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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有一个流传了十多年的故事,说是在1995年11月14日深夜,375路公共汽车末班车,由圆明园公交总站驶往北宫门,走到半路,上来三个穿着清朝服装的人,车上一个老太太看出来那是三个鬼便借口下车了。第二天,公交车总站便报案说,这路末班车和一名司机、一名女售票员失踪;第三天,警方在距香山一百多公里的密云水库附近找到了失踪的公共汽车,并在公交车内发现三具已严重腐烂的尸体,但是司机和售票员的尸体却一直没有找到。
关于末班车的故事还有很多,在谷歌上搜索“末班车”,可以在0.06秒的时间里得到883项记录。人们为什么对末班车情有独钟?也许末班车可以提供给人们无限丰富的想象空间,漆黑的夜晚、飕飕的冷风、空荡荡的车厢、喑哑作响的车声……对讲故事的人来说,这是非常诱人的场景。
375路公交车的故事,从1995年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时间了,这个故事竟一直流传不衰,而且越传越神,并且衍生出多个不同的版本,全国各地的城市似乎都发生过类似的故事。有些人把这些传说仅仅当成故事,有些人会当真,并发誓再也不做末班车了。
假如江麓对末班车也心存如此看法,他也许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但他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据说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所以江麓胆子非常大,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坐上了一路末班车,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死神的怀抱。在坐上这趟末班车之前,他犹豫了很久,是多等十分钟坐公交车,还是立即钻进出租车里。他权衡再三,放弃了奢侈的享受,毕竟他现在已经失业了。
他坐的公交车是202路,从枫山公园到三合小区,沿途共设了26个公交车站,每天早晨五点半首发,末班车是晚上十一点半,无人售票,票价统一为两元。在山东烟台,202有着特殊的含义,城市没有202路公交车,宾馆没有202号房间,就连路牌都没有202号……据说全烟台只有一个地方,使用了202号,那就是烟台的火葬场。202,象征着死亡。江麓在踏上202路末班车的时候,自然不会想到这些,首先这里不是烟台,其次,他不是烟台人。
江麓在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就职,做软件开发,本来小日子还挺舒服,可是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由于公司订单锐减、业务萎缩,老板只好在全球范围内裁员,江麓很不幸地被裁掉了。供了一套一百多万的房子,月供五千多,这下没了任何经济来源,已经断供三个月了。他想把房子卖了,可是房价跌得太惨,现在出手要亏三十多万,江麓不舍得。可是银行催得紧,扬言要起诉他了,这几天,他脾气特别暴躁,看谁都不顺眼。此时,他坐在202路公交车上,跟着车一起颠簸起伏,前仰后合司机要赶时间早点儿回去,所以经常猛加油,急刹车。
江麓的位子靠门,车上还有几个乘客,每个人都单独坐了一排位子,每个人都是孤独的。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人与人之间不需要任何的寒暄。
江麓突然觉得人生在世非常渺小,在苍茫宇宙里,每个人都是一粒孤独的尘埃。司机打开了收音机,车厢里响起电台的节目,一个充满磁性男人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听众朋友大家好,又到了《末班车》时间,今天给大家带来的还是一个末班车上的鬼故事……”江麓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
团岛站到了,站台上空空荡荡的,灯箱广告散发出惨白的光,似乎有一阵阴风吹过,广告牌微微地晃动了一下。车门打开,风吹了进来,江麓感到一阵寒意,一块手帕迎面向自己飞来,手帕贴在嘴巴上鼻子上,他感到凉丝丝的,直透骨髓……
司机陶训义肯定不会想到,就在刚才,就在他的车上,死神刚刚造访。
他开这趟车已经六年了,每天都是重复着这条线路,生活单调而乏味。开了七八分钟,车进了金沙湾站,乘客们纷纷下车了,只剩下一个乘客,他似乎睡着了,低着头,戴着鸭舌帽,看不到他的脸。
“醒醒啦,别感冒了,下一站就到终点站了。”陶训义好心提醒,但是乘客睡得很香,根本就没听到。陶训义一脚油门踩到底,202路末班车带着死神的猎物飞速地驶向终点站三合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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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死神造访202路末班车的时候,三合小区公交总站站长郝大民正坐在电脑前,兴奋地浏览着网页,用右手食指艰难地敲打出三个字:“正点啊。”他看的网页正是蒋子良和彭菲菲刚刚看过的:《网络通缉令:搜出这个第三者》。
第三者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不漂亮也不可能当第三者。在郝大民看来,这个第三者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她的胸部,女人穿着吊带裙,腰微微地弯着,两只手搭在一起放在大腿根部,压住了要被风卷起的裙摆。女人的乳房露出了一小半,非常白皙,乳沟很深,郝大民想淹死在里面。他今年四十出头,正是男人花花肠子最多的时候,他也曾想利用职务之便勾搭一个售票员,可是公司招聘的售票员一个个皮糙肉厚,比自己老婆还难看。他很想招聘一个像扬州公交MM那样的售票员,可是一直招不到。看着第三者的照片,郝大民遐想半天,最后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了,目光这才离开了照片。
看看跟帖,已经有五百多条了,这个第三者看来迟早会被人揪出来的,到时候就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在哪儿工作了。
老婆催他睡觉,他烦乱地答应着,刚关掉电脑就接到了电话。电话是陶训义打来的,他觉得这司机很不懂事,深更半夜的打什么电话啊?即便出了事故,不是有保险公司吗?等他接听了电话之后,才意识到事情重大,披了一件外套便驾着车风驰电掣地赶往三合小区公交总站。
往常这时候,公交总站早已死寂一片了,今天晚上却特别热闹,三辆警车闪烁着红蓝色的警灯围住了一辆公交车。在中国,即使什么都缺,也不会缺看客,虽然已经是凌晨,但是四围还是围着十几个附近的居民,他们一看到有热闹可看,连觉都顾不得睡了,竟然兴致勃勃地跑下楼来了。一个警察正在给陶训义录口供,郝大民挤上前去,急吼吼地问道:“陶训义,怎么回事啊?”“死人了。”“你是谁?”洪跃宗问道。
“他是我们站长。”陶训义说道。
“你好你好,”郝大民说道,“不知道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没有。”洪跃宗直截了当地说道,这让郝大民很没面子。
