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一想到如果卫戈知道了一定又会担心自己,但是江絮晚不想让卫戈太担心。
最终,本着这样的想法,江絮晚也只好默许了鹿子睿跟着自己。
“那,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吗?”江絮晚本着礼貌的初心,微微勾起些许笑意。
“你不用管,我带你过去看看就行了。”
走过歪歪扭扭的小道,江絮晚才明白为什么对夏冠兴家没印象——小时候家里的长辈都不许自己过来这里。
记忆中,他们总告诫自己,这边有抓小孩的老妖婆,起初江絮晚不敢来这里就是被吓到了而已,到底有没有老妖婆她也不知。
后来江絮晚长大了,也没有什么心思去那里探个究竟,生活的重担她早已主动挑起。
今日,江絮晚忍不住将两件事结合起来,心中有些微微的痛意。
她说不上来那种痛意是怎么回事,同情还是怜悯,她无法道明白。
“就是这里了。”鹿子睿说完就朝两人面前的一闪铁皮门伸出手准备推门而入。
江絮晚忽视了鹿子睿动作里面的惯性,而是关注了他这样的行为很不礼貌——
“诶,你好歹敲一下门等有人回应了再进去啊。”江絮晚有些不满。
鹿子睿撇了撇嘴,但还是听了江絮晚的话敲了门。
一边敲门一边鹿子睿还冲江絮晚笑着说道,“要是有人给你开门,我就跟你姓。”
“还是不要了吧,我不想要你这样的儿子。”江絮晚无意识地不小心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鹿子睿注意到了那个稍纵即逝的白眼,江絮晚却没有注意到,看到自己的白眼后,鹿子睿露出了落寞的表情。
鹿子睿敲完门之后等了几秒,“好,现在门也敲了,我们进去吧,没有人给你开门的。”
江絮晚目光里流露出困惑,“没有人给我们开门,这是什么意思啊?”
鹿子睿冷笑了一声,带着江絮晚走进房子里,“就是说这家的主人根本不可能走到门边来。”
满怀着困惑的心情,江絮晚跟在鹿子睿身后走进有些脏乱的房子。
这间房子明显没有人认真的打理,为什么夏冠兴会住在这里呢?难道他一个人住?
然而她很快又想到了卫戈,同样是一个人住,卫戈至少把家里和自己打理的都很好。
卫戈就是这么成熟稳重,和自己一样愿意承担生活的人。江絮晚这样想道。
很快江絮晚心里的小欣喜全数消失不见了。
因为她看到了让自己格外难受的一面。
原来,这世界终究有明有暗,许多东西还是上不了台面。
那是一个被锁链锁住脖子的野狗一样的女人,正靠坐在床边。
蓬头垢面,衣服有被撕扯过的痕迹,不过看这女人的精神状态,衣服上面的撕扯痕迹或许是她自己做的也说不定。
看到有人进来,这女人嘴里喃喃着什么,目光涣散又格外抗拒的望着江絮晚。
不过这女人看到鹿子睿之后,神色稍微和缓了一点点。江絮晚格外敏锐的注意到了。
“她是——”
“夏冠兴他妈。”
鹿子睿打断了江絮晚的问题,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为什么会被这样锁着啊?”江絮晚很生气,那股怒意促使他克服了些许的害怕和排斥,直接走到了那女人的面前。
鹿子睿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江絮晚揽到了身后,很快,鹿子睿就被夏冠兴的妈妈狠狠地挠了一下。
原来那一下本该是夏冠兴的妈妈防御性地冲江絮晚做出的动作。
“阿晚!”
突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卫戈已经赶到这里来了。
看到鹿子睿正抓着江絮晚的胳膊,卫戈直接把江絮晚搂进了怀里,微微侧着身子护着。
随后他就皱着眉头地下脑袋看向怀里的江絮晚:“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语气格外严肃,加上自己刚才所看到的,江絮晚也不知怎的就被触发了一些复杂的情感。
难受的情绪在她心里像蛇一样匍匐着前行,搅得她不得安宁。
江絮晚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就被卫戈揽着走出了房子。
她不说不上来原因,可是看到那样的场景,她就是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虽然一直以来江絮晚都认为自己至少是一个不容易动感情的人,可是看到那样一个悲惨的存在,她就没办法控制自己心情的发展方向了。
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
江絮晚想了很久都无法想通——可怜别人?应该不是吧。自己的生活好像也一团糟呢。
站在一个自己看来稍微比别人高一点的角度,就去自以为是的可怜别人?这样的自己,也挺可怜的。
“吓到了?嗯?”
卫戈看着怀里不声不响的江絮晚,以为她是被刚才的女人吓到了。
“嗯。”江絮晚摇了摇头,发出否定的声音。
因为正好是在南巷,卫戈干脆把江絮晚搂着回了家里,但是在门口的时候,他松开了搂着江絮晚的胳膊。
“奶奶不在家吗?”卫戈和江絮晚一起走回家里。
江絮晚环顾了一下,发现奶奶确实不在家里,低声说道,“下午她一般喜欢出去串门。”
卫戈和江絮晚一起坐在餐桌前,卫戈低下头去看着江絮晚,把态度放得格外温和,温柔的语调直接可以溺死一切不安。
他的目光里只装得下江絮晚一人。
“被吓到了吗?他妈——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卫戈觉得好险,差一点就骂了句粗口,幸好及时转折才没有骂出来。
不过对于鹿子睿他真的气炸了,“是鹿子睿带你过去的吗?”
