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至今未有书信、旨意,要么是没什么可说,要么是有可说的却不能说,但不管怎样,你觉得于之泓在这样的情况下给我送来这么一封信,真的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沈风烨带着点不确定的语气:“额……按常理说……不会。”
宋瑞则是直接无视了他的犹豫,全当做只听到了最后两个字:“所以想让你帮我一起看看,会不会内藏暗语?”
“你都没看出来,我能看出来啥?”沈风烨一边说一边直摇手。
宋瑞却一点也不肯放过他:“你不是跟他熟吗?”
这下子,沈风烨是直接跳了起来:“谁告诉你我跟他熟了?”
“于之泓说的。”
“他胡说!”
“他还告诉我,若是剿匪遇上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向你讨要一件他落在你这儿的东西。”
沈风烨的表情如同被雷劈过一般:“落、在、我、这、儿?他娘的于之泓,抢了老子的玉佩不算,还诬赖我偷他东西不成?”
宋瑞拍了拍沈风烨的肩:“莫激动,莫激动。人家也没说是你偷的呀,你怎么听话的呀?人家说的是落,落在你这儿了。”
沈风烨表情不佳地甩开宋瑞拍肩的手:“哼!他一定就是这么认为的!”
“甭跟我扯这些。你们两的恩怨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东西呢?”
沈风烨不耐地皱起眉头:“我这儿真没有什么于之泓的东西。”
“你确定?”
“我骗你干嘛呀?真没有。当初就他打赌赢走了我的玉佩,可并没有给我什么作交换啊。”
宋瑞仔细瞧了瞧沈风烨的表情,不似说假,便也不再出声,一时间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宋瑞盯着脚下的红薯皮出神,手中更是无意识地揉着那张信纸。
沈风烨盯着宋瑞的神情,许久后半开玩笑道:“真要说他留了什么,那就只有他当时随手扔的一个纸团了。”
宋瑞半抬起眼:“纸团?”
“其实也不是什么,那天我们赌的是看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一个九横九竖的类九宫格,那张纸团,是他最后的结果,赢了之后他就笑着团掉了。”
宋瑞嘴里念念有词:“九宫格……九宫格……”猛然间似是想到什么,一跃跑到书案之后,摊开手里已经快要被揉烂的信纸:“我说为什么一直觉得这封信奇怪呢,是这封信的格式,于之泓哪怕说些废话凑字数,也非要写成一句九个字,一列一句。”
宋瑞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书案上的毛病在信纸上勾画,从左至右,横三行竖三列便画一个方框,如同一个九宫格,将整个信纸的字全部画好后,换了一支笔,蘸着朱砂将每个方框中间的字圈了出来。
沈风烨站在一旁,越看越睁大了眼:“竟然会是这样……”
由宋瑞朱砂圈出的字,刚好凑成一句话——以我之名,拜帖方寒意。
“这于之泓何时又跟方寒意认识了?”沈风烨拿起那张皱巴巴的信纸,满眼的匪夷所思,“那家伙还真跟苍蝇似的哪儿都叮啊!”
说了半天也不见宋瑞搭理他,沈风烨默默走到一边,借着刚刚烤红薯还没全熄的火星,引燃了信纸:“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宋瑞以食指和中指敲击着桌面:“等。”
沈风烨显是没有想到,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宋瑞竟还要等下去:“还要等?你难道没想过,你这拖一天,皇兄在京城就要替你顶一天的压力!你以为那帮老匹夫是吃素的啊?”
宋瑞刚才一瞬间敛起的淡然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敲击桌面的手指倏地收回攥紧在手心里,他在心中做着打算的时候,哪里不曾想过沈风逸在京城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只是,如今势单力薄,每一步都是顶着风险跟压力,可不能因为怕就操之过急,否则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所以,宋瑞很慢很慢地抬起头,将视线投在帐门之上,似是穿过帐帘望向京城的方向:“我,信他。”
又轻又柔的三个字,却偏偏让听者觉察出说话者心中挣扎过后的那份笃定,不是盲目自信,亦不是不管不顾,而是多年相处下默默形成的信赖与依仗。
互通心意,尽在不言。
见沈风烨总算收起脸上的不安不再言语,宋瑞才再次缓缓开口:“你最近就不要总往军营跑了,就算等,应该也等不了多久,你想办法帮我收集尽可能多的辣椒,生的熟的,大的小的粉末状的,通通都行,只要够辣就可以!”
