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开口,楚云笙眸子眨了眨,然后道:“运气这东西,很是神奇,你我今日的遭遇,只能说将霉运发挥到了极点,但你却是怪不到我一个人的头上的。”
言外之意,即便是没有楚云笙突然出现逼迫着她吃下那毒药,柳儿也是要面对今天的这一切的,而且,还是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这些道理,柳儿自然都懂,今天她的遭遇,在这燕国太子进了他们青楼叫了妈妈点名要她来弹去的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的,而楚云笙不过是半路上多出来的一个小插曲,对于她的遭遇和最后要面对的结局并没有任何影响。
所以,她怪不得楚云笙。
虽然道理她懂,但是对于楚云笙,她难免还是有几分怨怼的,毕竟就在不久前,这女子可是将刀刃搁置在了她的脖颈上,逼迫着她吃下了那要命的毒药,然而,即便是带着几分怨怼,在此时,她也不敢泄露了楚云笙的身份,一则她也不确定这燕国的太子该要如何处置她,是杀是留,她不知道,二则,她的身上还有楚云笙胁迫着吃下的毒药,如果那燕国太子最终决定要杀了她,那到无所谓,横竖她也是要死的,说不说出楚云笙的身份对于她来说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如果这心思难以琢磨的燕国太子不杀她呢,而她却已经因为得罪了楚云笙,背叛了楚云笙最后害得自己毒发身亡的下场。
而且,还有一点很关键,她知道,如今的楚云笙跟她的处境一模一样,虽然她也看得出来楚云笙的身手了得,但是在这高手如云守卫森严如铁桶一般的燕国驿馆,她想要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对于两个处境想通,都生死攸关命悬一线的人,即便是她带着几分怨怼,但更多的还是本着可以在一起相互取暖的依偎。
所以,在权衡了利弊之后,柳儿自然不敢轻易的将楚云笙对她的威胁对这这些人和盘托出,她咬了咬牙,然后眸子里带着几分愧疚的看向楚云笙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毕竟……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所以难免有些害怕,所以也就有几分牢骚,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你放心。”
你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这是柳儿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
虽然,她没有将话说完整,但是仅仅是“你放心”三个字,却已经让心知肚明的楚云笙听个明白。
闻言,楚云笙转过眸子看向柳儿,然后叹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刚刚唐暮筠走进去的那个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身姿窈窕的侍女,鹅蛋脸,面上还带着几分娇俏的笑意,只是她的笑意才转出院子就已经渐渐的消失在了脸上,而且远远的看到楚云笙和柳儿的时候,她面上的娇俏也全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鄙夷。
在看着她从院子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她们跟前之后,那侍女眸子一扬,对压着楚云笙和柳儿的壮汉吩咐道:“主子有命,带她们两个进去见姑娘。”
她的声音冷冷的,一如她此时的面色一般。清冷的音色里,还带着几分鄙夷。
显然,她已经是听到了楚云笙和柳儿的身份,因此看向她们的目光才会这般。
然而,这样的神情柳儿早已经见过太多,所以她也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她的全副心思,也只是希望这燕国太子网开一面,能让她活下去。
而楚云笙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侍女计较,她是在听了这小侍女的话之后,心里浮上了一抹疑惑,因为这女子刚刚说的是——带她们两个进去见姑娘。
这“姑娘”是谁?
虽然还没有进去见着面,但想着就连唐暮筠都没有直接带着她们两个进去,而是先进去同那女子沟通了一番,得到了她的许可这才让她们进去,就足以见得这女子在唐暮筠这里的分量不是一般般,再加上此时跟在那“姑娘”身边的这个小侍女倨傲的神色,以及押着楚云笙和柳儿的这几个壮汉以及门口的守卫看到这小侍女的恭敬神色,就可以越发断定这女子的地位不一般。
之前楚云笙虽然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燕国太子并不熟悉,但却也向蓝衣询问过关于这燕国太子的情况,也差人专门去打听了一些他的喜好,但是都没有听说过他身边有着这么一位特别的女子,莫说这女子,甚至她还听闻这燕国太子常年缠绵病榻,是不近女色的,即便是近两年来身子大好了,他的心思也都放在吟诗作对,附庸风雅之上,并不曾听到他喜好女色的传闻。
难道,之前自己听到的消息都是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楚云笙越发对这院子里住着的那个女子感到好奇了起来。
而即便是她的心思百转千回,但反应过来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在接受了那小侍女一圈鄙夷的神色之后,她和柳儿就被身后的几个壮汉给押着送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种满了桂花树。
此时,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之前在院子外楚云笙就已经闻到了桂花香,此时才踏步进来,越发感觉到这里的桂花香之浓郁,甚至浓郁的有些过头,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穿过几棵桂花树,再穿过花厅,绕过回廊之后,那小侍女终于带着她们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了下来。
“姑娘,人带到了。”
只见她对门内毕恭毕敬的服了服身子,然后就提起步子走了进去,在她踏进门槛之前,她对身后的几个壮汉使了一个眼色,然后那四个人立即会意,当即就将楚云笙和柳儿猛的一推,就从门口推了进去。
冷不丁的被这么恶狠狠的不客气的一推,柳儿和楚云笙自然身形不稳,齐刷刷的从门槛儿上滚了进去,换做以往,即便是此时身上的内力被锁住了,但按照自己常年习武说锻炼出来的反应,楚云笙可以轻松的扭转了身形避让开来的,而且她根本就不用自己反应,下意识的就可以避开,但就在她下意识的要避开的一瞬间,她已经反应了过来,于是乎连忙制止了自己要去避让开来的动作,然后跟柳儿一样,像个寻常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般,噗通一声滚了进去,跟柳儿两个人滚到了一处。
