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职业不同,性别不同,年龄段不同,兴趣爱好也不相同,是什么东西能把这些人连接在一起?是网络!只有互联网,才能把不同民族、不同种族、不同职业、不同地域、不同性别的人网络到一起来。”
43.陈年旧事
熊冠洋又被带到了审讯室,见到何少川和蒋子良走进来,满脸谄笑:“谢谢两位救命之恩。”
两人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直勾勾地看着他。
熊冠洋被犀利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停地挪动着屁股。
何少川问道:“干嘛?长痔疮啊?”
“没,没有,嘿嘿。”
何少川将胡剑陵的身份证丢到熊冠洋面前:“这是哪儿来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啊?你拿着这个身份证在红树湾开房,你不知道?”
“不……不……我是说……我不知道胡剑陵的身份证为什么会跑到我这里来。”
“你是说我知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老实交待,这个身份证你从哪里弄到的?”
“那天傍晚下班后,我回到家一开门,从门缝里掉下来一张卡片。我捡起来一看,竟然是胡剑陵的身份证。”
“妈的,你当我是傻子啊?”何少川大叫道。
“不,不,没有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蒋子良问道:“你是哪天捡到身份证的?”
“8月3号。”
两人对视一眼,那正是孔步云被杀的晚上。
“怎么记这么清楚啊?”
“那天是我生日。”
蒋子良又问:“你捡到身份证之后去哪儿了?”
“那天我本来要请同事吃饭,后来发现钱包没带,回家拿钱,才捡到了这个身份证。”
“你几点回来的?”
“吃完饭又唱歌,凌晨一点多才回来。”
“唱歌的都有哪几个同事?”
熊冠洋报了几个名字,何少川马上挨个拨打了一遍电话,证实了熊冠洋的说法,那就排除了他杀孔步云的嫌疑。
何少川又问道:“你在家门口捡到胡剑陵的身份证,难道没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不还给他?”
“我本来想还给他的,可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熊冠洋的眼神又开始散乱起来,恐惧的情绪四处游走。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可怕了,我不敢说,我……”
“说!”
“那天晚上,唱完歌后回到家,我总是睡不着,于是打开电脑上网,当我登录QQ的时候,这时候,这时候……”恐惧再次漫了过来。
“没事,别怕,”蒋子良宽解道。
“一个QQ好友给我发了……发了一条信息,就是……就是那条QQ诅咒。”
“不就是一条QQ诅咒吗?至于怕成那样?”
“不,不,你们不明白的,这几天,我一直就在担心,担心那个诅咒回来,它会杀我的。不是有很多人死了吗?它不会放过我的。”
何蒋二人疑心顿起,互相对视一眼。
“你说那个QQ诅咒回来,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口误……”
熊冠洋犹疑的眼神没有躲过两人的眼睛,蒋子良循循善诱:“如果你向我们隐瞒的话,我们就帮不了你了!”
熊冠洋无助地抬起头看着两个警察:“你们一定要救我啊!”
“说吧,我们会保护你的。”
“那个QQ诅咒十年前就出现了!”
两个警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这个熊冠洋怎么知道QQ诅咒十年前就有了呢?只听熊冠洋继续说道:“那个QQ诅咒就是我写的。”
“什么?”两个人同时惊讶地叫出来。
何少川问道:“你为什么写这个诅咒?那个被绑架的陈婷婷到底是什么人?”
“陈婷婷的故事都是虚构出来的,我是为了吓唬一个人才写的。”
“吓唬谁?”
“我……我一个师妹,一个叫罗圆圆的女孩子。”
何少川和蒋子良同时想起了童晓文十年前的那篇报道,那个离家出走的15岁女孩不正是姓罗吗?
蒋子良问道:“那个女孩子后来离家出走了?”
熊冠洋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看两人:“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何少川问道:“可是罗圆圆为什么收到一条诅咒的短信就离家出走了呢?”
“她当时压力特别大,我想即便没有我那条诅咒的信息,她也会离家出走的。”
“压力?”蒋子良问道,“一个15岁的小女孩有什么压力?”
“因为……因为她接受过电视台的一次采访,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被所有的人嘲笑、谩骂甚至诅咒了。”
何少川猛然间想起那个因为不肯给老年人让座而一鸣惊人的女学生,当时她遭到了全国网民的集体声讨。就连他也激情盎然地发表了几篇帖子对那个女孩进行无情的嘲讽。难道罗圆圆跟那个女孩有着相似的经历?
