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朱魄隆看向那图,却见霹雳只展现四分之一,仅露出图的有文字的一角。他心中暗气:这老和尚霸占了我得的图不说,还舍不得让我看全,真乃奸猾!随即看去,心中不禁一惊,果然是毛笔所书一大段古怪文字。他左看右看,沉吟一会,答道:“这是日本文字,倒是见过,却不识得。”

霹雳大师转头看向太子,微微一笑。

太子抚掌笑道:“难怪师傅定要带此日本人不可,原来自有妙用!”

霹雳大师摇摇头道:“非也!我所携他,乃另有用处。”说罢,将图折起放于怀中。接着他抬起手,向洞门那一汪水中遥遥一点,只听“啊……”一声,泡在水中的老亓翻了个身,缓缓爬上斜坡,呼呼吐水喘气,狼狈已极。

霹雳大师对他喝道:“兀那汉子,可想活命?”

老亓努力抬起头来,疲惫地点了点。

霹雳大师道:“老衲问你,此船可载几人?趁夜行船,几时方可靠岸?”

老亓萎靡不振地想了想,结结巴巴地道:“此……此船最多可乘五……五人,按这快……快艇速度,若两人划……划船,一个时……时辰便可……”

“甚好!”霹雳大师沉声道:“潮水欲涨,事不宜迟!载壑、老衲、小王爷、陈虎、秦燃五人乘船,用绳索将这日本人和这管家拖于水中,即刻便走!”说罢,想了一下,回身看向朱魄隆,白眉一轩,道:“小王爷,这便走吧?”

朱魄隆又转头看了一眼道静消失的壁角,将心一横,道:“大师所言,自当从命!”说完,率先跃下水中。

“且慢!”秦燃旋身疾纵,跃入朱魄隆前方两步水中,“扑通”溅起一阵水花。朱魄隆自然反应下双掌力推,一掌挡住飞过来的水花,一掌击向秦燃。秦燃一个铁板桥,硬生生避过掌风,方折起身,却被另一掌所击回水花泼了一脸。他退后一步,抹了一把脸,桀桀笑道:“对不住,小王爷——让卑职先去可好?也好抹船扫座,恭迎诸位!”说罢,躬身点头,然后回身涉水出了洞口。

朱魄隆“哼”地一声,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兀自站在水中,一时不知进退。

呆了一会儿,秦燃又露进洞口半个头,低声叫道:“大师,此时走极妙,月黑风高,船靠山壁,一切皆已停当!”

太子随即轻轻跃入水中,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魄弟,来吧!”说完,径自朝洞外走去。

接着,老亓欲下水。霹雳大师忽道:“汉子,你抬头看来!”老亓闻言抬头朝霹雳大师刚看过去,还没看清,突觉口内舌上飞入一物。“把它吞下!”霹雳大师道。老亓原本蜡黄的脸登时“唰”地变成惨白,但反应还算不慢,闭眼仰脖,喉咙“咕噜”一声,吞下了那颗药丸,然后苦笑道:“大师,小人可以走了么?”见霹雳大师微微颌首,他耷拉着脑袋从朱魄隆身边淌水而过。

霹雳大师捋起僧袍跨入水中,看似缓走实则极快,瞬间便移出洞口,几乎连水花也未激起。

最后陈虎扛着伊藤一步踏进水中,待大步走了两脚,又回头对朱魄隆笑道:“小王爷,别跟夜猫子计较,他就这狗德行!嘿嘿,其实也无甚恶意……走吧,你先请?”