江絮晚知道卫戈这句话为了什么而问出来,不过就是想知道是不是鹿子睿把自己带了过去,这样他就会因此去教训鹿子睿。
“我不是被吓到。”
江絮晚难以对上卫戈的目光,低落地陷在自己的情绪里面有些无法自拔。
卫戈很心疼这样不笑也不怎么说话的江絮晚,“那你怎么了呢?你骗不了我的,你现在的状态这么不好。”
这样的江絮晚总让卫戈忍不住想到多年前的那一晚,受了伤的江絮晚。
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她,会让自己的心脏难受得透不过气。
“我看着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要把人给这样子绑起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江絮晚很明显的看得出来他是精神状态不对才被绑起来的。
可是,这一幕就是让她的心境无法平静下来。
对于她来说,这就是违背了道德的存在。
“是不是你不追究夏冠兴,也是因为他家里这个情况?”江絮晚意识到了事件始末里面的重点。
卫戈干咽了一下,瘫倒在椅背上,有些无奈的抬起头看着客厅的天花板。
“阿晚,我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让我知道太多血淋淋的真相对吧?所以你在医院里才始终不愿意说到底,不想让我看到这些事实。”
江絮晚眼中噙着泪笑了出来,“是啊,可我就是看到了。”
“这些东西确实让我感觉不舒服,可是……卫戈,装傻充愣解决不了生活里的任何问题。我是一个特别讨厌逃避的人,虽然很多时候也会忍不住去逃避一下,但逃避了以后能怎样呢?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和解决问题的。”
“以前我以为,父母抛弃孩子,重男轻女是其***——我觉得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荒谬了。”
“这样的事情存在于这个时代多可悲啊——都已经2026年了,怎么还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呢?”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吧,卫戈。”
卫戈看着天花板,目光勾勒的是天花板上的花纹,心中勾勒的却是事情的真相。
“夏冠兴,我说了,心理也有点问题。”
卫戈叹了口气,“但是他妈妈的更严重,你也看到了,不得不用锁链锁住的情况。”
“小的时候他爸爸一直家暴他妈妈,后来直接把他妈妈给打出了心理疾病。你觉得一直活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的小孩,成长起来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理所应当的善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理所当然的罪恶——他们的背后必然有原因。”
“在那样的环境里,夏冠兴也渐渐的有了心里问题,遇到事情会格外极端,所以我才会被伤到。”
“他跟他妈住,一边上学一边照顾他妈,生活的重担把他给压垮了吧,所以才会这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之所以会跟他起冲突,也是因为他说你的坏话,不然我不可能动手。”
“那他爸爸呢?他爸爸家暴他妈妈,甚至还造成了精神疾病,最后都是怎么处理的?为什么现在只有他和他妈妈一起住呢?”江絮晚两只手死死地绞在一起。
“他爸被他妈杀了。因为一次他爸打他妈的时候,刀掉在了地上,他妈捡起刀就捅了过去,最后他回家发现的时候,他爸早就已经死了。而他妈,坐在床边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把自己的妻子打到精神出了问题,最后被这样有精神问题的妻子杀死……或许也只是因果报应吧。”
“再后来,他妈本应该被送进精神病院,可是在夏冠兴的强烈要求之下,他妈才没有被送走。可是因为精神问题,他妈随时可能会像伤害他爸那样伤害到夏冠兴,所以只能用锁链锁住。”
“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听了一定会不好受……那现在你知道了,感觉怎么样?”
卫戈坐直,看向江絮晚的目光里夹杂了太多复杂,让江絮晚一时间根本无法辨认出来他情绪的主色调。
“难以呼吸,难以接受,心情特别不好。”
江絮晚说的是实话。
“但是,还有一点释然,就是一种——我早晚会知道的,现在早知道也好——这样子的感觉。”
“阿晚,世界没有那么美好,但也没有难看,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被这些黑色的东西所扰。”
“但这些东西这些事情这些人确实存在啊。”江絮晚的声音沙哑起来,那是流泪的征兆,“我完全没有办法忽略。虽然这样的事情好像很荒谬,可它就是存在着,完全真实地存在着。”
“面对这样的事情,总感觉自己应该做出些什么才对,可我做出来的是什么?我只是那样无力的被你揽了回来。”
“更难过的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真的认真去想我能做些什么的时候,我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阿晚,那是别人的生活,我们根本没办法从自己的角度去改变别人。”
“可你不也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没有追究夏冠兴吗?既然你会这样做说明你是可怜他们的,既然可怜他们,为什么不能够……至少我,为什么我不能够去帮他们做一些什么呢?”
“他们在那样的生活里面苦苦挣扎,我的确不是救世主,我也没有办法评价他们的生活正误性如何,可夏冠兴伤害到你了。”
江絮晚避开卫戈想为自己擦眼泪的手,自己给自己擦去脸上狼狈的泪水,“既然他伤害到了你,我就不能无动于衷。他现在会伤害你,以后指不定还会怎么做。”
“而且这件事本身的源头就涉及到我,我也想弄清楚他为什么好端端的会说我的坏话。”
“不是坏话。”卫戈眉头皱得很深,无奈之下只好说出更多点实情,“是一些对你意淫的污言秽语。”
“我打他,一是因为他意淫的对象是你,二是因为他不尊重女性。”卫戈的表情有了裂痕,裂痕之下是愧疚难当。
他本不想把这些告诉江絮晚。
“……谢谢你。”弄清楚了实情的江絮晚明白了卫戈动手的原因,“你不用担心,如果有人想要侵犯我,我一定会让他吃苦头。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卫戈怔住,着实没有想到这番话会那么容易地从江絮晚的嘴里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