陶训义说,他把车开回总站后,发现那个乘客还坐在那里睡觉就过去叫他起来,可是他没答应,于是陶训义就推了推他,结果这一推不要紧,盖在乘客头上的鸭舌帽掉到了地上,他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接着他发现,附近车板上流了一摊血。陶训义说道:“在金沙湾站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当时所有乘客都下车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我看他低着头,以为他在睡觉,还提醒他别睡了小心感冒,可是他也没理我。”“他是从哪一站上车的,你还记得吗?”陶训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说道:“好像是在华阳路站上的车。”“你确定?”“确定。”“为什么记这么清楚?”“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看到他,就觉得他特别晦气,有时候一个人要倒霉的时候,都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的。而且,全车就他一个人戴着帽子。”洪跃宗转向郝大民:“郝站长,我想要一份202路的线路表。”郝大民立即去办公室拿了一份出来。
枫山公园蒙古路海口大桥中心街桃树村石龙坝邮电大楼商业大厦人民商场鹏程影院读书铺芙蓉桥五里堆综合市场汉城社区新闻中心迎祥路轴承厂华阳路科技街儿童医院小港菏泽路东平路团岛金沙湾三合小区洪跃宗看着线路图说道:“死者从华阳路上车,最晚是在金沙湾站遇害,一共坐了七站。在这期间,你有没有注意过他?”“呃……没有。”“死者在华阳路上车的时候,是一个人上车的,还是有很多人一起上车?”“一个人。”“他上车后,车上一共有几个人?他们都是在哪一站下车的?”陶训义听了洪跃宗的问话,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警官,这我哪能记这么清楚啊?”“好吧,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啊,”陶训义说道,“对了,在团岛站的时候,有个人下车慢了点儿,在门口磨蹭了一会儿。”“那人长什么样?”“没看清。”“有多高?”“这个……后面光线不好,我又是从倒后镜看的,只看到一团人影,哪能看清楚有多高啊?”“一路上,都有哪些人坐在死者附近?”“没注意。”“你怎么什么都没注意啊?”“警官,我是司机啊,我要一直往前看,不能往后看的。”洪跃宗盯着陶训义看了半天,觉得他说的话挺有道理的,心想再也问不出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了。
此时,权聪正在车上跟尸体对话。
“你们又聊什么了?”蒋子良问道。
“他跟我说,他没有任何反抗就被人搞死了,他还说连他都不知道他是被谁搞死的,他还说他死后甚至都没有挣扎一下。”“他难道就没告诉你身上有几处伤口啊?”“这个他倒没说,不过我看出来了,就一刀,一刀毙命直中心脏。不过,凶手很小气啊,这次还是没把凶器留下来。”蒋子良蹲在尸体旁边,掏出了死者的钱包,找到了身份证。
“江麓,名字倒不错。29岁,汉族……”蒋子良喃喃地念着,然后环顾车厢,他难以想象,在这么狭窄的空间,凶手要如何行凶才不会被人发现,而且还能一刀毙命?如果少川在这里,他会怎么办呢?江麓坐在门旁边,如果凶手要靠近他的话必须离开座位,这就意味着必须是进站的时候下手,凶手很可能下车时顺便杀了他。可那时候车停了,江麓挨一刀肯定会大叫的,而司机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情况,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凶手把他麻醉了。
“权聪,你检查一下死者有没有被乙醚麻醉过?”权聪思索一番说道:“这个问题,需要我跟江麓到解剖室深入交流一下,才能告诉你。”“好吧,你们好好聊聊。”蒋子良说着又蹲到尸体旁检查。
“你看够了没有?”权聪说道,“看够了我就带他走了。”“走吧走吧。”蒋子良挥挥手说道。
几个警察把尸体抬走了,车厢里只剩下一摊鲜血。蒋子良正准备离去,蓦然发现江麓坐过的椅子下面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本《孟子》,装帧精美考究,沾满了血。
蒋子良吃惊地看着彭菲菲,菲菲同样是目瞪口呆,直觉告诉她,这绝不会是巧合。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书,端详一会儿说道:“跟上一本,不是一家出版社出的。”“凶手不会是国学热的拥趸者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放《孔子》、《老子》,偏偏放一本《孟子》呢?”蒋子良认真严肃地说道:“可能《孟子》比较便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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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金融时报》全球裁员80人;甲骨文裁员人数将达8000人左右;美林和美国银行准备在伦敦裁减大约1900名员工;山东青岛一范姓老板迫于金融危机,把五个情妇裁掉了四个,甚至“裁员”之前还让情妇PK……新年祝词也变了味,“招财进宝”变成了“招裁禁饱”,“财源广进”变成了“裁员广禁”……“裁员”成了全球流行词,是每个职员的噩梦。
欧阳天也一直处于噩梦之中,虽然在公司里也算是高层,分管人力资源管理部,说起来还是个管人的部门,但是在汹涌来袭的经济寒流中,谁都不知道明天自己的屁股会坐在哪个板凳上。最近,他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然后便欣喜地发现自己竟幸运地保住了饭碗,不但保住了,还变成了一个手操生杀大权的人。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
保住了饭碗也不全是好事,这几天,欧阳天家的地板都快被磨破了,每天晚上都会有四五个员工登门拜访,求他刀下留人,每个人都提着各种各样的礼物,香烟洋酒水果现金。但是他不敢收,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犯事。
此时,他坐在办公室里,浏览着公司的花名册,他尽量不把那一个个名字当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些枯燥无生趣的符号,这样他动起刀来才能干净利落毫不留情。办公室的门敲响了,进来的竟然是两个警察,这让欧阳天非常意外。寒暄一番之后,欧阳天知道来者是市公安局的,而且竟然是刑侦科,男的叫蒋子良,女的叫彭菲菲。两人昨天晚上从公交总站回家之后,一直在讨论案情,彭菲菲关心的是,江麓半夜三更跑到华阳路干什么?他去见什么人了?为的是什么事?为了解开这个谜团,两人一早便找到了江麓的公司,一打听就知道了,人力资源管理部的经理欧阳天就住在华阳路上。
“江麓昨天晚上是不是找你去了?”蒋子良问道。
