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探视(1 / 1)

施品如把赵阮请走,又命四五个婢女扶着绮罗出去。绮罗尴尬地笑了笑:“师父,没事的,我只是撞了头,能走。”

“小心些总是好的。”施品如侧头叫婢女提了个包裹给宁溪,“这里头放着清莲居士早期的画。你养伤期间得了空便临摹几幅,等伤好了,把画好的图一并拿来给我看。”

“是,徒儿记下了。”

施品如看着绮罗走了,对身边的苏从修说:“你可怪我?”

“弟子不敢。”苏从修行了个礼。

“皇后娘娘出面,我没办法直接拒绝,也没算答应。竟不知赵氏会找上门。”施品如到底是心疼这第一个弟子,当年他刚入门时,与如今可是两样,“不过话说回来。月堂啊,斯人已逝,你总这么一个人,她也不安心。”

苏从修笑着说:“我心里装着她,娶别人便是对那人不公。等哪天我放下了,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我会去追求的。”

听他这样说,虽有搪塞之意,但话没说死,总算是好事。

绮罗走出竹里馆,暮雨倚着马车正想心事,回头看见绮罗额头上缠着纱布,顿时吓了一跳,跑过去说:“小姐这是怎么了?”她以为这里头绝对安全,自己文的完全不行,只怕会睡着,所以就没有跟进去。

绮罗宽慰她:“没事,不小心撞了一下。”

婢女们行礼,全都退回竹里馆。宁溪和暮雨扶着绮罗要上马车,斜刺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护院连忙围过来:“什么人!”

绮罗侧目,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公子,暮雨却认出来了:“又是你!”又低声对绮罗说,“小姐,这就是那日爬墙的人,枢密使王赞的公子。”

王绍成笑了笑,探头想要看清被宁溪和暮雨挡在身后的绮罗,急急地说:“我就想跟小姐讲两句话。”

“小姐不想跟你说话,快走!”暮雨握着剑柄,斥道。

绮罗说:“不要跟他纠缠,我们走吧。”

“小姐不想知道陆云昭的事吗!”王绍成被护院挡着不能上前,只大声叫道,“若是我有办法救他呢?”

暮雨身子一动,几乎要脱口而出是什么办法,但想到此人所为,很有可能只是个接近小姐的借口,便提醒身后的绮罗:“小姐莫上当。”

绮罗根本不信王绍成能有办法救陆云昭,但他既然提出来了,她也不介意听听看:“换个地方说话吧。”

马车停在通往官道的小路上。绮罗让护院放王绍成到马车旁边,自己则靠在帛枕上闭目休息,脸都没有露:“王公子说吧。”

王绍成跳下马,企图走近一些,前后的护院都虎视眈眈。他只得看着马车上小开窗的帘子说:“我爹说了,可以证明陆云昭没有杀那名官员,但要他把救下的那个姑娘交出来,还给我大伯。”

“姑娘?”绮罗睁开眼睛,看向暮雨。暮雨连忙跪在一旁,咬着嘴唇。

“只要证明他没杀那名官员,就会没事了吗?”绮罗昨天分明听到还有一封信,那封信才是关键。

王绍成对陆云昭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王赞根本不会同他说那么清楚。他只知道是陆云昭跟大伯做对,抢了大伯未过门的媳妇。大伯写信告诉爹,他们就策划了一桩命案嫁祸到他身上。

“当然不仅这样。还要你跟他解除婚约,嫁给我,我才会让我爹手下留情,放了他。”王绍成嬉皮笑脸地说。

“无耻。”宁溪轻斥了一声。绮罗却没有生气:“王公子说的,我都听到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王绍成一愣,绮罗已经下令马车回府,他忙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马车从他眼前过去了。

马车里的氛围很压抑,暮雨不得不老实交代:“是姐姐不让奴婢说的。公子的确救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是公子的妹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南边去了,这些年公子一直在找她。”

为了一个妹妹,不惜得罪王家,看来这个妹妹的分量很重。

郭雅心没想到去竹里馆拜师学艺,还能遇上赵阮闹事,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阿碧的婚事不成,她不想想自个儿的问题,迁怒你算是怎么回事?”

绮罗虽然不喜赵阮,但今日的事算半个意外。当时赵阮只是用力甩开她,她自己没站稳,刚好撞到了几案。她怕郭雅心气不过去找赵阮,反而自己又吃了亏,便劝道:“也不能全怪大伯母,她为五姐姐的事着急上火。是我不小心,而且只是小伤,刚刚大夫都说没事了。千万别告诉爹,就说我是自己撞了。”

“你啊。”郭雅心握着绮罗的手,女儿懂事,她却更心疼了。

一个月后,绮罗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几乎没留下什么伤痕。她养伤期间,按着清莲居士的画专心临摹了两张,花了她好几天的时间,尚且觉得满意。哪知道拿去给施品如指点,被毫不客气地说得一无是处。

绮罗有些泄气,灰溜溜地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琢磨。

傍晚,宁溪敲门进来,凑到绮罗面前说:“小姐,勇冠侯那边有信了。”

林勋安排绮罗跟陆云昭见面,当然不能直接带她去大牢,就以曹晴晴为借口,先让绮罗去曹府。

曹晴晴把绮罗带到自己的房中,让翠萍给她换上护卫的衣服和斗篷。

曹晴晴坐在旁边说:“你知道,那位托人给我传信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你可别误会,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绮罗连忙澄清。

