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回到苏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花园里还是没什么人,苏从修也已经不在了。她回到曹晴晴的住处,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曹晴晴送她从正门回去。侯府的轿子还等在那里。
一路上,绮罗想着怎么跟林勋说今天的事,宁溪轻声道:“奴婢觉得还是瞒着侯爷比较好,否则,按照侯爷的脾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上次林勋发怒伤了绮罗,宁溪想一想还觉得心有余悸。
勇冠侯在传闻中本来就是个性格暴戾,嗜血如命的人。
绮罗虽然了解三十几岁的林勋,却有些弄不懂二十几岁的他。这个林勋对于她来说,虽然喜好或是能力与后来的林叔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脾气却要外放得多。三十几岁的林勋,位高权重,很难有什么事情可以激怒他。而且绮罗知道,这一世林勋对自己不过是基于美貌的一种兴趣,或者是对所有物的占有欲,这些都无关爱情。如果她把陆云昭的事告诉他,他未必会接受。
没有彼此信任的感情基础,本来相处起来就拿捏不好分寸。但不说,她又觉得如鲠在喉。她真的不想骗他。
到达永福巷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街上行人渐少,暮秋的夜晚,风寒料峭。侯府的屋檐下挂起了红色的绉纱灯笼,守门的家丁整齐地向绮罗行礼,有人飞快地跑去报信。绮罗扶着宁溪,沿着抄手回廊过了垂花门,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行去。
一群丫环搬着东西忙进忙出的,林瑾正站在旁边指挥。绮罗上前问道:“小瑾,这是在做什么?”
林瑾回头看到是她,行了个礼,带着几分俏皮笑道:“勋哥哥要把自己住处的东西都搬到嫂嫂这里来,我已经忙了一天了,可不少呢。”
绮罗倒是知道规矩的,世家大族里头,成年男人都有自己的住处,设在外院。就像国公府一样,朱明祁有自己的住处,每月轮流去后宅的几处,不想去的时候就自己独处。林勋这是要把住处跟她并到一处的意思?
林瑾刚好要走了,在绮罗耳边说:“嫂嫂,你可担心着点。我看勋哥哥的脸色不是太好,好像在跟谁生气呢。”
绮罗沉吟了一下,快步踏入院子里,明堂传来饭香。林勋坐在旁边的圈椅上,面容冷峻,手里拿着一只玉麒麟把玩,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个丫环壮着胆子上前劝道:“侯爷,也不知道夫人何时回来,不如您先用饭?”
刚刚前门的侍卫已经来禀告过了,他知道她已经回来了,不差这一会儿。
“侯爷在等妾身吗?”绮罗走上台阶,把斗篷解下来给宁溪。她穿着青色的提花旋袄,折织玉兰暗地织锦的襕裙,颜色鲜丽,显得明艳动人。
林勋望着绮罗的目光深沉。他从透墨那里知道她去了严书巷,那处宅子是她跟陆云昭在一起的时候一起挑的,她还在里头呆了不少的时间。现在他闻到了他的女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虽然刻意用香露盖过,但他的五感都异于常人。他在压制着胸口的大火,只能用冷漠来伪装。
邢妈妈让丫环把铜盆端来:“夫人先洗洗手,怎么去了这么久?”说着还朝林勋那里使了眼色,意为提醒她小心应对。
绮罗一边洗手一边打量林勋的神色,带着几分讨好说:“妾身有事耽搁了,侯爷不该等的。我们先吃饭吧,好不好?”
林勋没有反对,只沉默起身地入座。绮罗看到林勋只吃米饭,很少动菜,就夹了他最喜欢的鱼肉放在他碗里,冲他笑了笑:“今天这鳜鱼很是鲜嫩,您尝尝看。”林勋终于抬头看她,她的容貌是春天盛放的一朵花,艳丽娇美,能开到人的心头去,没有男人可以抗拒。
况且他从没有说过他喜欢什么,可她却好像清楚地知道他的喜好。他不喜欢吃的东西很少,香菜是其中之一。而他喜欢的东西也很少,鳜鱼是之一。
林勋闷声不说话,绮罗也不敢多说。等吃过饭,丫环还在把林勋的东西不断地搬进来,旁边的耳房都快装不下了。绮罗小声地说:“您真的要把东西搬到妾身这里来吗?按照规矩,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现在觉得她新鲜,青春貌美,自然日日想跟她呆在一处。若有一日腻了,有了新欢,再把东西从她这里搬走,搬到别人那里,她会更难受。
有些东西,宁愿从来没有得到过。
林勋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都出去!”他吼了一声,丫环们纷纷退出去。宁溪和邢妈妈磨蹭了两下,想说些什么,却被林勋的目光逼退。他站起来,两步走到绮罗的面前,弯腰一下子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绮罗心下惊慌,脚蹬了蹬:“林勋,你放开我!你又想干什么……!”
林勋把她抱到里间的床上放下,不由分说地压在她身上,狂风暴雨似地吻她。绮罗招架不住,手抵在他坚实的胸前,能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他吻得又深又急,却并不像上次一样粗暴。她的身体是诚实的,在他怀中渐渐瘫软成水,然后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浅浅地回应着。
林勋把她抱起来,放坐在腿上,一边吻着一边动手解她的衣服,一路从下巴吻到锁骨,再一直往下。
绮罗抓着他的手,红着脸道:“你先让我去沐浴……”
“怎么,你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怕我知道么?”林勋停下来,冷冷地捏着她的下巴说。
“你在胡说什么!”绮罗恼怒地说。
林勋放开她,起身退后了两步,手背在身后握紧成拳,沉声问道:“你今日就呆在苏府了?”