“是啊,怎么了?”“他死了。”“啊?这……他……他怎么这么糊涂呢?唉……这……这都怪我。”“他找你干什么?”“我们公司最近在大规模裁员,前几天他被裁了,可是他不死心,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要跑来找我,让我重新录用他,说还要供房,股票又被套了,万一被裁了,一切就都完了。可是现在谁不是这样呢?而且一旦被裁了,怎么可能又招进来呢?我想他也是犯糊涂了,所以我就没答应他。唉!这金融危机闹的啊,没几个人安生。谁知道……谁知道他这么糊涂呢?”彭菲菲连忙宽慰道:“他不是自杀的。”“啊?不是自杀?”“他是被人谋杀了。”“这……他人挺好的,怎么会有人杀他呢?”“他有没有仇人,或者在工作上得罪过什么人没有?”“他这个人工作很踏实,为人也很谦和,从来没跟人脸红过,怎么会结交仇人呢?”“他主要是做什么工作的?”“协助软件工程师进行技术开发。”“他能接触到核心技术吗?”“你的意思是……”“我们想弄清楚,江麓的死与商业机密有没有关系。”“那肯定无关,江麓接触不到核心技术,他……怎么说呢,他只是一个小角色。”“他结婚了吗?”“好像连女朋友都没有,他性格挺内向的,很少主动跟女同事打招呼。”彭菲菲又问道:“那他对中国传统文化是否感兴趣?”“不但没兴趣,而且还抨击传统文化是糟粕。”欧阳天说道,“前年我们公司举办一次文化讲座,请了国内名气挺大的一个国学教授来讲,江麓私下里说,所谓国学就是胡扯淡的学问,中国几千年文明史,就是国学不断腐化国人的历史。”“那个教授是从哪里请来的?”“北京的,还上过央视的《百家讲坛》呢。”“那你们公司有没有人特别钟爱国学的?”“我们老板啊,他是我们公司亚洲总部的总经理,叫威廉.詹姆斯,对中国文化特别感兴趣,他说他就是因为喜欢中国文化才选择到中国的。”“威廉和江麓有没有就国学进行过交流?”“这怎么可能?一个最高层,一个最底层,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蒋子良打岔道:“彭警官的意思是,威廉有没有可能杀了江麓?”欧阳天惊讶地叫道:“这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人不喜欢国学就杀了他?而且杀人的人还是个洋人?”彭菲菲恼怒地瞪了一眼蒋子良,脸蛋红彤彤的,能在几秒钟时间将一锅凉水烧到100。她异常镇定地反驳道:“怎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离开公司,蒋子良笑嘻嘻地说道:“彭警官发现什么没有啊?”说着话,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搂住了彭菲菲的腰。没想到,菲菲身子一侧一把抓住了蒋子良的手腕,然后一扭一掰,将他胳膊别到了后面,再用力一送,将老公摔倒在地,伴随着蒋子良的惨叫声,彭菲菲得意地说道:“以后老婆说话,别打岔。听到没有?”蒋子良想挣扎,但是已经受制于人再想脱身就很难了,只好委屈地说道:“听到了。”“回去写份检讨,要深刻反思自己的不当言行。”“是。”欧阳天透过办公室窗户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没想到,女警察这么暴力,更没想到,在公安局里女警察竟然可以这么随意地收拾男同事。
蒋子良电话响了起来,接听之后,毕恭毕敬地说道:“报告老婆大人,公交总站郝大民求见,请问去不去?”彭菲菲乜斜着眼睛看了看蒋子良,说道:“不要什么事情都来烦老婆大人,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自己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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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训义见到江麓的尸体后惊恐万分,吓得差点儿大小便失禁,控制了半天括约肌才没有出丑。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他依然惊魂未定,黑暗中他总觉得有个黑影子在卧室里游荡,老婆微微地打着鼾,他也不敢惊动她。闭上眼睛,他就觉得脸上痒痒的,仿佛那具尸体正对着他吹气。实在没办法,他只好打开了灯,这样他才勉强进入了梦乡。结果在梦里也不清静,他在开车,拉着一具尸体。尸体走过来,脸色苍白,胸口淌着血,它对陶训义说:“你不记得我了吗?”陶训义吓得说不出话来。
尸体又凑近了一步,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见陶训义还是没反应,尸体狞笑了一声,喑哑着嗓子重复着:“老棺材板,老棺材板,老棺材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陶训义连连点头:“记得记得记得……”“你记得什么呀?”这是老婆的声音。
陶训义这才知道自己做梦了,可是那个梦却那么真实,尸体为什么叫自己“老棺材板”呢?陶训义心中蓦然一亮,他真的想起来了,也许这就是所谓鬼神显灵。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对老婆说:“我知道昨天被杀的人是谁了。”陶训义来到车队,向郝站长汇报了情况,郝大民一听此事非同小可,连忙给警察打了电话。洪跃宗来到公交总站问他什么事。郝大民汇报说:“我们司机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陶训义说,死者江麓几天前也坐过一次202路公交车,那天车上人很多,到了科技街站,上来一个老头儿,颤巍巍的。因为没有座位,老头儿就一直站着。公交车上有一排座位,是老弱病残孕抱婴者的专座,座位有四个,一个座位坐着一个老太太,一个座位坐着一个孕妇,还有一个座位坐着一个残疾人,最后一个座位坐着一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就是江麓。
看到老人上车之后,江麓赶紧把脸面向车窗,假装没看见老人家。陶训义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这一幕,便拿起话筒喊道:“请主动给老人家让座。”江麓假装没听见,继续看着窗外。陶训义气得要命,但是也没办法,所有的道德教条都是给要脸的人准备的,对不要脸的人,这些道德教条就跟卫生巾一样,想扔就扔毫不吝惜。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就是个不要脸的人,他对这种人毫无办法,只好生着闷气开闷车,感叹着世风之日下人心之不古。
跟一个乘客无法生闷气,生闷气会伤肝,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走过来指着江麓命令道:“你给我站起来。”江麓看了看乘客,脑袋一歪,说道:“你管得着吗?”他的举动惹怒了众人,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教训他。
“披着张人皮,却不干人事。”“长得像个人样,其实猪狗不如。”“也不知道他娘从哪儿把他屙出来的。”……
众人越骂越难听,江麓沉不住气了,厉声骂道:“我上了一天的班,也累得要命啊,凭什么让座?”这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走过来,说道:“你再不滚开,小心我揍你!”江麓顿时怂了,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着那个老头儿说道:“老棺材板,快过来坐吧,算我倒霉。”老人家气得直咳嗽,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江麓,却骂不出口,要不是周围乘客好言相劝,老人家说不定就心肌梗塞猝死当场了。
陶训义说,他非常肯定,那天不让座的年轻人就是江麓,是睡梦中那句“老棺材板”让他想起此事的。他执着地认为,肯定是江麓托梦给他,说自己的死与那个老人有关。听完陶训义的故事、陶训义的梦,洪跃宗惊愕地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重大发现?”“是!”陶训义坚定地点点头。
“因为江麓不让座,还把老人家骂了,于是老头儿就把江麓杀了?”“嗯……可能是老头儿的儿子或者女儿……或者……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了。”陶训义含含糊糊地说道,他现在特别后悔,不该把警察找来。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可是那个梦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不是江麓托梦又是怎么回事呢?