朱魄隆点点头,道:“你负人不便,自当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说罢,跟着陈虎矮身出了洞口。

山洞外面,的确是月黑天阴,微风徐徐,大海腥气扑鼻,耳听浪拍石崖,啪啪有声,眼前皆是一片黑沉沉,回头仅可隐隐看到眼前山壁前靠着的那条快艇,霹雳、太子与秦燃都已坐在上面,而老亓正拉着船,站在齐胸深的海水里在等他们。

陈虎人高马大,海水虽刚没至他的大腿,但因是北人,他不禁大为慌乱,忙抢上几步一把拉住船沿,肩头一矮,把伊藤放进水中,托着他的头,低声朝老亓骂道:“你奶奶的,快拿绳子来!”老亓惊惧之下,不及去解捆绑油布的绳索,忙将怀里的龙须索取出,把伊藤双肩牢牢缚住,又臊眉耷眼地将绳头提在自己手里。

陈虎看看停当,便对朱魄隆低声道:“小王爷,请!”

朱魄隆双手轻轻一撑,借力纵上船去。那陈虎身高体重,扶船大腿一抬,刚搁上一条腿,那船便一歪,差点翻了过来。众人吓了一跳,秦燃低声急道:“死虎头,别上了……看来此船乘不下你了!”陈虎眼睛一瞪,高声怒道:“怎乘不下?”

霹雳大师低声怒斥道:“混账,吼什么?”

陈虎不敢再做声,赶紧蹚水移到船尾,又将腿朝上强搭去,不料船尾又被压低,船头也高高翘起,料想他若上去,众人都得滚落海里。陈虎又惊又惧地收回腿,忙深吸几口气,咬牙再次将腿高抬轻落,妄想着奇迹出现。

霹雳大师即令道:“陈虎,你留此相待,我等到达对岸,再回来接你!”

陈虎骇得面无人色,又不敢违令,只将双手死死把着船沿,似心大大不甘。

便在这时,朱魄隆按船腾身跃入海中,对陈虎低声道:“你且上去,我随船而游!”

陈虎感激不尽,颤声道:“小王爷,承您大……大恩,卑职……”

朱魄隆低声打断他话,道:“不必多说。你不会游水,随船也不可行!”

陈虎哽声道:“多谢!”说罢,费力爬上船去。这陈虎身重抵得两人有余,船身吃水立刻大大加深,水沿仅余两寸左右,已是险中之险,再无坐人可能。

秦燃忽对陈虎低声劝道:“死虎头,你还是在此等待的好,老子保证回来接你!”

陈虎刚才已惊得不轻,乍闻此话,这个气呀,甭提了!他将拳捏得喳喳作响,低声咒骂道:“操你祖奶奶!——夜猫子,这当口你竟对俺落井下石?!你……”

太子转头低声道:“虎头兄,他非那意思,你莫错怪他!”说罢,又对秦燃道:“猫头兄,我知你意,不过你不必担心,你方才在外有所不知,二管家已吃师傅之药,想撵走也难,哪还会趁机游走?”

秦燃低声笑道:“卑职怎会担心他?”

太子小声斥道:“猫头兄,你不说话,难道怕人将你当哑巴么?”

“都把嘴闭上!”这时霹雳大师瞥了朱魄隆一眼,淡淡道:“小王爷,老衲这有几句话奉送。你义让陈虎,断事明快,可见胸怀本事皆不错,太子有眼光,老衲也心生佩服。那么,当着真人就不说假话了——本来,你、这汉子及小尼姑已知悉我等秘事,理应全部灭口!但既不慎走脱一个,再杀你俩反倒无益。此外,你随船而游,老衲之所以不施药控,非瞧太子之面,也非因你身份(他‘身份’二字说得很重),而是几次看你言行颇似壮士,不忍辱之。但若想借机游走,老衲这霹雳掌力,十丈之内取你性命,却算不得什么难事!”

霹雳这一番话说得不甜不咸,甚是老辣。朱魄隆听在耳中,心里不禁五味混杂,哭笑不得,一时也无话以对。

太子微微一笑,低声劝慰道:“魄弟,你莫纠结,师傅素来雷厉风行,快人快语,话虽重了些,但天下有几人,能有幸得他这般实在之言?如若以后咱们能……嘿,你自会明白,他实是个虎面菩萨,心软着呢!”