“辣椒?做饭吗?”
宋瑞撇了撇嘴:“沈风烨,你已经不是不是那个流着鼻涕的跟屁虫了,所以,适当地收起你故意卖蠢的行为,只会让人想掐死你。”
沈风烨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有事联系。”
看着沈风烨潇洒离去的背影,宋瑞无奈地摇摇头,其实,他也知道,眼下的情形,没多等一个时辰,所有的人都煎熬一个时辰,莫说京中之人,但就他率领的这些御林军,这么多天不见安排,也略有点心浮气躁了。
只是,既然已经等了,就不能功亏一篑,他必须要等到元若朗那边的回应。
于是,不管是京城中还是军营中,这样煎熬的日子仍是流过几日,这天,宋瑞正在军帐中研究临山的地形,吴晖一脸兴奋地跑了进来:“骑尉!骑尉!来信了!来信了!”
宋瑞头也不抬:“什么信把你给高兴的,你家媳妇生了?”
吴晖一噎:“我家媳妇生了我告诉骑尉你干嘛?是元大人来信了!”
宋瑞猛地抬起头来,两步跨过去,一把夺过吴晖手中的信件,快速扫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吴晖,传令下去,众军集合待命!”
吴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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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沉,夕阳的余晖洒得天边艳红一片,好似被谁泼了满满的朱砂,风穿云过,红霞游散,冲淡了原本的猩红,让原本带着血腥阴霾的天色,霎时失了那份狰狞,不知是否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事情。
宋瑞懒懒地骑于马上,围着面巾,整个人的周围都弥散这一股子散漫的味道:“吴晖,各处的火升起来了吗?”
吴晖也同样是围着面巾的打扮:“回骑尉,准备就绪了。”
“最后再去确认一遍,每个人的面巾是否确认湿润并且围好,还有,一旦开始,护眼也要戴上。”
“是。”
命令下去未多久,临山山脚一圈腾起红通通的烟雾,映衬着天边飘淡的红霞,远远看去整个临山都笼罩在红色缥缈之下。
黑压压的军队,无半点声音发出,宋瑞没有戴上护眼,微眯着眼睛看着恍如“仙云”覆盖下的临山。
“宋骑尉,你这样的举动实在有违大丈夫所为吧。”伴随着说话声,领着一众卫队绕山而来的方寒意,也是湿巾蒙面骑于马上,与宋瑞遥立而望。
“方寨主这话就不对了,兵法还讲兵不厌诈呢,我宋某这点鬼把戏,哪里入得了寨主的眼?”
“宋骑尉此言差矣,别人是纵火烧山,你是辣烟薰山,莫说是山上的人了,恐怕各类飞禽走兽都不得安生。这样的大阵仗,还自称鬼把戏,实在是太过谦了。”
方寒意尽量平静地与宋瑞对话,可最后几个字还是能听出咬着后槽牙的克制力道。
“谬赞谬赞,实在是方寨主太过沉稳,宋某没什么本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宋瑞这话倒是不带半分虚假,想这方寒意,之前在他们行军途中还隐瞒身份刺探过,可想而知,宋瑞一行人的动态他一清二楚,所以,恐怕他们御林军何时到达驻地,何时安营扎寨,他无一不知,然而纵使这般,方寒意却无半点不安,每日军营里的探子反馈的信息皆表明,临山上的匪众一切照旧,站岗放哨未有一点紧张之态。
如此看来,要么是这方寒意目中无人,丝毫不把这区区两万御林军放在眼里,要么就是这人城府极深,早已想好万全之策。
“只是,宋骑尉到底还是手下留情了,毕竟,这辣烟薰死不了人,烧山可就说不准了。”
“这话说的,到底也是我大云国的子民,相煎何太急啊,和平点多好,你说是吧,方寨主?”宋瑞这话带着几分挑衅,偏偏语气平缓而陈恳,好似真的在跟方寒意聊天一般的随意。
方寒意被熏得有点泛红的桃花眼眼尾上扬,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愤怒,却控制地很好地一闪而过,快得让人觉得方才只是烟熏下的错觉。
“我想,宋骑尉大费周章地逼得方某出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吧?”
宋瑞跟他磨叽了半天,就是为了等他先发问:“古人亦云先礼后兵,更何况宋某要卖一个人的人情,怎可上来便对方寨主动粗?若是能和谈招安,我又何乐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