曹晴晴不信:“没关系,他会这么帮你?要知道我跟我娘也担心云昭哥哥,可却见不到呢。”

说实话,林勋答应的时候,绮罗也有些意外。但她不去深想原因,眼下什么事都没有见到陆云昭重要。曹晴晴送绮罗到偏门,叫婆子把门打开,她叮嘱道:“你自己可得担心些,别耽搁太长时间。”

“我晓得。”绮罗走出去。于坤提着灯笼过来,领她上到旁边的蓝顶马车里。

她内心其实有些忐忑,这么孤男寡女的十分冒险,更何况林勋要做什么,也不是她能反抗的。但她就是莫名地相信他。

林勋头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好像很累。绮罗乖乖地缩在一角,不动也不说话,当根木桩子。只是偶尔还是会偷瞄两眼林勋那边的动静。马车里的油灯并不亮,蚕豆大的火苗跳来跳去的。他躺在阴影里,高大健壮的身躯满满地占了一个角,时不时变换姿势,似乎睡得不是太舒服。

马车里很安静,绮罗忽然想起前世。还记得那是杏花春雨时,她思念素昧谋面的母亲,又怕惹继母不高兴,偷偷躲在一处偏僻的庑廊下哭。她那时就是个爱哭鬼,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也不敢朝谁发作,只会忍气吞声地哭。那时他独自散步到附近,手里打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高大的身躯阻断了雨帘。

看到她在,他本来要转身走掉,她却大着胆子唤道:“林叔!”

他便没有走,而是收了伞,坐到离她有些远的地方,看着她哭。他话很少,看起来也不会安慰人,只是听她抽抽噎噎地说想念母亲时,冒出一句:“你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

她便想知道更多母亲的事,殷殷地看着他。

“你父亲不同你说?”

她摇了摇头,凑过去一些,想听仔细。他道:“你就坐在那里,别过来了。”

他其实很不喜欢别人主动靠近他吧。或者,是不习惯。那天雨中的杏花依然开得绚烂如锦,那个坐在花下的男人,满脸严肃却极有耐心地说着一个与他无关的女人,只为了安抚一个小女孩受伤的心。

他的温柔,模糊了岁月。

绮罗察觉的时候,脸颊已经湿了。她赶紧抬手擦了擦,生怕叫他发现。等到了地方,林勋便自动醒了过来,他先下马车,然后来扶绮罗。守卫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打点好了,没有为难,绮罗便顺利地混进去了。

陆云昭并非重犯,关他的地方,不是大牢,更像是中书门下某个部署办公的地方。走廊的槛窗外透过一层薄薄的月光,铺洒在地面上,绮罗走在林勋的影子里,心里有几分沉重。

屋子外有两个禁军把守,林勋抬了抬手,那两人便躬身退下去了。他转过身,对绮罗说:“你只有半个时辰。”是他答应帮她的,可是想到她要去跟陆云昭在一起,免不得要肢体接触,他又不是很舒服。依照他的性格,就想这么直接拉着她走了。可于坤给他讲,喜欢一个人,得看她想要什么。她是真的很担心陆云昭,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才落泪了吧。

绮罗点了点头,林勋便转身走了。

她推开红漆的格子门,那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整齐的衣裳,头发一丝不乱,好像并不是被看押着,只是客居在此处。

“表哥。”绮罗轻轻叫了一声。陆云昭身影顿了下,却没有动。大概他以为是错觉?绮罗上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陆云昭抬起头,惊喜掠过眉眼:“绮罗,你怎么来了?”他把绮罗拉到身边坐下,倾身抱住她,这才觉得真实,“我刚刚以为是在做梦。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找了勇冠侯帮忙。”

陆云昭放开绮罗,握着她的手问:“他有没有把你……如何?”

绮罗忍不住笑了下:“瞧你说的,他能把我如何?”

陆云昭放下心来,伸手捧着绮罗的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绮罗摇了摇头:“是你受苦了,事情我大概都知道了。可爹他们,好像没有办法救你。现在该怎么办?”

陆云昭拍了拍她的头,笑得云淡风轻:“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没想到王家的人胆子这么大,敢算计我。不过那是雕虫小技,没有证据,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但是那封信……”

“那封信我可以向皇上解释,但要等个时机。而且……”陆云昭停住。他不能把心里的顾虑说出来,那封信提及的事情,牵连甚广,所以他还在斟酌。……她既然知道那封信,那潇潇的事定是也知道了?

陆云昭刚想开口解释,门口有人喊了声:“哥哥!”

绮罗还没看清来人,就被硬生生地挤开,不得不站起来。她低头看见一个人抱着陆云昭,因为房间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容貌。可听那声音,分明是个女子。

“潇潇?”陆云昭把怀里的人拉开。今夜是什么日子?

“我好担心你,是陵王带我来的。”陆潇重又抱着陆云昭,好像当屋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绮罗想,他们兄妹难得相逢,她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而且时辰也差不多了,就说:“表哥,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陆云昭要站起来,陆潇却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充满敌意地看着绮罗。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刚刚在外面,她已经把屋子里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了。这是哥哥喜欢的那个人?她不喜欢她。

绮罗从屋中退出来,关上门,看到槛窗边倚着一个人。他好像踏着月光降临人间的仙人,如梦似幻,好看得极不真实。绮罗揉了揉眼睛,那人笑了,绝艳惊人:“朱小姐,我们能否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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