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曼曼现在唱的是最后一首“现代人”的作品,这首唱完了,如果刘昭阳的存货还是无穷无尽的话,那她和她的助手们也不能不从阮籍、嵇康、江淹等等远一点,偏一点的诗里找寻了!
这首诗是宗楚客的《奉和圣制喜雪应制》:
飘飘瑞雪下山“川”,散漫轻飞集九埏。
似絮还飞垂柳陌,如花更绕落梅前。
影随明月团纨扇,声将流水杂鸣弦。
共荷“天”功万庾积,终朝圣寿百千年。
宗楚客高宗时进士,武周和中宗时期担任过宰相,老娘是武则天的堂姑妈。
那他的“奉和圣制”,差不多应该就是“和”的“则天大圣皇帝”武媚娘了。
这首诗就像所有“奉和圣制”一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拍马屁之作,只是文人嘛,拍得稍微文雅一点而已。
宗楚客作为宰相应该没有“名相”之称,后人想到他,往往是因为他的一个孙女嫁给了李白,是李白的最后一任夫人。
李白专门娶(入赘)这种前朝宰相的孙女嘛,所以宗楚客就和许圉师以同样的理由,被后人记得他俩做过宰相。
只是宗楚客的孙女宗夫人李白现在还不认识,而许圉师的孙女许氏夫人前年已经过世了。
现场的观众甚至似乎都没有听窦曼曼究竟吟的是什么,仍在讨论刘昭阳那几首诗中的妙处——
说来也怪,那几首诗都是第一次听的时候不觉得多么好,转过头回想一下,越来越觉得妙不可言!
小陈自然很清楚这原因: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孟夫子的诗再平淡,沈佺期、宋之问的诗再华丽——
可无论让谁评价,两者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能跟孟夫子较量的,也只有李杜、王维这些神人。
窦曼曼加紧和智囊团们讨论下一首该唱什么——
现在即便想得出冷门的诗,窦曼曼也免不了要现学现卖了。
刘昭阳稳住了阵脚,现在不但诗好,唱得也越来越动听了,在场的人无法不承认,只有她才是李莫愁旗鼓相当的对手。
水阁上又有人走下来,手中拿着给刘昭阳的纸条。
陈成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陈成。
双方都不掩饰对对方的兴趣。
从这眼神里,小陈就不怀疑楼上那位是一直注意着陈十一郎的——
本来二楼、三楼的人就能对楼下一目了然。
对方冲陈成笑了笑,那一笑,仿佛是嘲弄,仿佛是鄙夷,可并没有说话,径自把主人最新写给昭阳仙子的纸条送给刘昭阳去。
小陈琢磨着对方与绍生的关联,那人却又上楼去了,显示背后的主人仍然在楼上。
刘昭阳一看纸条上又是好诗数首,喜不自胜,有如此助力,这一轮想来是拿下了!
心情好,登台之后也是神采飞扬,唱响今天的第二十三首歌:
朱绂遗尘境,青山谒梵“筵”。
金绳开觉路,宝筏度迷“川”。
岭树攒飞栱,岩花覆谷泉。
塔形标海月,楼势出江烟。
香气三天下,钟声万壑连。
荷秋珠已满,松密盖初圆。
鸟聚疑闻法,龙参若护禅。
愧非流水韵,叨入伯牙弦。
陈成再次瞠目!
这一首!
竟然不是孟老师的作品了!
刚刚窦曼曼那首作者是李白最后一任妻子的爷爷宗楚客!
这一首作者就是宗楚客某位孙女的丈夫李白!
可是如果还记得前文的话,就会发现这首诗此前已经出现过了——
诗名《春日归山,寄孟浩然》。
没错,这是一首李白写的诗,可写给的对象却是孟老师,又一首迷弟抒发“吾爱孟夫子”的诗!
小陈的拳头捏起来了!
前面的诗,是孟夫子写给别人的,以至于在世上有流传,那还情有可原。
可是这首诗是李白写给孟夫子的,孟夫子的脾性,除了好好收藏,当然不会拿出去满世界说如今的“诗榜第一”一直是他的头号迷弟!
如果不是绍生这样的人,处心积虑到涧南园去搜集孟氏旧稿,再抬高自己的声名,小陈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连这种私人的诗也被他搞到手!
小陈的拳头捏紧了!
抄孟老师的诗也就罢了,现在连李白也开始抄了!
是不是没有人治你,你就敢把全天下所有人的诗都抄过来,说是你绍生原创!(尽管这种事小陈自己也没少干,可是性质仍有不同。小陈虽然也是抬高自己的名声,可是并没有伤害原作者的利益吧?甚至还激发他们写出更好的诗呢!更不会去抄袭别人的遗作!)
陈成冷着脸朝水阁走去,没有理会周遭众人的诧异,李季兰和江森面面相觑。
窦曼曼和刘昭阳的比赛已经不需要看了,有楼上那位“花样百出,原创佳作不断”,还愁赢不了么?
果然绍生和自己一样都是聪明人,知道利用伎女这一“媒介”,宣传自己的作品。
今日过后,可能绍生的“金句”:“穷阴连晦朔,积雪满山川”“**从兹别,林端意渺然”等等都可以传遍金陵了吧?
可怜小陈我,今天竟然只“写”了“小荷才露尖尖角”一首佳作!
新仇旧恨,满腔怨愤!
尤其是之上欣赏比赛,仆从还不止香炉一个——
那么昨晚的杀手,基本上不是绍生自己,而是随便一个狗腿子。
幕后黑手却端坐钓鱼台,看着好戏,对于小陈的指控,大可以矢口否认!
如此,才依然敢于恬不知耻地抄孟夫子的诗,抄李白的诗,抄李白写给孟夫子的诗!
老子现在非要当面质问你,如此丑恶行径,你的良心就真的不会痛吗?
可是来到水阁之前,竟然有人拦住陈十一郎,不让进去!
“这位郎君,进水阁看花榜的赛事,可是要交钱的!”看门人和气地提醒道。
这不奇怪,无论是昨晚的花船观赛,还是今日报恩寺水阁观赛,都是花榜举办方创收的手段。
不交钱的话,花榜难道还赔本办给你们看吗?
道理讲得通,可小陈不是要来看花榜的啊!
老子是来寻仇的!
“让开!我是来找人的!”陈成语气不善道。
“抱歉,入阁之人,不缴费用,万万不可!”
陈成大怒!
你特么找老子要钱?
你们要不要问问,这水阁究竟是哪家,哪姓修建的?
甚至不说这水阁,这报恩寺也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陈宣帝出钱修建的吧?
老子不找你们要钱,你们好意思找我要钱?
看门人倒不是狗眼看人低的人,语气仍然谦和,愁眉苦脸道:“郎君莫要为难小人,小人给你进了去,那这钱便是要从小人身上罚去的。”
小陈一听,也有道理。
毕竟现在已经不是陈氏的江山,溥仪回故宫还要买门票呢!
正僵持着,水阁内忽然有人发话:“咦,这不是写‘小红帽’的陈十一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