洪跃宗又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也许真的是那个老人家的亲人干的呢?你记得老人家在哪一站下车的吗?”陶训义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在团岛站,对,就是团岛站。”“你怎么记这么清楚?”“因为当时老头儿下车时,有两个乘客帮忙把他搀下去的。然后车上就有很多人故意非常大声地夸那两个人,那个江麓脸色通红,肯定很害臊。”团岛!
江麓不正是在团岛站被人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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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彪西说,音乐是热情洋溢的自由艺术;贝多芬说,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尼采说,没有音乐,生命是没有价值的;黑格尔说,不爱音乐不配做人;伊索说,音乐常使死亡迟延;权聪说,音乐是生者与死者交流的桥梁;权聪还说,音乐能使尸体开口说话;权聪又说,音乐是法医的最佳伴侣;洪跃宗说,音乐是工作狂的兴奋剂;蒋子良最直接:“贝多芬就是你的烈性春药。”……
每当解剖室里响起震天响的《命运交响曲》,同事们就知道,权聪又有活干了。此时,激昂的旋律再次喷薄而出,权聪浑身立刻充满了干劲儿,他和着音乐的节奏手舞足蹈,手拿一把手术刀,围着两具尸体转来转去,时不时地俯下身去,仔细端详尸体上的每一个细微之处。乐曲行进到第三乐章,生命的顽强开始凸显出来,权聪再度亢奋,浑身的血液似乎又要沸腾了。可是这次权聪没能尽兴,因为音乐声突然消失了,他疑惑地看了看DVD机,蒋子良正转身走来。
“吵死了。”权聪怔怔半晌说道:“不爱音乐不配做人。”蒋子良懒得搭理他,只是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权聪心里发毛,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变态狂同性恋盯着,浑身起鸡皮疙瘩。蒋子良盯了半天,然后故作疑惑地招呼道:“菲菲,快过来看看,这是团团还是圆圆啊?怎么跑回来了?”“看不出来,也许是深圳的熊猫1号吧?”权聪反击道:“喂,菲菲色眯眯地看看我倒罢了,你离远点儿。”彭菲菲说道:“权聪啊,你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看你那眼圈儿黑的,真跟熊猫差不多了。要不嫂子给你介绍个对象?”“好啊,一定要跟嫂子一样漂亮才行。”“这个……恐怕很难,你要适当地放低要求。”“凭什么啊?蒋子良比我丑多了,都能找个美女,我凭什么要放低要求啊?”蒋子良插话说道:“权聪同志,说话要讲究个实事求是,不能信口开河啊。你嫂子的话呢,你也别当真,她是说她自己是最漂亮的了,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跟她一样漂亮的了。这个人吧,经常孔雀开屏,你能原谅就原谅她吧。”彭菲菲秀眉一蹙,喝道:“你说什么呢?小心回去修理你。”蒋子良立即噤声不语了,权聪见此情景,立即说道:“嫂子,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还是……我单身挺好的。你有嫁不出去的姐妹,就给洪跃宗介绍一下吧。”“洪跃宗?他不是有女朋友吗?”蒋子良问道。
“早分手了。”权聪说道,“你们两口子整天甜甜蜜蜜鸡飞狗跳的,哪管兄弟们死活啊?”“我还真不知道呢,为什么分手啊?谁提出来的?”蒋子良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权聪说道,“其实我也是猜出来的。”“这都能猜出来,你真牛。”彭菲菲说道。
“你看啊,他以前呢经常打电话,而且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小,生怕被人听见,而且很温柔,一副贼兮兮的样子,就跟子良刚认识你时一副德性。
还有,只要有空就会拿出手机发几条短信。可是后来,他不打电话了,也不发短信了,有一段时间还特别消沉,眼眶都经常是红的。”“你行啊,观察还真够仔细的。”“干咱这行就得察言观色,死人看多了,也能看明白活人怎么回事。”彭菲菲沉吟道:“我任务很艰巨啊,你俩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就不用了,你帮洪跃宗找一个就行了。”“我说你是不是同性恋啊?”“嫂子,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权聪不好意思地说道,“当年子良就是我女朋友呢。”蒋子良一听,怒道:“小心我阉了你。”“阉不阉的事,咱们先放一放,”权聪说道,“你们来,不是为了给我介绍女朋友的吧?”二人这才想起来,已经闲聊了很久了,这个工作狂已经不耐烦了。刚才接到郝大民的电话后,菲菲要子良自己拿主意去还是不去,子良说:“这么大点儿的事,老洪去应付一下就行了。”把这事交待给洪跃宗之后,就跟菲菲一起来找权聪。
“都怪你那熊猫眼,让我把正事都忘了。”蒋子良说道,“你发现什么没有啊?”权聪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李天亮体内有酒精,江麓体内有乙醚,两个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干掉的。除此之外没别的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大约一年前的连环谋杀案,想起了罗圆圆。
一年前,电视台副台长、当红歌星、股神、网站CEO、动漫公司老板、杂志美编相继遇害,死者体内都发现过麻醉剂成份,经过警方细致入微的调查,发现这宗连环谋杀案与十年前的一宗人肉搜索事件有关。当案件水落石出之后,众人才明白为什么死者体内都有麻醉剂成份,因为凶手是个女人。可惜的是,案件破获之后,蒋子良的好搭档何少川竟然失踪了,他先是说心情不好跟领导请了半年的长假,可是半年后他并没有回来上班,打他电话,关机,去他家找,大门一直紧锁。
一年后,又有两个人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人干掉了,难道也是女人所为?
