英面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道:“好了好了,不闹了,刚刚我也说了这一切都是误会,而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我的计划,也是不想让你为我担心,现在,一切都好了,你就不要同为兄生气了,还有,以前是我太宠着唐雪薫而冷落了你,以后都不会了,你看,这一次我本可不必自己亲身前来,但是因为听说你病了,所以我才连夜赶来了,不要气了好不好?”
何月英十分好奇何容这时候还对她这么好的目的,毕竟,在看清了何容的为人之后,何月英就知道,何容对她越好,就是她对于他来说越有利用价值。
听到何容这一番话之后,何月英心下里已经有了计较,但是面上却哽咽道:“那么以后,如果再有什么事情,也请兄长如实告诉我好吗?我不怕为你担心,我只是怕你不告诉我,怕你对我隐瞒,怕你拿我当你的棋子,甚至……弃子……”
虽然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决定不再为何容的事情心伤难过,但是在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何月英的心依然是痛的。
“傻阿英,怎么可能。”
何容的身姿本就颀长,此时他就站在何月英的面前,垂眸看着何月英,那一双居高临下的眸子里,果然还带着几分心疼的意味。
只是这心疼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何月英哽咽了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何容道:“对了,兄长,你怎的这么晚了不睡觉?萧何王在捉拿刺客,跟你这里有什么关系?莫非你这里也出了刺客?”
她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此时这么一说,不过是为了探探何容的口风。
果然,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何容的面色立即就沉了下来,他松开了还放在何月英肩头上的手,转过了身子,负手而立背对着何月英道:“确实是出了刺客,不过那刺客却不是为我而来。”
闻言,何月英故作惊讶道:“这卫王宫里如今守卫森严的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怎的还会混入刺客?”
何容摇了摇头,然后才转过身子来,走到之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并抬手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然后淡淡道:“她应是混入了田文那些为萧何王挑选的美人之中进了宫来,现在那些剩下的几个美人已经全部被萧何王下令诛杀,连她的同党都找不到了,真是可惜。”
说是可惜,但他的眸子里却并无半点惋惜。
而即便是惋惜,他惋惜的重点也是没有找到楚云笙的同党。
看到这一幕,听到何容的这一番话,在何月英身后的楚云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借了一个美人的身份,就会给另外的几个美人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这下令的,竟然还是萧何王。
这个只有一个名号存在于她脑子里的人,她并不曾见过他本人,但此时就此事他的做法,就已经让楚云笙心寒不已。
能做出暗杀卫王并篡夺王位心狠手辣的人,绝对不是善茬儿!
而何容说起这些,竟然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也越发让楚云笙心底里升起了寒意。
她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平复此时自己的心情。
此时她的心有些痛,有些堵。
既为那些无缘无故就丢了性命的几个美人,也为萧何王,更为此时不知道在这卫王宫里何处的蓝衣。
当时在御书房外,她同蓝衣分开了走,蓝衣同另外七个美人被送去了储秀宫,如今何容说那剩下的几个美人都被诛杀,那这几个被诛杀的人里面会有蓝衣吗?
一想到此,楚云笙就感觉似是有一把利刃在剜着自己的心,她用力的将肺腑里翻涌的恨意压了回去,然后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蓝衣那么机灵,一定不会有事的!
何月英不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在听到何容这么一说的时候,依然惊讶道:“萧何王竟这般残忍?那剩下的几个美人若不是那刺客的同谋的话,岂不是很冤枉?”
那是几条鲜活的生命,怎能就如此草率的抹杀!
这是后面半句何月英没有说出口的话。
闻言,何容喝了一口茶,然后抬眸淡淡的朝着何月英扫了过来,并道:“乱世生存,本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