朱魄隆见船上那秦燃背身偷乐,而陈虎此时似只小猫一般低着头拿着桨,不吭一声,不由暗暗心道:老和尚与太子合扮黑红,软硬相迫,倒也罢了,可为其下属,却少不得奴颜卑膝,官腔谄语,时时留意,处处机心,迟早把人憋死,哪比水师快活?——但这太子见识倒是不俗,也非庸碌之辈,若助他成事,治国应强过今上,百姓也许会落些实惠,那么此番小节,我忍之也值……助还是不助呢?

正思至此处,忽觉潮水已涨至脖颈深,身体也漂浮而起,便低声说道:“明白,走吧!”说罢,游至船尾,却见竟无人来顾伊藤死活。他吃了一惊,忙托起伊藤的头来,探了探,见尚有一丝余息,不禁心生恻然,便一手拉住龙须索,一手将他鼻口露出海面,静待随船而漂。

这艘拖三带四的船,便缓缓离开了山壁。不想此刻天公十分作美,大海竟是难得的波平如镜。秦燃陈虎划动木桨,膂力加大,船驶得越来越快。老亓自是霉星高照,不仅不能上船,还得在船后掌住楫舵方向。但他果未吹牛,实是驾船高手,便泡在水中,掌舵扶楫也游刃有余,那船稳稳朝对岸驶去。

不多时,快艇离岛已远。朱魄隆朝沉鱼岛看去,大火竟还烧着,仍自熊熊烈烈,已漫至全岛,火光照映下,好大一片夜空五色斑斓,水面也泛着彩光,不禁心惴惴,忖道:不妙!若岛上敌人稍稍注意这侧水面,一叶扁舟,怎么也难掩其行啊!……诸人谁不这般心思呢?哪个也不敢吭声,只管硬着头皮拼命快划,连霹雳和太子也用手拨水助力。说来也怪,竟稀里糊涂地一口气驶了出来,那岛越来越小,眼见着模糊起来。

诸人大大松了一口气,低笑起来。朱魄隆却不觉多么开心,他叹了口气,将眼望向阴沉天际,呆呆寻思道:太子那一番话,即便有一半是真,助他又有何错呢?我这些年来,虽率众诛盗杀倭,甚是痛快,可官兵常温饱难解,战舰常无银修缮,甚至连炮子箭枝都要省之再省,若非火器不足,那几场漂亮大仗又怎会胜而无力全歼呢?我等堂皇大明水军,都这般艰难,而百姓更何以堪?太子登基若真能似他和霹雳之前所言,先做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赦出用兵如神的胡帅,岂不是天大喜讯?那么,助他一人功成,岂不等同倭寇末日,黎民新生?……

正思至畅快处,忽隐隐听到一声长啸传来。啸声中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在无畏,朱魄隆心中不由一动,转念想道:这啸声好熟!……紧接着传来两声长啸,一声强似一声。朱魄隆心中又惊又喜,想起这啸声却是那叫黑子的怪人所发!……随即他又想到了道静,心中砰砰直跳,忖道:难不成道静小师太是被这黑子救走?可……可她到底是怎么脱身的呢?……想到这里,他摸了摸怀中的那张饼,随即苦笑,原来那张饼已被海水泡烂,正欲丢掉,回头忽见因自己松手,伊藤的头又已沉入海中。

朱魄隆吃了一惊,不及丢饼,赶忙再度托起他头,摸了摸他的鼻息,似还有微微气息,遂放下心来,暗自叹道:这日本人不好端端在日本待着,非得来中国……是了,为了仇公的小女儿,名唤妹瑶的那个,也是无名师太的弟子之一,师太还托自己转交血燕,可惜被糟蹋了大半……朱魄隆心中微感惭愧,又转念想道:仇家女儿果真貌美无双么?……另一个好像名叫姊璇——若真能如太子所言,仇家二女,我先选其一,我会选哪个呢?……想到此处,心头不禁大热,接着面烫耳燥,心跳气短,不禁赶快长吸一口气,强行逼止了自己胡思乱想。

忽然,朱魄隆发现一条水线自远处朝此船迅速逼来!他在海上日久,直觉来者不善,非同小可,不由色变。好在此物未于海面露出三角鲨鳍,势头比鲸也小得多,恐怕是大型剑鱼之类,但攻船一下,也极糟糕,况加自己,共三人泡在水中,岂非先成鱼食?想到此处,他将伊藤往老亓怀中一推,道:“别淹死他!”然后迅疾抽出腰中软剑,厉声叫道:“大家小心,有怪鱼来袭!”