蒋子良说道:“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也曾经人肉搜索过一个女人?”“你中了人肉搜索的毒了。”彭菲菲说道,“什么事情都想到人肉搜索。”“一位哲人曾经说过:‘怎么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权聪疑惑地说道:“这是哪位哲人说的啊?”彭菲菲答道:“一位伟大的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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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挽歌》诗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一个诗人,看问题够深够透够真够切,简简单单十个字,道尽了人情冷暖、虚情假意。如果李天亮地下有知,看到他手下的一群小公鸡在他死后第二天,就在办公室里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玩着扑克,肯定会气得翻个身恨不得再死一次,如果他真这么干了,肯定会把权聪吓个半死。
蒋子良和彭菲菲走进城管大队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副乌烟瘴气的情景,大林、小胡、阿彪、苏军四人围坐在一起玩着“升级”,每个人嘴角都叼了一根从小贩那里没收来的香烟,甩起牌来噼啪作响、“气势恢弘”,时不时说出几句国骂脏话。两人在屋里站了很久,四个城管队员也没看见,彭菲菲不禁来气,亮出警官证大声道:“警察办案。”四个城管队员慌乱地站起来,蒋子良这才看见桌面上还放着钱。
大林讪笑着说道:“两位警官有何吩咐?”“带我们去李天亮办公室。”“是是是……”大林连声答应着。
李天亮的办公室不大,只有十几平方米,报纸散乱地四处放着,沙发上、椅子上、桌子上、书架上到处都是,如果不是看到大林泰然自若的表情,蒋子良会以为这里失窃了。
彭菲菲问道:“你知道李天亮家里有没有电脑吗?”“没有,他只在上班的时候用用电脑。”家里没电脑就好办了,只要在单位电脑查找线索就可以了。蒋子良坐在电脑前,开始检索历史网页和Cookies。李天亮最经常上的网站有两个,一个是游戏网站,一个是追远网。还有一些黄色网站地址,但是上的次数不多。蒋子良依次点击IE下拉列表里追远网的文章地址,最后成竹在胸地说道:“菲菲你看,他看过这个帖子。”正是那篇文章:《网络通缉令:搜出这个第三者》。
查阅Cookies文件夹,蒋子良查出李天亮在追远网上的ID是“死性不改”。
《网络通缉令:搜出这个第三者》的帖子下面已经有上千条留言了,蒋子良从第一页开始翻阅,结果还没翻页,就看到了“死性不改”的跟帖:给谁搞不是搞?什么时候轮到我来搞一下啊?
再往后翻,没有别的留言了。
彭菲菲说道:“你觉得这个第三者会因为这句话而杀人吗?你看这一千多页的留言,很多都是在流口水的,很多都是很流氓的,这个第三者会一个个去杀吗?”“尚可存疑。”蒋子良说道,“不要还没开始做就先否定,任何假设都需要证据来证明或者去否定。我想,我们还得去查一下江麓的电脑。”彭菲菲觉得蒋子良很固执,她觉得把什么事情都跟人肉搜索联系在一起是非常荒唐可笑的。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所谓聪明的女人,指的是懂得在什么时候维护老公权威的女人,所以她不再跟蒋子良争论,而是跟在老公屁股后面回到局里的证物室,拿了江麓的钥匙便来到了三合小区。
蒋子良坐在江麓电脑前,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江麓的上网记录,他兴奋地说道:“看,他也看过这个帖子。”彭菲菲本想不会出现这种巧合的,但是既然出现了,作为一个警察,她就不能把巧合仅仅当成巧合,那是极不负责任的态度。
“他也留过言吗?”“稍等,我继续查。”一会儿的工夫就查到了,江麓在追远网上的ID是“裸体乙”,他坐了那个帖子的“沙发”:不要脸的女人,为什么人渣这么多?破鞋,骚货,公共汽车……日死你都是便宜你,我唾弃死你。大伙快努力啊,找出这个骚货来。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蒋子良得意地说道。
“子良,我承认人肉搜索可能是破案的一个方向,但仅仅是一个方向而已,你不要陷得太深。”“这个我知道。”蒋子良说道,“看来,我们也得介入人肉搜索了,找出这个第三者,看她是不是凶手。”蒋子良翻阅着一条条留言,大多是“路过”、“顶”、“支持”之类的口水话,也有人痛心疾首地大呼道德之沦丧,也有人对照片上的女子垂涎三尺,也有人对第三者表现出了同情……终于看到了第12页第1128条留言,这是迄今为止最有含金量的一条留言,发帖ID是“我爱齐达内”。
大家注意到没有,这张照片上的沙滩,根据礁石和岸边树木的分布,我可以断定,就是在本市的鹰嘴沙海滩拍摄的。然后你们看这个女人身后有辆马自达6轿车,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这辆车就是这个女人的,但是大家可以仔细看看这片沙滩,沙滩很干净,除了两行脚印再也没有别的脚印了。而这两行脚印都是通往女人身后那辆轿车的,所以这个女人肯定就是从那辆车上下来的。
大家注意看车牌,由于太远,看得比较模糊,谁要是懂照片处理还原,分析出那个车牌号码,要找到这个女人就非常容易了。
蒋子良不由得非常佩服这个“我爱齐达内”,他盯着照片看了半天,车牌号码总是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比如第三个数字,可能是阿拉伯数字“1”,也可能是英文大写字母“I”;第五个数字,可能是“4”,也可能是“A”,其它数字也都有类似的模糊性。他继续往下翻页,终于在第14页第1378条跟帖里找到了有用的信息,发帖人是“选择莣记”。
回1128楼“我爱齐达内”:照片本身是模糊的,基本上很难还原,但是我们可以另辟蹊径。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部香港的电影,讲赌神的,赌场的人通过摄像头看到周星驰或是刘德华(具体是谁,我忘记了)手里的牌的尖角,于是强大的电脑分析系统立即分析出是J的机率有多少,是10的机率有多少。
我是学概率论的,所以我想用概率论的方法统计一下车牌号码的各种可能性组合。
随后,“选择莣记”列出了三个车牌号码,说这三个号码可能性最大。
紧接着就有好事者留言称,他登陆了“机动车违章网上查询系统”,发现这三辆车都有违章记录,乱停车、闯红灯、不按规定车道行驶、违章掉头、超速行驶等等,其中一辆车违章次数达12次。
彭菲菲问道:“子良,如果你是那个第三者,你想杀人的话,你现在最想杀的是谁?”“肯定是这个‘我爱齐达内’和‘选择莣记’,”蒋子良说道,“菲菲,也许我的方向是错的,但是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这两个人就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得去保护他们。”“还等什么?快查IP啊!”“你去给交警局打个电话,让他们帮忙查一下那三个车牌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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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走在路上,有陌生人热情洋溢地向你打招呼,叫你帅哥或者美女,你一定不能冲昏了头脑,真的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潘安再生,他很可能要向你推销;如果有陌生人拿着钱包突然问是不是你掉的,你千万不能见钱眼开满口应承,因为那人肯定是骗子;如果有陌生人突然拦住你跟你说,他没钱回老家了要你赞助点儿,你最好不要答应,直接告诉他救助站在哪儿,有问题找政府……总之一句话,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像王菲那样“只爱陌生人”,是很危险的。
吴楚斌就一直信奉着这套观念,看多了各种各样离奇古怪的社会新闻,他的防范心特别重。但是今天,他还是被陌生人盯上了,当时他正跟父亲从医院回来,一下了公交车,站台上一个陌生人就肆无忌惮地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是他,就是他。”吴楚斌不愿意沾惹是非,假装没听见,搀着父亲,低着头继续走路。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你没认错吧?”“没错,就是他,我记得很清楚。”“先生,请等一下。”吴楚斌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两个陌生人准备打什么鬼主意,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发现另外一个陌生人竟然穿着警服,他立即在警服上找到了警号,又看到了肩章,心想:“这也许是真警察。”这的确是个真警察。
洪跃宗和陶训义在团岛公交站台上已经站了差不多一整天了,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守到了目标。陶训义认出来的人其实不是吴楚斌,而是吴楚斌的老父亲。此时,洪跃宗犀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吴楚斌看了半天,心里分析着眼前这个男人成为凶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老人家,你好。”洪跃宗挤出一个笑容,温和地说道,“前几天,您坐了一次202路公交车,有个年轻人不肯给您让座,您还记得吗?”“哎,记得记得。”老人家说起话来有点儿哮喘,听上去就像有口痰堵在喉咙里,说话的人难受,听的人也难受,老人继续说道,“哎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吴楚斌警惕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那天不给你爸让座的年轻人被杀了。”吴楚斌冷笑着看了看洪跃宗说道:“所以,你就怀疑是我爸杀的人?