随着熊冠洋断断续续的讲述,十年前的那件往事逐渐浮出了水面。
十年前,学生的校服安全是全社会非常关注的话题,全国各地都有报道说“问题校服”致癌染料严重超标。那时候,学生校服缺少有效的监管,不良厂家跟教育部门官员狼狈为奸,把一件件“问题校服”批到了学生身上,这些校服大多使用了可分解芳香胺染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禁用偶氮染料”,经还原会释放出20多种致癌芳香胺类。如果长期穿着这种衣服,会导致头疼、恶心、失眠、呕吐、咳嗽,甚至膀胱癌、输尿管癌、肾癌等恶性疾病。
本市也存在这种恶疾,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给孩子们穿的不仅是问题校服,而且全市各所中小学还要求每个学生一年买十套校服,上学期五套,下学期五套。这招致了学生家长的普遍反感,各报纸、电视台的爆料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很多记者也纷纷出动,去采访学生校服里的猫腻。
面对这种情况,市教育局坐不住了,一方面,他们自然准备大力整改,同时更重要的是,必须堵住世人悠悠之口。如果在事件初始时,还可以打个电话给宣传部请求帮忙,可是新闻已经出街了,光靠堵是没用的,而必须疏导。教育局的官员便把各路记者请来,先是解释情况,后是请客吃饭,饭后塞个红包,请无冕之王们笔下留情多多关照。
之后,记者们的报道便有了明确的方向。
电视台一个记者,采访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就是罗圆圆。可是罗圆圆并不知道该说什么,采访的记者只好教她,告诉她怎么说,并且详细讲解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于是当天晚上,罗圆圆就义正词严地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她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染料超标其实根本没什么的呀,用清水多洗几次就行了,一个学期五套校服,也很好啊,可以经常穿新的。以前,我们一个学期只有一套校服,到后来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像一群叫花子。”
就是这么几句话,掀起了惊涛骇浪。先是被本地的网民转载到网上,接着迅速在全国各大网络论坛上蔓延,最后终于启动了人肉搜索引擎,罗圆圆所读的学校、家庭地址、家庭电话、QQ号码全被泄露,一时间,一个15岁的小女孩成了全国舆论的焦点。在学校里,同学们经常嘲笑她,侮辱她,谩骂她……最后她不得不休学。
但是,伤害并没有停止。
当时,年少的熊冠洋出于一种好玩的心理,给罗圆圆发送了一条信息,就是那条臭名昭著的QQ诅咒:
我是一个叫陈婷婷的girl,被绑架,后来死了。请你把这封信立即发给你的6个好友,1天后,你喜欢的人就会喜欢上你。如果不发,你就会在5天内离奇死亡!这条信息始于1877年,从未失误过。
这之后,罗圆圆就离家出走了。
熊冠洋特别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月过去了,罗圆圆还是没有找到,同学们都猜测她已经自杀了。
一天晚上,熊冠洋上网时突然看到罗圆圆在线,于是兴奋地跟她聊天。
——圆圆,对不起,你在哪里?
——我没有相信你,没有把那条信息发给6个好友。我在陈婷婷这里。
熊冠洋当时一看,浑身起鸡皮疙瘩。接着,罗圆圆又发来一条信息:
我会回来找你的。
之后熊冠洋给她发了多条信息道歉,但是罗圆圆始终没有回。
十八岁的熊冠洋一直提心吊胆,他坚信罗圆圆真的被陈婷婷带走了,他没想到,自己随便胡诌出来的一个诅咒竟然能应验。他没敢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只是一直在戒备着。这样过了几年,熊冠洋长大了,把这事也忘了。他知道罗圆圆不可能被那个虚构出来的陈婷婷带走,她要么是自杀了,要么是失踪了,总之是不可能变成厉鬼的。
可是,QQ诅咒突然重出江湖,他又开始紧张了。
要知道,十年前,他把那个诅咒信息只发给了罗圆圆一个人。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呢?
十年前的噩梦又开始折磨他了。
当他收到了那条QQ诅咒的时候,他开始崩溃了,他知道,冤魂已经找上门来了。
听着熊冠洋的话,何少川心潮起伏,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被他伤害的女学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蒋子良说道:“你收到QQ诅咒之后,觉得很害怕,所以就躲起来了?”
“当时收到那个诅咒之后,我倒没觉得怎么样,还在自我安慰,因为这条诅咒最近已经开始在网上流传了,所以收到这样的诅咒并不是特别稀奇。可是,在那个QQ诅咒之后,那个好友又发来一条信息……天啊,我好怕啊!”熊冠洋捂着脸,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好后悔啊,圆圆,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看着一个七尺男人哭成了一个泪人,何少川不禁问道:“到底是什么信息?”