在天旋地转间,楚云笙感受到了一抹凌厉的目光朝着自己身上打量了过来,那目光太过寒冷,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哆嗦。
正准备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和柳儿身边就已经停了一双浅碧色缎面绣花鞋,她和柳儿皆是一怔。
就是这一怔的功夫,那鞋子的主人动了动身子,弯下了腰来,而此时楚云笙才抬眸看过去,这才忍不住感叹,原来还不止她喜欢带着面纱,面前的女子亦是一层青纱蒙面。
然而,即便是带着青纱,即便是此时她的眸子里泛着可以将人冻死的冰冷,楚云笙依然从她的眉眼处看出了熟悉。
她是认得的。
而且,那样的眼睛,她又怎么可能会看错。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连楚云笙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绝对没有想到过的人,此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揣着疑惑,楚云笙面上却还带着同柳儿一样的惴惴不安,她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而此时,对面的女子也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良久,才见她重新站直了身子,然后对不远处坐在位置上饮茶的唐暮筠道:“我也没有觉得这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闻言,唐暮筠缓缓的放下了茶盏,然后向楚云笙投来一抹深究的目光道:“我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但能得到何容那样的人多看两眼的女子,想来也不会是一般人。”
说着,唐暮筠站起了身来,走到身边的这个女子面前,长身玉立的他同身姿婀娜的她并肩而立,怎么看都是一对璧人。
唐暮筠的掌心轻轻的放在她的肩头,然后用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的语气对她道:“阿婉,你有没有觉得她的眼睛有些特别?”
闻言,被他唤着的女子又转过了眸子来,看向楚云笙。
此时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被人左右打量的楚云笙心里起了不小的涟漪,她之前还在困惑为何唐暮筠没有杀了她和柳儿灭口,现在看来,是唐暮筠觉得她能引起何容的注意是另有玄机,换句话说,是唐暮筠觉得她还有地方可以利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暂时小命是保住了,但是接下来唐暮筠会用她来做什么?
而且,唐暮筠为何会唤面前的女子为“阿婉”,虽然她带着面纱,但是对于她的这双眼睛以及眉目间流露出倨傲高冷的神情,楚云笙再熟悉不过,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想到这里,楚云笙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阵心虚,她都能将带着面纱的她认出来,那对面的女子可是对自己有着刻骨的恨意的,她能否认出自己?
不等楚云笙细想,那女子的目光已经再度的落到了她的身上,而楚云笙此时的演技也堪称完美,她连忙垂下眸子,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想要掩盖住的一抹不知所措的慌乱和担忧。
“不过是个寻常的女子,这眼睛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说着,对面的女子微微弯腰,抬手间就一把扯掉了楚云笙面上的面纱,她下手也快很准,丝毫没有给楚云笙留一点心理准备,而且她的指尖上涂着寇丹红,长长的红红的指甲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擦着楚云笙的面上过去。
只一下子,就给楚云笙的面上划出了一条红印,但好在,没有流血。
楚云笙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她的心里也是一惊,虽然素云的易容术已经堪称完美,而且这一次的面具薄如蝉翼还透气,但是她却没有试验过是否能经得住这样锋利的指尖的划,如果在这个时候,被那指尖划破了的话,这面上又该是什么样子,会被人看出来吗?
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
但是,此时看着对面女子眸子里的淡漠和冷意,并没有半点惊讶之色,楚云笙也就稍稍的安下了心,至少,看样子她还没有暴露什么。
那女子身后的唐暮筠似是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对于她的动作,他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满,看向她的眸子里也满是温软和宠溺,他抬手牵这她的手,柔声道:“我就是看不出来,所以这才带过来让你看看,先不要弄伤了她这张脸,留着应该还有用处,毕竟能让何容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破功,我还是头一次见,所以无论是不是真的,都先将她留着。”
闻言,那女子的眉梢动了动,似是对此不置可否,她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一指瘫软在楚云笙旁边的柳儿道:“她是谁?”
唐暮筠动了动手指,示意楚云笙和柳儿先站起来。
见状,楚云笙和柳儿也很识趣的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垂下了眸子。
“今天去跟何容谈事情,没想到在这外头还能碰到琴艺不错的女子,所以想到了之前你不是说想要学琴的嘛,这就给你带回来了,她弹的还不错,本来在听到了我跟何容的谈话之后,是应该被灭口的,但是想着万一你还能用得上的话,就先带回来了,现在我们不是在燕国,至少现在在外面想要找这么好的琴师不容易,你若是不喜欢的话,就随意处置了罢。”
听到唐暮筠这般轻描淡写的讲完,柳儿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她也是同楚云笙一样,想不通为何唐暮筠没有杀她灭口,此时听着唐暮筠亲口说出来,她都觉得有些恍惚,原来不是这位燕国太子心慈手软,而是他对她的琴艺颇为赞赏,是想带回来给面前的女子用的,而至于她的生死,这燕国的太子殿下却是丝毫也不关心,三言两语就将她的生死交托到了这女子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