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几日……便成了么?
看样子,那都不是梦。也不是她恍恍惚惚看见的幻影,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可她,是如何回来的?
楚兰舟试探着问道:“……你们,是在何处找到我的?”
“……不是我们找到的娘娘您,是陛下……抱着您一路跑回来的。”妙玉给她递了杯水,支支吾吾地说道。
司徒耀?是他抱着她回来的?
楚兰舟顿了顿,浅浅呷了口水,便大口灌了下去。
苏苏又给她倒了一杯,便接着说道,“陛下当时眼睛都红了,像是发了狂一般,直接就冲进来了,当时我们都以为娘娘您……您……”她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
晴雨便接着说道:“还好,陛下一早就让人去请沈大夫了,而且刚好也是宋院判当班。当时娘娘您浑身都冻僵了,奴婢们为娘娘沐浴浇汤,好久,您才恢复了体温。手上也都冻的发红,奴婢们愣是给您从头到脚都涂了药。但这两条腿便……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了。不过沈大夫说了,可以恢复的,等长出新皮肉便好了。”
楚兰舟顿了顿,又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手,疑惑地问道,“冻伤好的这般快么?”
“不快,您都躺了快半个月了。”妙玉心直口快地说道,“而且,而且陛下……都昏迷了两日了。”
楚兰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昏迷,他好端端的为何昏迷?”
“陛下他……”妙玉张嘴便来,却被晴雨瞪了一眼,便连忙收住了话头。
楚兰舟微微皱了皱眉头,亮出一记沉嗓,“说。”
晴雨推脱道:“娘娘,妙玉信口胡言的。您别信。”
“你们说话藏着掖着的,本宫岂会看不出来。究竟出什么事了?说!”楚兰舟语气一冷,眼神仿佛能将人冻住。
这……这分明就是陛下第二。妙玉被他们家贵妃娘娘这么一瞪,胆子都吓飞了,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脱口而出:“陛下那晚是脱了衣裳包着您回来的,又衣不解带地守了您半个月,还执意不肯听沈大夫的话,亲力亲为的为您输真气驱寒,结果导致虚耗过度寒气入体,昨个儿便晕过去了。到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
“……”楚兰舟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冷漠险些崩于瞬间。
楚兰舟吩咐道,“你们,扶本宫去看看。”
“不行的娘娘,您昏睡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醒过来,正是需要好好休息休养的时候。而且您的腿还不能走路,沈大夫说最起码还要再休养半个月,轻易动不得的。”妙玉急得手足无措。
晴雨也是真急了,跟着说道,“娘娘,您别听妙玉胡说八道的,陛下没那么严重的,陛下只是……只是……总之,您只管好好休养,不会有事的。过两日,陛下自然就过来了。”
“你们家陛下是又下了死命令,拦着你们什么都不让说吧。”楚兰舟一眼便看穿了晴雨的“垂死挣扎”。
晴雨连连摇头,还拉着妙玉,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
妙玉也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摇摇头,“娘娘,晴雨姐姐说的说,我……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信,我……我就是一时紧张信口胡诌的。我我……”
朱朱、苏苏也一起说道,“是啊娘娘,您别听妙玉胡说八道的,陛下他好着呢,您还需要好好休养,可别担忧这些事的。想必等陛下忙完政务便会回来看您的,您先别急。”
“嗯。”楚兰舟点点头,却又在她们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说道,“司徒耀不是向来如此的么。”
晴雨脸上刚冒头的笑容顿时僵住:“……”
妙玉朱朱苏苏等人亦如是:“……”
楚兰舟也无须再问其他,她们几个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楚兰舟便问道:“陛下安养在何处?”
