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了后世苏南范围内的几个州县后,小陈江森二人带着一批精美绝伦的苏州帛锦,来到了后世属于浙江的湖州临溪县范围内。
中国有邯郸那样几千年都不改名字的地方,也有临溪县这种自从建城以来不停改名字的地方。
一开始,本县只是季兰姐姐的家乡乌程和余杭两县的夹缝地带,直到三国时并入东吴版图,立县后起了一个永远平安的名字“永安”。
司马炎太康元年改永安为永康,过了三年又改名武康。
武则天奶奶的天授二年,重新划分地盘后又改叫“武源”,睿宗景云二年推翻他老娘的观点,改名“临溪”。
从那时候起到现在30年了,还有再折腾过。
可是,当今天子李隆基,最爱改名字的人,他奶奶改过,他老爸改过,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个地方呢?
也不用多久,就到明年的天宝元年,他又会把这里改名“德清县”。从此以后,本县的县名就一直沿用至后世了。
毕竟,以后也少有李隆基这种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重新取一个名字的君主了。
因为“临溪”这个名字前前后后也没用到30来年,所以小陈真的对本地没啥子映像。
但是本县有中外闻名的旅游、避暑胜地莫干山,中国四大避暑胜地,一下子就知道脚下这片土地在哪里了!
当初甚至还和同事们到这里团建过!
而且,这特么不是干将、莫邪在此铸成举世无双的雌雄双剑的地方吗?
“话说春秋末期,群雄争霸,吴王阖闾欲争盟主,得知吴越边疆有干将、莫邪夫妇,是铸剑神手,限令三月之内,铸成盖世宝剑来献。干将、莫邪采山间之铜精,铸剑于山中。冶炉不沸,妻子莫邪剪指甲、断头发,发黄土拌揉,作为人状,投之炉中。炉腾红焰煅锤成雌雄宝剑。雌号莫邪,雄称干将,合则为一,分则为二,蘸山泉,磨山石,剑锋利倍常。时莫邪孕,夫妻俩知吴王奸凶,莫邪留雄剑于山中,干将往献雌剑。吴王问此剑有何奇妙,干将说:妙在刚能斩金削玉,柔可拂钟无声。论锋利,吹毛断发,说诛戮,血不见痕——试之果然!”
一想到当初来这团建时,听当地地接导游用半土不白的方言讲着干将莫邪的故事,小陈就有些好笑。
后世景点就爱把各种不相干的历史人物跟自己编排在一起,既有“莫”,又有“干”,那肯定跟干将莫邪相干了。
而且一会儿吴王铸剑,一会儿楚王铸剑——最后出土已发掘,人家越王勾践剑更锋利。
这故事还有后续说,吴王为使天下无此第二剑,杀干将,十六年后,莫邪、干将之子成人,杀了阖闾报仇。
这听得小陈又是啼笑皆非——
阖闾不是在与越国的槜李之战中,被越大夫灵姑浮挥斩落脚趾,得破伤风而死的吗?
他的前任,吴王僚倒真的是被刺杀的,而且还就是阖闾指使人刺杀的。
可你说刺客,那不正是小陈最擅长的领域么?
鱼肠剑,专诸刺吴王啊!
莫非专诸竟然是干将莫邪的儿子?
反正随便你们胡扯了。
后面阖闾的儿子夫差,死亡跟勾践、西施、范蠡相关,就更扯不上关系啦。
总之,在国内的景点,导游们说什么,权且听个乐,莫要太较真。
小陈只记得,这里的风景还不错,团建玩得很开心,什么滑草、越野车、大秋千,都是抖音上各种网红的项目。
现在这个时候来更好,也没有人把景区圈起来收门票,也没有导游硬要跟你说干将莫邪的无聊的故事。
反而是看过鲁迅写的“眉间尺”,小陈很喜欢,而且觉得鲁迅先生还是蛮有写武侠小说的天赋的,可惜他志不在此,负责真写一部长篇“魔剑三头录”,可能还真的很好看。
山中的风景在这个时候的确很好看,物产也足够丰富,这就使得用来制衣的麻、葛、兽皮等物根本不缺,小陈两个人漂亮的“货物”,压根无人问津。
翻出大山,抵达平原丘陵地带,那便是临溪县县治的所在地了。
按说到了湖州境内,理应去李季兰的道观拜访,三人组重聚。
可是背负着如此滞销的货物,他俩又不好意思去。
小陈也说了,在这种小县城,这玩意依然没有销路——
除非到达杭州大城还有点希望。
故而在这边,还是姑妄售之,看看买不买得出吧!
