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小眉抱着唯一坐在床上，终于把唯一哄睡着，开始想明天应该怎么办？想起弟弟的话：男人打老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严格来说，这不是马巨源第一次打她了。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他就有家暴倾向吧？刚刚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也很过分？可一想到马老太的样子，一阵阵心寒，整个人都在发抖。感觉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她应该怎么办？离婚吗？
她看了眼熟睡中的唯一，如果离婚的话，唯一怎么办呢？马家嫌弃她是个女儿，肯定不会善待她，她不能将唯一留给马巨源。她得将她带在身边，可离开清泉镇，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养活她？她可不想她像自己一样，浑浑噩噩长大，浑浑噩噩嫁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她希望她能接受好的教育，将来能生活得精彩。可这些都要钱的，她上哪挣这些钱去？回小渔村吗？在清泉她还能到服装厂挣一点钱，虽然不至于过得多滋润，但各方面细细打算着花，日子总能过得下去。如果去了小渔村，她就不能到服装厂上班了，她和唯一的生活费都不知道从哪里来，更别提给她好的教育和生活了！而且离了婚的女人总住在娘家也会让人说闲话，弟弟马上要结婚，会有自己的家，她对娘家来说和旁的亲戚没什么差别，已经算不得自家人了。
这么一盘算，觉得这婚还是离不了。
马巨源走了进来，她翻了个身，故意背对着他。他在床前站住，像有什么话要说。房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
邑小眉想到刚刚他们母子的一搭一唱，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马巨源在床沿坐下，伸手替她擦掉了眼泪。她拍开他的手。
她听到他柔和的声音：“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出手打你。但你想想，那毕竟是我妈，你这样说她，应该吗？”
邑小眉说：“是啊，那是你妈，你们母子相互包庇着，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和唯一就是多余的人。既然这样，你和你妈好好过去，明天咱们就去民政局离婚！”
“又说什么傻话，哪对夫妻不吵架？哪有一吵架就离婚的？”
“不离婚，还等着被你打死？”
他卷起袖子，将手背伸到她面前，“你看看，你都把我的手抓成什么样子了？”
邑小眉瞥了一眼，手背上果然有两个指甲印。她轻轻一哼：“我是正当防卫！”
“你这就不讲理了。照你的意思，你打我，我活该；我打你，我该死！”
“谁先动的手？你一个大男人，打老婆，显得你能耐了是不是？”
“你要不把我逼急了，我会动手吗？咱们调换位置想一想，我要那么说你妈，你会放过我吗？”
邑小眉不作声了。
马巨源见邑小眉不说话，坐到她身边，抱住了她：“你啊，真应该和你那个未过门的弟媳妇学一学，你看人家，你妈在她第一次上门的时候给她这么大难堪，人家愣是能化干戈于无形，把你妈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为什么事事都要和我妈针锋相对呢？按你的意思，家已经分开了，你们一年也见不到几面。你就当演戏，在她面前演个孝顺儿媳妇，又怎么样？”
“凭什么要我迁就她，她就不能演一个宽容大度的婆婆？”邑小眉坐正了身体，盯着马巨源，“还拿我和颜溪比，我和颜溪有可比性吗？我妈和你妈能一样吗？还有我弟弟，他对颜溪是言听计从的，他会像你一样不分青红皂白，打自己媳妇吗？”
“好好好，你们一家都是明白人，就我和我妈不讲理行了吗？”马巨源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塞到邑小眉手里，“最近拿回家的钱是不多，你需要精打细算我也理解。可我妈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按现在的物价来说，一个月六十块钱确实不多。她说两句就让她说两句，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
邑小眉拿着钱，问道：“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生意？是不是生意不好做啊，要是不行的话还是回厂里吧？”
马巨源笑道：“我刚进生意场许多地方需要打点，钱都用在这些地方了，生意还是不错的。放心等一切上了轨道就好了。在这之前，你还是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品格，可不能乱扔东西。你楼下去看看，那一地的杯子瓷碗都是谁摔的？那可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
邑小眉说：“你也扔了！”
“我扔的是筷子。”
邑小眉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她是拿到什么扔什么，而他好像一直有选择。
马巨源又说：“咱们说好了啊，下次吵架的时候可不许扔碗和杯子，所有容易碎的东西都不能扔，只许扔筷子。”
“真小气！”邑小眉骂了一句，不知为什么，又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马巨源说：“是，我是小气。可我为什么会小气，还不是因为在意我们这个家吗？你把家里的东西都砸坏了，家还像个家吗？”
明明是她挨了打，最后弄得她像个施暴者，他和他妈倒成了受害者，仿佛整天可怜兮兮仰她鼻息一样。
邑小眉发现自己进入一个死循环，每次都是这样，吵架，说最狠的话，之后他道歉，她嚷嚷着要离婚，然后就和好。以前还回娘家，他追过去陪不是，现在她连娘家也懒得回了。回去有什么用，妈妈的态度和马巨源一样，觉得夫妻间吵架是正常的，哪能一吵架就离婚的？她要执拗一些，反倒是她不懂事了。
她觉得眼睛肿得有些难受，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照了照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以后的自己，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改变了，突然万分沮丧。想到马巨源刚刚说到楼下的狼藉，下了楼。筷子依旧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瓷碗和杯子都摔了个粉碎。她记得第一次吵架的时候，她扔东西，之后马巨源很识趣地把战场收拾个干干净净。渐渐地，他们两一起收拾，再然后只动嘴不动手了。
她拿了扫帚，扫着地，预感到有一天他连动嘴都懒得动，所有的善后工作都由她一个人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