“嗯,曹姐姐没有什么大碍。”绮罗随口应道,低头拉好衣服,脸还是泛着情-欲的潮红,格外秀色可餐。
“那陆云昭呢?他有没有大碍?”林勋几乎是讥讽地说。
绮罗猛地抬头,看着他,声音僵硬:“你派人,跟踪我?”
林勋退到圆桌边坐下来,怒极反笑:“我让透墨派人保护你的安全,你把这理解为跟踪?你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去见陆云昭,还让曹晴晴给你做掩护。可笑的是,我竟然相信你。”
绮罗不喜欢他这样的口气,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一样。这么多年来,她在朱明玉和郭雅心的宠爱下长大,陆云昭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从来没舍得说过一句重话。夫妻之间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那还做什么夫妻?
“你既然都这么认为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绮罗反问道。
“朱绮罗,你把我当成什么!你在苏府只呆了几刻钟,却在严书巷呆了一个半时辰,这不是计划好的?我不是傻子!”林勋扬手一扫,桌上的茶壶和茶杯纷纷落地,发出巨响,地上顷刻之间变得狼藉。她放不下陆云昭,甚至不惜撒谎也要去看他,这触到了他的底线!
绮罗看着他,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暴躁而危险,她甚至都不怀疑,下一刻他会掐死她。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绮罗颤着声音说。她没办法把曹晴晴给供出来,依照林勋的性格肯定会迁怒于她。他现在这么生气,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吧?
林勋闭了闭眼睛,浑身都散发着刺骨的冷意。他盛怒之下怕伤了她,也不想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
绮罗从没有看见他这么冷漠的眼神,心往下一沉,连忙跳下床,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臂:“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今天去看表哥,真的不是我计划好的!我和他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中途太医来给他看病,才耽搁了时间。林勋,我们好好谈谈吧,好不好?”
林勋掰开她的手,把她扯到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趁我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离我远一点!”说完,他挥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绮罗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想追出去却没有勇气,只是眼泪不停地下掉。宁溪和邢妈妈看到林勋走了,连忙冲进来,看到满地狼藉,都吓了一跳。宁溪看到了绮罗手腕上的血迹,叫道:“小姐!您受伤了!”
绮罗抬起手看了看,那并不是她的血迹。
***
林勋怒气冲冲地回到原来的住处,踢翻了屋内的桌椅,把正在打扫收拾的下人吓得全都跑了出去。这里几乎已经搬空了,多宝阁上空荡荡的。但林瑾还是给他留了被褥和床榻。好像早就算好了,给他留了一条后路似的。
他仰面躺在床上,喘着气无法平息怒气。
他知道那伤根本要不了陆云昭的命,这出遇刺的戏码,只不过是陆云昭跟赵霄联袂出演的一出苦肉计。陆云昭用此来博得所有人的同情,还能把他的女人骗去探病。这算什么?示威么!
林勋抬手烦躁地按着额头,这才发现手有点疼,手背上正在流血。他想起成亲那夜,府里的人拦着陆云昭不让他进府的时候,陆云昭淡淡地笑:“侯爷,今日你将我拒之门外,他日我必会让你亲自来找我。你信么?”
该死的陆云昭!林勋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了结,肯定还有后招。身后有细微的声响,他回头看去,一个穿着勾银丝碧色背子的少女在小心地摆放着火盆,没有说话。那少女面容姣好,身姿曼妙,也是个绝顶的美人儿。
“雨桐,你怎么在这里?”林勋开口问道。
雨桐柔声道:“坤叔说您在生气,要奴婢过来看看。侯爷,您怎么受伤了!”她快步走过来捧起林勋的手,眼圈泛红,“奴婢去拿药箱。”
林勋坐在交椅上,雨桐跪在他的身边,小心仔细地用棉花蘸了药酒给他的手消毒。她小心翼翼地上好药,又缠上纱布,打好了结,抬头看着林勋:“您跟夫人吵架了吗?”
林勋没有说话。他一向不太喜欢女人靠近自己,可雨桐极有分寸,从来不过分主动,所以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孩子,还让她在书楼伺候笔墨。为了防止绮罗多心,他还让她最近不要在府里走动。可结果,那女人根本连问都没问过。朱绮罗是根本不在乎吧?她的心就不在他的身上。
那他又为什么一定非她不可?他不信自己就被那个女人吃定了!
林勋伸手把雨桐拉到怀里,雨桐惊叫了一声,惊慌地抬头看着林勋。她的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睫毛长而卷,显得楚楚可怜。林勋低头,雨桐颤抖着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会主动吻自己。她心中狂喜,两手在大腿上攥紧,等着男人的气息靠近,林勋却把她推站了起来。
“你出去吧。”
雨桐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躬身退出去了。
林勋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未如此挫败过。这么多年,他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也都过来了。有一天,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患得患失,拿她重不得又轻不得。他不是不知道她跟陆云昭的过往,可他无法控制地嫉妒,在意,他不能容忍她去关心陆云昭。
于坤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侯爷,有件急事。”
“什么事?”
于坤硬着头皮说:“崔护崔大人来了,正在前院的浩澜堂等您。”
“深更半夜,他来做什么?”林勋皱眉问道。
“说是关于六皇子和陆大人遇刺的案子,要请您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