抵达县城中市集的所在,小陈江森对视一眼,又把之前贩卖铜镜的那套方案拿出来了:
江森愁眉苦脸,摆出牌子,小陈声嘶力竭,大声嚎呼:
吴中苏州,吴中苏州,最大帛锦坊,江南帛锦坊倒闭了!
王八蛋东家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我们没有办法,拿着帛锦抵工资!
这批帛锦,原本都是远销海外,直抵大秦的帛锦!
原价都是三万钱、两万钱、一万钱的精美刺绣帛锦,通通一尺二百钱,通通一尺二百钱!黄鹤王八蛋,你不是人,我们辛辛苦苦给你干了大半年,你不发工资,你还我血汗钱,还我血汗钱!
不出所料,小陈绘声绘色的经典营销话语,又吸引来不少围观群众的兴趣,前来观望者不少。
可是——
一旦听到小陈给出的价格,众人还是勃然色变,纷纷四散而去!
没搞错吧!
贵得离谱了!
能穿价值几千钱衣服的人,你觉得可能会住在我们这小小县城中嘛?
吆喝了半天,见围观者众,问津者少,小陈江森对视一眼,清楚了:
果然这个地方也是一点都卖不出去!
实话说,这帛锦的价格的确是居高不下,无论如何都打不下来啊!
不同朝代,不同地区,一匹丝绸的长度、宽度并不相同,官营制造局的丝绸,在一个朝代的时候才会是相对稳定的尺寸。一般来说,以十丈左右为准,大致长度折合现在的20-30米左右。
而且,丝绸不是一个品种,而是一个大类。轻薄的和厚实的,肯定不会一样。比如纱、绡肯定比缎、锦的价值低多了,可以相差十倍以上!制造一匹素织的丝绸,需要至少两个工人,工作五天。如果是提花织物,一台织机就需要4个工人同时操作,比如蜀锦,这还不包括牵经和卷纬等准备工序。这么复杂的工费,加上蚕丝费,一匹丝绸最高可一万多钱!
这还是在国内,如果出口的话,就更可怕。
公元2世纪,一磅上等中国丝织品,在罗马帝国售价12盎司,相当于454元丝绸,等价于360克黄金!
仅此一项,罗马每年至少花费五千万赛斯特斯,相当于42.5万金磅。公元301年,罗马皇帝戴克里先还强行制定了中国生丝的价格,每磅约合274个金法郎,以此遏制罗马人对丝绸的狂热消费。
哎,这么看来的话,中国用丝绸就能跟欧洲换黄金,中国应该富得流油啊?但奇怪的是,在中国境内,被发现的古罗马金币却很少,而且大部分都在西域地区。
主要黄金都被中亚倒买倒卖的波斯人、阿拉伯人赚去了,中间商一旦赚差价,利润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所以小陈一直希望大唐能迈过阿拉伯商人,直接跟欧洲做生意,狠狠赚洋鬼子的钱,只可惜这个伟大的梦想还没付诸行动,他就已经人微言轻,说话使不上力了。
看着今天又是白忙活的一天,小陈自然忍不住连续给江森翻了几个白眼。
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一出手就买了三匹处于价值链顶端的货物,我们怎么出手呢?
真以为二公子我之前钱来得容易,就随意地花,幸亏手头也才两三万钱,要是再多一点,你还不得去——
买马啊!