现在的警察头脑有这么简单吗?你真的是警察吗?”洪跃宗被吴楚斌问得浑身不自在,脸上也挂不住了,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却听吴楚斌说道,“对不起,我们还有事呢。”“警察办案,请你配合。”洪跃宗掏出证件冷冷地说道。
“对不起,我父亲身体不好,我要把他先送回家。”吴楚斌说罢扭头就走。
陶训义从来不敢想象有人可以对警察这么说话,此时目瞪口呆,一会儿看看吴楚斌的背影,一会儿看看洪跃宗难看的脸色,只听洪跃宗冷冰冰地说道:“谢谢你陶先生,人找到了,你就先回吧。”打发走陶训义,洪跃宗跟上了吴楚斌,说道:“老人家不会杀人,但是你这孝顺儿子就说不定了。所谓‘郭巨思供亲,埋儿为母存。黄金天所赐,光彩照寒门’嘛。”吴楚斌冷冷说道:“我不会为此事杀人的,没人会这么愚蠢!”洪跃宗却是不依不饶,侃侃说道:“2004年,河北秦皇岛的肖某某,因为是个孝子,所以父亲行凶杀人,不仅不劝阻,反而帮父亲把尸体投入水库;2007年2月,湖北省一高中生因为休闲店老板辱骂自己的母亲而捅了他29刀,致其死亡;2007年3月,辽宁省的张某打死了自己的亲弟弟,原因是弟弟扬言要杀了父亲。你还觉得这是愚蠢吗?”吴楚斌只好停下脚步,说道:“好吧,你想问什么赶紧问,我还有事呢。”“昨天晚上你在哪里?”“我在医院。”“老人家住院了?”“是。”“哪家医院?”“第二人民医院。”“什么科?”“肛肠外科。”“你晚上一直在医院?”“是。”“谁能证明?”“夜班护士。”“多简单的事,早点儿回答早就结束了。”“没事了吧?”“没了。”“再见。”吴楚斌说完搀着老父亲就走了,留下一个洪跃宗还在愣愣地盘算着,这个吴楚斌成为凶手的可能性还剩下几成?正在这个时候,蒋子良打来了电话,他的声音急吼吼的:“老洪,你那边怎么样了?”“基本上算是落空了。”“你现在赶紧去一下江南名城10栋4E,找一个网名是‘选择莣记’的人。”“他是凶手?”“不是,他有危险,他很可能是下一个被杀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不确定,但是防患于未然吧。”“天啊,你怎么老是交给我一些不确定的活啊?”“我也有一单呢,好了,不说了,我得赶快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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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5月,浙江温州。网友“站在墙头等红杏”转贴“抢劫不如去炒股市公安局宣”的横幅图片,被温州警方治安拘留;2007年7月,山东济南,23岁的李某某因为在网上跟帖被拘留;2008年5月,四川成都,市民在市区“散布”抵制大型化工项目六天后,辛某被行政拘留10天,罪名是利用互联网等方式散布谣言、造谣蛊惑、煽动闹事;郭某、樊某某被治安警告,罪名是在互联网上传播有害信息……
地球很危险,发帖也被抓,不如去火星。陈翀去不了火星,只能扮低调。但是当她翻遍了《网络通缉令:搜出这个第三者》的跟帖,竟然没发现一条有价值的信息时就坐不住了,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所谓的“第三者”跟那辆马自达6有莫大的关系,为什么大伙都没看出来呢?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多年来坚持的“只潜水,不发言”的戒条被抛到了脑后,她觉得如果有了重大发现而不公之于众,那是一种非常自私的行为,假如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而不说,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而沉默,那人类社会还怎么进步?如果人类社会不进步,去火星就永远是幻梦。于是,陈翀运指如飞地敲击着键盘,把自己的真知灼见发布到网上,于是《网络通缉令:搜出这个第三者》有了第1128条跟帖。
其实陈翀在发帖之前比对了几个因言获罪的例子,觉得自己的发言很安全,可是她没想到,在她跟帖7个小时8分钟之后,警察还是找上了门。当她打开门,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警察站在门外的时候,她的心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嗫嚅着问道:“你们……找哪位?”蒋子良急吼吼问道:“请问你的网名是不是‘我爱齐达内’?”一听到网名,陈翀更恐惧了,本能地说道:“不是。”“你们家还有谁上网?”“我……”陈翀嗫嚅着说道,“我们家就我一个人。”彭菲菲说道:“我们跟踪了‘我爱齐达内’的IP地址,这个地址对应的物理地址就是你家。”“哦,这样啊……怎么了?”“没什么。”彭菲菲看出了陈翀的心事,“你不要害怕,‘我爱齐达内’的跟帖没有触犯任何法律。”“那你们找她干什么?”“你应该就是‘我爱齐达内’吧?”“嗯。”陈翀终于点了点头。
蒋子良说道:“是这样,你最近小心点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到底怎么了?”陈翀提心吊胆地问道。
彭菲菲说道:“最近有两个人被谋杀了,我们初步怀疑与那个搜索第三者的帖子有关,两个遇害者都跟过帖。”“啊?”陈翀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不会吧?”蒋子良说道:“去年我市发生一宗连环谋杀案,就是与人肉搜索有关,你应该记得吧?”“记得。”“所以,还是小心点儿吧。”“好,好。”陈翀连声答应着。
彭菲菲继续问道:“请问你怎么称呼?”“陈翀。”“年龄?”“25。”“有男朋友吗?”“警官,问这个干什么?”“呃……如果有男朋友,还可以找他来保护你。”陈翀勉强笑了笑,说道:“没有。”“手机号码?”……
离开陈翀家的时候,蒋子良一直没回过神来,茫然地问道:“菲菲,你问人家那么多私人问题干什么?”彭菲菲笑了笑:“你先说说这姑娘长得怎么样?”“挺水灵的,声音又甜,好像还有点儿南京口音。”“你觉得把她介绍给权聪或者洪跃宗怎么样?”“啊?你……你打这主意?你说给权聪介绍对象时,我还以为你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了呢,原来还要现物色啊?”“什么时候物色不是物色?你觉得怎么样嘛!”“权聪太老了,洪跃宗还合适。”“就这么定了,我问问洪跃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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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豳风.伐柯》云:“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匪媒是什么?匪媒不是土匪和媒婆,而仅仅指的是媒婆,为什么把媒婆跟土匪联系在一起,孔子当年没说,我查到了,这个“匪”字是个错别字,其实是“非”的意思,由于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大伙不好意思说那是错别字,就冠以“通假字”的大帽子。知道了这个“匪”字的意思,我们就明白了,这句诗是说:“怎样娶妻子呢?没有媒人不可行。”这句诗说明,媒人早在西周时期就成为婚姻的一个重要条件了,发展到后来甚至有了“无媒不成婚”的极端说法。历史上,媒人的名称就有很多,伐柯、保山、冰人、媒妁、红娘、红叶……中国人也特别喜欢做媒,甚至连中国的神仙都有这爱好,有个叫月老的家伙,闲着没事就在两个人脚脖子上系红线,哪天喝醉了犯迷糊了,就会把两个男人系到一起,于是就有了同性恋……