众人大吃一惊,齐齐看去,果不其然,那条水线已逼近船边!朱魄隆稳住心神,猛地挥剑斩下——无奈剑质太软,入水发飘,似未砍实。那水线甚是灵活,一转头,潜入水中。朱魄隆随即猛吸一口气,双手一松,随即潜入海水之中,借着一点微光,隐见到一物似欲攻击船底,他运力于剑,使劲平生气力,疾速刺去,感到刺着那物。那物回头看到他,不走反游了过来。朱魄隆一口气堪堪用尽,双脚反拨,欲避其势,不料那物太快,瞬间便游至他面前——却不攻击。朱魄隆定睛一看,这下看清了,这物原不是鱼,竟是一个人,正是黑子!

黑子在水中似可呼吸,甚是自如,他恨恨瞪着朱魄隆,突然冷不防竟一把夺过他的软剑,朱魄隆气力已尽,只得由他抢去。黑子也不伤他,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持剑,反手刺去——似欲刺破船底,无奈这软剑他不会用,刺了两次,皆触船而卷,气得随手一丢,那柄软剑飘飘荡荡向无底深海沉去。

朱魄隆心中大惊,这软剑于他干系重大,怎能就此丢失?想要去捞,无奈肺中气息全尽,忍不住张口吐了一大气泡,紧接着吸入两口海水,不由心中大急,手足乱拨,眼睛不觉上翻起来。那黑子拉过他的头来,往他口塞进一根茎管,朱魄隆方得大吸一口,黑子随即又把茎管夺走。便这一番海中耽误,二人头顶海面上的船已经驶出老远。那黑子把朱魄隆的手甩脱,欲待再冲上去,忽听“啵、啵”两声闷响,只见两团气泡分别入水而来,落在黑子左右两侧,似两块栲栳大的石头,竟凝而不散,瞬间穿至五六尺深,突然“咔嚓”一下,气泡崩裂开来,分散成千百个小气泡。二人虽不明就里,但皆不约而同潜游避开。但见大量气泡朝上涌去,可二人还是被些细碎小泡碰到,身上竟似被针猛扎一般,痛得钻心入骨!朱魄隆骇然想道:这难道是霹雳神掌?——果然非同凡响!黑子也连连搓身,不敢再往,怔怔看着那船飘走。随后,黑子摆身回头,又一把抓住欲踩水上浮的朱魄隆脚踝,将他扯下,再换握他手腕,辨了一下方向,双腿一蹬,朝一个方向笔直游去。朱魄隆肺中气息又已用尽,实无力挣脱,只好被他拉走。

那黑子活似一条大鱼,在幽暗的深海之中,双眼无不可辨,而且只凭腰肢和双腿上下摆动,双手双脚几乎不用,只在转向时稍微拨划,便已迅疾如箭,左手还携一朱魄隆,潜游之技简直神乎其神。反之,朱魄隆却倒足了大霉,他虽常年惯于水战,水性可算一流,况水军于潜水憋气有严格规定,他身为将领,更是出类拔萃。寻常之时,他可在水下潜至一炷香工夫,但这般以人作鱼,长途潜泳,别说从未试过,更是想不曾想,闻所未闻。一番水中潜游,把他折腾得几乎死去,好在每当气息将尽,黑子总将一根茎管塞于他口,喂吸一些空气,才不致憋死,但头脑昏涨糊涂,全身麻木乏力,已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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