“她说……她说,十年前,我跟你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现在,我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这个罗圆圆就是真正的QQ杀手?
何少川又追问道:“你当天晚上就住到了红树湾宾馆,再也没出来?”
“是,我怕,我怕她来找我索命……正好我身上有胡剑陵的身份证,我就用来登记了。我想,这样她就永远找不到我了。”
何少川叹息一声,这个QQ杀手实在高明,先是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胡剑陵身上,之后淹死他,伪造成自杀。怕这一招被识破,提前把胡剑陵的身份证放到熊冠洋家里,然后发来信息把他逼走。这样,警方就开始怀疑熊冠洋。再过几天,也许熊冠洋精神完全崩溃,就会跳楼自杀了,而自己则干干净净!
高,实在是高!
她预备了两个替死鬼,而且一环套一环,丝丝入扣,滴水不漏。
现在,两个人的嫌疑都撇清了,她会不会安排另外一个替死鬼呢?
44.“我回来了”
闵芳接到采访任务之后,带着摄像陈基匆匆赶到城管局。市里的大会结束了,电视台自然要做一组各个职能部门如何贯彻落实大会精神的所谓新闻。前几天已经把几个职能局采访过一圈了,那次是务虚,让各个局长大谈特谈廖市长的讲话如何打动人心,而现在就要讲落实了。之前他们已经约了马培安,所以诸事顺利,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局长不巴望着在电视上露露脸,对着镜头拍拍书记市长的马屁?
既然讲城管,背景就不能是生硬的办公室,而必须有整洁的街道,于是采访在城管局楼下进行。陈基的机位架好摆正,闵芳伸出了话筒,马培安调整一下姿势,挤出一个满面春风、正义凛然、信心满满的表情,开始大谈今后准备怎样在大会精神的指引下,全面推进城乡爱卫工作,以学习大会精神为契机,狠抓内部管理工作,进一步规范执法行为,文明执法,亲民执法,努力提高队伍素质,力争将城管局建设成为学习型、服务型的管理部门,打造一支作风优良、业务过硬、文明执法、勤政廉洁的执法队伍……
遇到这样的采访对象,两个记者都很开心,因为这种官话,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说、都能说到点子上的。不少局长发言不是结结巴巴,就是语病百出,甚至根本无法组织语言,这时候就得两个小记者教局长们怎么发言了。而马培安不同,思路清晰,语言流畅,而且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可就在这时候,马培安突然张大了嘴巴,眼睛不再看着镜头,而是看着陈基的后面。
两人不知有何变故,忙回头瞅瞅,却发现熊冠洋在两个人的陪同下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马培安正是看到了熊冠洋才脸色大变的。
熊冠洋慌慌张张的,时不时左看右看,似乎担心被人跟踪似的。身旁两人倒是泰然自若,走到马培安跟前,其中一个说道:“马局,又当明星了?”
马培安尴尬地笑笑,问道:“何警官,这是怎么了?熊冠洋,你小子去哪儿了?”
熊冠洋小心地看了一眼马培安,低声说道:“我躲起来了,有人要杀我。”
马培安紧张地看了看两个记者,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着媒体记者说呢,于是厉声喝道:“别胡说八道。”
何少川笑道:“马局长,没事。熊冠洋带我们来取点东西。”
马培安机械地点点头,看着三人走进了大楼。
闵芳疑惑地问道:“马局,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重新开始。”可是脑子里有事,说话毕竟没有方才那么顺溜了。
何少川和蒋子良在熊冠洋的带领下来到了办公室,众同事目光灼灼,熊冠洋在自己座位前坐下,掏出钥匙打开抽屉,取出一个邮包。邮包上娟秀的字迹,正是颜思曦的,封口密密实实的,没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何少川打开邮包,取出一把钥匙,又从自己身上取出胡剑陵家的钥匙,仔细比对,纹路一模一样。
熊冠洋畏畏缩缩地看着两个警察,说道:“我没骗你们吧?”
何少川马上回忆着颜思曦的一举一动,既然熊冠洋根本没拿过钥匙,那么颜思曦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了。
蒋子良说道:“走吧,再到你家去一趟。”
“好好好,”熊冠洋忙不迭地答应着。
三人走下楼,马培安刚刚接受完采访,陈基正在收三脚架。见三人下来,忙问道:“何警官,到底怎么回事?”
何少川没法,只好和盘拖出。马培安紧张地看了看闵芳和陈基,生怕二人偷听了去给报道出来。闵芳笑呵呵地宽慰道:“马局,您放心吧,我们有宣传纪律的。”马培安心里这才踏实了,冲熊冠洋喊道:“快带两位警官去吧,一定要好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