是的,丝绸已经贵得变态了,可要说比丝绸还贵的东西,那就得是马匹了。
在大唐,一匹马大概值绢帛35匹左右,价值简直是天文数字了。
可偏偏大唐最流行的运动还是“打马球”,那些打球的权贵,想象“运动装备”是这种价格,真的是“壕无人性”了。
就在小陈准备和江森收拾摊位,迅速闪人时,市集中忽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两匹高头大马缓步二来,马上两人,都穿着皂衣,看样子是县衙里的人。
看到小陈和江森兜售的几匹布,很感兴趣,询问几句“江南帛锦坊东家黄鹤和他小姨子”的事情,看对方是官府中人,小陈也不敢随意糊弄,笑说这故事只是编出来吸引“愚民”的噱头,并不是真事,吸引大家关注,逗人发笑罢了。
对方打量小陈和江森几眼,说这一个少年、一个胡商倒真的是有几分意思,你们的帛锦看起来的确也是精致,这样吧,咱们县刚好新官上任,需要用到布匹,正发愁还要去杭州采购呢,就遇到你们了,着实天助我也!
有多少我们买多少!
小陈江森闻言大喜!
真是走上门来的好事都遇上了!
拿走拿走别客气!
不过,对方却要求小陈随后到县衙里来取钱——
这一说,小陈又有些怀疑几人的真实身份了。
对方笑了,手中拿着文书说是朝廷的赦令,衙里的公文,不会有仿造的。
而且,我们出来,也只是随便看看,怎么可能带那么多钱?
放心吧,到了衙里,该多少钱,我们一分钱都少不了你们的!
说着,拍了拍马匹,笑道:如果拿不出来钱的话,我们就拿这匹马,来换你的几匹布,你看如何?
小陈大乐,道:好哇好哇!
马才是真正的硬通货,比几匹步值钱多了。
小陈如果有马,那还真的是“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看尽人世繁华”了。
对方白了小陈一眼:“想得美”。然后将几匹步带上,前往下一个摊位。
小陈跟周围人打听,知道前任县令期满,朝廷又指派了新的县令来上任。
看样子,本县县官上任,的确需要不少东西,小陈和江森看了他们一会儿,购置了一堆东西,檀香、蜡烛、花灯……
都像是“就职仪式”上能用得到的东西。
最后,县衙的那些人把东西挂在马身上,又雇了牛车赶往北面的县衙。
小陈一看市集上大多数都是赊账,也不疑有他,便和江森一起去吃了午餐,等待午后去县衙中领钱。
午后,小陈和江森一起,来到临溪县县衙讨要卖帛锦的钱。
可是,却见不到早上批量购买他们东西的人。
小陈不禁内心忐忑,难道是被人耍了?
不多时,又来了许多其他被购买了大量摊主,都是来讨要银钱的。
终于,县衙里出来了话事了,要求大家报上自己的货品,一一梳理价格。
小陈报上:苏州一等刺绣帛锦,进价两万五,可以卖三万钱,既然说过是成本价,就给你们打个折扣,只收你们两万八好了!
剩下的两千钱,就当是我兄弟二人为你们信任县官老爷的贺礼好了。
小陈也是实话实说,这三匹帛锦,能早点出手那是大好事,赚不赚钱的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回本就行。
跟县衙做生意,敞亮,放心,一切我都透明着给你们说,你们给多给少看心情吧!
对方见小陈情真意切,赞了一声!
不多时,把各位掏钱的人叫来,纷纷送上应给的价钱。
小陈也拿到了沉甸甸的钱袋,十分喜悦——
可就是感觉,比之前卖完铜镜时的铜钱,要轻了不少!
心里感觉不对,打开一数,数来数去,竟然只有十六贯钱!
也就是一万六千钱!
你们特么地不是跟老子开玩笑吧!
一问其他人,也是纷纷被克扣了不少价格!
没有一个是按照市场价格来给的!
一时间群情激愤!
小陈大怒,要来纸笔,挥毫写道:
红线毯,择茧缲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
染为红线红于蓝,织作披香殿上毯。披香殿广十丈余,
红线织成可殿铺。彩丝茸茸香拂拂,线软花虚不胜物。
美人踏上歌舞来,罗袜绣鞋随步没。太原毯涩毳缕硬,
蜀都褥薄锦花冷,不如此毯温且柔,年年十月来湖州。
临溪太守加样织,自谓为臣能竭力。百夫同担进宫中,
线厚丝多卷不得。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
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