中国人做媒,以女人居多,敬业的媒婆,最见不得单身汉,只要见到一个就两眼放光。在影视剧里,中国媒婆的传统形象是,嘴角一定要长着一颗媒婆痣,象征着她能说会道。女人做媒婆,又以四十岁以上的女人居多,六十岁以上的就更多了。女人上了岁数就特别古道热肠,想把婚姻的幸福带给每一个人。
彭菲菲既不是老女人,嘴角也没长媒婆痣,但是她是一个白羊座的女人,这个星座的女人特别讲义气,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何况只是做个媒。她会用最快的速度,拉一个光棍过来介绍给朋友,实际上这个光棍,她大概只认识了一天,连名字都叫不全呢。但这并不妨碍她偶尔客串一下“伐柯”、“冰人”的角色,而且很喜欢这个角色。但是,彭菲菲的古道热肠却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离开陈翀家之后,彭菲菲和蒋子良约来洪跃宗请他吃饭,刚刚坐下,洪跃宗就急着汇报“选择莣记”的事,谁知道却被彭菲菲打断了。这个心直口快的女人是这么说的:“老洪啊,还单身吧?”“啊。”洪跃宗有点儿莫名。
“哎呀,我认识一个非常不错的女孩,给你介绍一下?”蒋子良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但是也不好意思拆穿老婆,告诉洪跃宗她认识这个女孩只有两个多小时。在彭菲菲看来,一般说来,只要是个男人,哪怕已经结婚了,听到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都会喜形于色。所以她期待着洪跃宗两眼放光,如果能再流出几滴哈喇子,效果会更好。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洪跃宗只说了一句话四个字:“不感兴趣。”彭菲菲觉得洪跃宗的反应超出了她对男人的理解,于是一句“为什么”脱口而出。谁知道得到的是一句更冷的“不为什么”。
蒋子良这时问道:“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洪跃宗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说说案子吧。”霜打的茄子,漏气的气球,拔了毛的孔雀,撬了牙的老虎,断了线的互联网,松了发条的表……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都难以描述彭菲菲此刻的心情,她从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天堂,一下子被人推到了臭水沟里,老半天也没回过劲儿来。倒是蒋子良见机得快,见洪跃宗执意要拒女人于千里之外,他不想再自讨没趣:“说说看。”他问道,“那个‘选择莣记’是男的还是女的?”“女的。”“做什么的?”“导游。”“长得怎么样啊?”彭菲菲咳嗽了一声,蒋子良赶紧把头低了低。
“还行。”“还行是什么意思?”彭菲菲问道。
“就是不难看。”洪跃宗掩饰不住心中的烦,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彭菲菲呵呵笑了:“难怪。”洪跃宗什么都没说,吃了几口菜,然后说道:“蒋哥,嫂子,我不舒服,先走了。”还没等两人开口,他已经站了起来,向他们挥挥手就扬长而去了,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
“有个性,有个性,太有个性了。”彭菲菲瞪大了眼睛说道。
蒋子良哈哈笑道:“你啊,烧火棍一头热。”“不就是失个恋吗?天又没塌下来!一个大男人还这么脆弱,真是受不了,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嘛,天底下好女人多的是,干嘛一定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说是不是?”蒋子良知道,洪跃宗的扬长而去已经伤害了彭菲菲脆弱的面子,她现在这么唠唠叨叨的,其实只是一种挽回面子的办法,虽然说面子丢了就是丢了,一般来说找不回来,但是菲菲有时候就是这么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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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到一个人,时而紧皱眉头仿佛在忧国忧民,时而又泛出会心的微笑甚至哈哈大笑,那你肯定是遇到了两种人,要么是精神病,要么是正在读书的人。如果你从中得出了“读书使人得精神病的结论”,那么恭喜你,高尔基会找你拼命的,即便不拼命,起码也要舌战个三天三夜。高尔基说过的是,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彭菲菲特别渴望进步,所以她特别喜欢读书。于是太投入,她便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泛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看到一半还把书放下,喃喃地重复着:“关好你的门,关好你的门。”此时,蒋子良刚刚冲凉进屋,闻罢立即转身,把卧室的门关上,喜滋滋、色眯眯地向老婆走去,可是却听菲菲还在说着:“关好你的门。”“我已经关啦!”蒋子良说道。
但是,彭菲菲根本没听到蒋子良的话,喃喃说道:“原来是这道门啊。”“什么门啊?”蒋子良更加疑惑了,他看菲菲的眼神有点儿散乱,差点儿拨打120。
“就是这道门。”彭菲菲将手中的书向蒋子良挥了挥,封面上赫然写的是:皮下注射。
蒋子良一把将书夺过来,问道:“这是什么书啊?”“快给我,看得正上瘾呢。”“我瞧瞧到底什么书比我还好看,”蒋子良翻开书的第一页,拿腔拿调地朗声读道:“如果知道离开办公室就会被残忍地杀害,李大勇肯定会在办公室住上一宿,绝不贸然走进风雪漫天的深夜……”刚读了一句话,他就不出声了,开始默默地往下看,冷不防被彭菲菲一把夺了过去。
“我还没看完呢。”“快,跟我讲讲这书写什么了都?”“一时半会儿讲不清,简单说呢,就是一个警察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疾病,他在一次行动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右臂麻木失去了知觉,心理医生说他曾经遭受过一次重大创伤。而与此同时,电视台的记者陆续被杀,而且都被拔舌割喉,这个警察一方面要战胜自己的心理疾病,一方面又要抓获凶手,可以说是步步凶险。”蒋子良听得入迷,沉思道:“警察也会得心理疾病?”“警察也是人啊,是人就会中招。”说到这事,蒋子良突然想起了老搭档何少川,他到底会去哪里了呢?