朱朱苏苏都纷纷看向晴雨妙玉,最后,还是晴雨众望所归,硬着头皮说道:“娘娘,原本陛下是要回长生殿休养的,可陛下后来又觉得,留在雁回宫休养的话,能离您近一些。所以,陛下这会儿在配殿那儿躺着呢,王公公在照顾着。”
“替本宫更衣,传步辇,本宫要去看看陛下。”
晴雨只好应道:“是。”
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睛。尤其是在陛下的这件事情上。
因为拗不过他们家娘娘,晴雨没办法,只好替他们家娘娘梳妆打扮,又传了步辇过来。
……
配殿里。
明明是简陋的地方,却让人给临时布置,架起了火盆。
楚兰舟坐着步辇来到时,王德也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水盆险些就打翻了,那一时间慌乱地下意识看了看晴雨他们。
“王公公不必看他们,是本宫要过来的。”楚兰舟以下巴指了指紧闭的那扇门,轻描淡写道,“陛下在里面吧。”尽管她的声音还带着沙哑,但不损耗她的威严。
“……是。”王德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可到最后说的还是一个单字。
楚兰舟便吩咐他们开门,抬她进去。她双腿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腿上还盖着毯子,身上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晴雨妙玉等人都在外头候着,只有王德跟了进去。
床上,惊才绝艳的某位陛下正昏睡不醒,一头银白色长发尤为扎眼。
不过,屋里头倒是还有小安子在照料。
“……奴才拜见贵妃娘娘。”见是贵妃娘娘被人进来,小安子连忙行礼。
“嗯,平身吧。”楚兰舟淡淡应了一声,抬手叫起。
小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看了王德一眼,王德点了点头,他这才敢起来的。
“你们都先出去吧。”楚兰舟环顾满屋子小安子以及抬步辇的人,又吩咐道。
“……是。”小安子这下是不用看他们家师父王公公的眼色了,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这屋子里,眼看着就余下床上躺着昏睡不醒的司徒耀,和坐在步辇上的楚兰舟,以及战战兢兢的总管太监王德王公公。
“王公公,晴雨她们说,本宫昏睡了半个月了,一直都是陛下衣不解带地在照顾,那朝事怎么办,政务怎么办?都交由何人打理了?”
“……娘娘?”王德显然没想到贵妃娘娘会问这个,一时愣住。
楚兰舟登时皱了眉头,“怎么,本宫是不能问,还是你不能答?”
“不不,不是不是。贵妃娘娘误会了。”王德生怕楚兰舟误会,连忙纠正自己的措辞,说道,“娘娘放心吧,陛下那半个月里,哪怕是是衣不解带地守在您床前,也从未落下过政务。早朝也都是去的。”
楚兰舟便接着问道,“那这两日呢?他不是昏迷不醒么,那这两日的早朝你是怎么应对的?政务怎么办?冯相还有朝中那些个大臣们那问起来,你又是如何作答的?”
“这……”
“说!”
“是,娘娘顾虑的是。”王德也是怕了贵妃娘娘这不怒自威的气势,只好老实交待道,“不过这些陛下早就都吩咐过了。前两日陛下便借口说,他梦见了先帝来找他叙话,交待冯相代为摄政,说要出宫两日,去一趟皇陵拜祭先帝。”
楚兰舟闻言哼了一声,说道,“那要是今日他还是醒不来呢?你们要说,他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行程么?”
王德一时间也被问倒了:“这……”陛下真的就是说,若是两日他还醒不来,便推说陵宫那边有事情耽搁了,还要再一日才能回。娘娘也是什么都料到了。
“沈大夫呢?他人在何处?他是如何说的?”
“……沈大夫方才出宫去了。只吩咐奴才好生照料陛下,说陛下最迟明日也能醒了。不过……奴才还是担心……”陛下不能醒过来。
“行了,本宫都知道了,你也先出去吧。”楚兰舟疲惫地闭了闭眼,将一腔心事都藏了回去。
王德迟疑了一下,但看见床上昏迷不醒的陛下之后,便改了主意,说了句:“奴才告退。”便退出去了。
陛下最不愿贵妃娘娘瞧见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可陛下心底里最想见的人,怕也是贵妃娘娘吧。
……
门开了又关。这屋子里便真真就余下楚兰舟与司徒耀二人了。
一个坐在步辇上,不能移动,一个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司徒耀,你我何以落到今日的地步?”楚兰舟自嘲地笑道,“一个跟瘸了没两样,一个,却都不知道梦游到何处去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司徒耀,你最好就这么永远的躺下去。这样,你便能躲过你欠我的那条命。长命百岁了。否则,你欠我的那个孩子,欠我的那条命,亏欠我的那许许多多,迟早,我都是要问你要回来的。”
床上的司徒耀仍在昏迷之中,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空荡荡的没有人回应。
楚兰舟垂首抚颊,眼前突然模糊,不知不觉,竟是眼泪落了下来。
为什么,她明明都已经想要跟他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了,却还是想问他讨回公道。因为那样,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恨他了。
她竟然,连老死不相往来都舍不得。
楚兰舟,你当真……没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