“你说少川是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呢?”蒋子良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曦曦的事对他打击很大。”“不会吧?情痴情种都出在你们局里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会去哪儿了呢?”“别想那么多了,他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的。欸,我的苹果呢?”蒋子良嘿嘿一笑:“被我吃了。”彭菲菲秀眉一蹙:“那你把电脑主板拆下来跪去。”蒋子良坏坏地一笑,说道:“小样,给你个棒槌你还当真了,看我不收拾你。”说罢,饿虎扑食般向彭菲菲压了过去。
“哎呀,非礼啊!”“还勿摸呢!”“你戴上小雨衣。”……
两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并排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彭菲菲说道:“以后我们生两个小孩吧。”“啊?”蒋子良有气无力地说道,“经济危机啊,生两个怎么养得起啊?”“我不管,我就要生两个,一个随你姓,一个随我姓。”“这么新潮啊?我爸妈肯定不同意。”“我不管,你去做说服工作。我一个同学就是这样啊,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现在这种事很多的,你是独生子女,我也是独生子女,凭什么两个都要跟你姓啊?”“好好好,分一个给你,行了吧?”“呵呵,这才差不多。”彭菲菲得意地笑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急骤地响了起来。
“谁的?”蒋子良问。
“你的。”“不可能是我的,是你的,你去接。”“猪头,你想让我帮你拿手机就直说嘛!哼,看你刚才把本姑娘伺候得挺舒服的份上,我就帮你拿了。”说罢,彭菲菲光着屁股,招摇地走向书桌把手机拿来,两只俏生生的乳房在胸前一抖一抖的。
“哎呀,老婆,你别这样,我又想了。”“去,去,去,洪跃宗打来的,你想他吧。”洪跃宗为傍晚的失礼诚挚地道歉,蒋子良自然大度地原谅了他,接着洪跃宗又说:“搜索第三者的帖子下面,已经有人查出那三个车牌号码了。”蒋子良立即翻身下床,打开了电脑。
果然,第1526条跟帖,ID“新桐清露”把三个车牌号码的车主都一一列了出来,其中两辆车是私人的,一个车主叫陆丽盈,一个叫石东升;还有一辆车,车主是电业局。
陆丽盈,今年46岁,是一家鱼档的老板。照片上的第三者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所以这个陆丽盈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石东升,男,26岁,未婚,所以,照片上的女人不可能是他的“第三者”。
唯一的可能就是电业局了,这个“第三者”很可能是电业局的人或者跟电业局有关系的人。
我进入电业局网站,查看了每一条新闻,后来在《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取得阶段性成效》的新闻中找到了一张照片,大家看看左起第二的女人,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蒋子良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做着手势,似乎正在滔滔不绝地大讲科学发展观。他再看看“第三者”的照片,发现还真有点儿像。看后面跟帖,已经有很多人表达了相同的观点,第1591条跟帖,“爱情保鲜期”说:
1.两个女人的左边嘴角都有一颗痣;
2.两个女人的发际线一样,发型一样;
3.两个女人都是狐媚眼;
4.两个女人左手无名指戴的戒指一样;
5.所以,这个女人肯定就是那个“第三者”,只是……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啊?
第1601条跟帖,“满目清香”说:原来是她!
之前看到第一张照片时,我就觉得有点儿眼熟,但是一直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一看到说是电业局的,我就想起来了,此人叫叶菡,是电业局办公室主任,今年31岁,据说他们单位很多人不服她,认为她年纪轻轻的就能当上办公室主任,不是后面有人就是上面有人。此人手机号码是13。
蒋子良可以想象,这个叶菡此时的手机可能已经被打爆了,一年前胡剑陵、熊冠洋遭遇过的,现在又在叶菡身上发生了。不过,他最关心的是,叶菡会是杀人凶手吗?
“怎么不会?”彭菲菲咬着一个苹果说道,“一个办公室主任当了第三者,竟然被人肉搜索,她不想暴露自己,只好去杀人。只是她没想到,现在的网民这么厉害,还没等她杀完,她的信息就已经暴露了。”“嗯,你这个推理倒是有几分道理,”蒋子良说道,“对了,我今天让你找交警局查车牌号码,怎么我们还没得到消息,网友就先查出来了?”“唉!这不是官僚吗?要我打报告,领导签字,传真给他们,他们领导签字,然后他们才能把信息给我。偏偏他们领导今天开会去了没人签字,说是等明天给我。”“那网友怎么就查到了?”“有两种可能,”彭菲菲的嘴巴被苹果塞满了,以致于说话都有点儿含混不清,“一是交警也上网,也许那个‘新桐清露’就是个警察;二是,‘新桐清露’使用了黑客技术,侵入了交警局的查询系统。”蒋子良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们是不是连夜去找叶菡问问?”彭菲菲还没回答,蒋子良的电话又响了,是接警中心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