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不解地问道:“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你们都见过那位南疆大王子的,对他印象如何?”姜雁容不大反问。
妙玉便认真地想了一想,说道,“那位大王子说话风趣幽默,虽然有时候瞧着好像有点不正经,但其实聪明的很,说话……说话滴水不漏的。”
“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无缘无故跑去沈家药铺胡闹?”姜雁容笑着问道,顿了顿,接着又说道:“寻找失散多年的妹妹固然重要,但本宫可不认为,这件事能重要到让作为哥哥的一个人完全失去了理性。”
当然,他若是作为父母亲者,则另当别论。
妙玉愣了愣,却见晴雨也在冲着她笑,妙玉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娘娘,奴婢明白了。这位大王子他怕是故意的吧。按理说,他其实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是不是?”妙玉不确定地说道。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那位南疆大王子能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解决,但瞧娘娘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那位大王子的确是故意为之的。
姜雁容点了点头,搁下茶盏,又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口中,思虑一下就飘进了里间的陛下身上去。
陛下这会儿还在睡,也不知是恨不得一日就养好精神还是怎么着,月笙哥给他换了药便出宫了,而他从月笙哥出宫便一直在睡。
这般想着,姜雁容又吃了口糕点,便起身往里走了。
妙玉愣了一下,要跟上去,但被晴雨给伸手拦住,还低声提醒她,“陛下与娘娘的二人世界,你跟进去做什么?”
妙玉:“……”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啊,娘娘不唤,我进去干什么?
于是,他们便都在外头候着,也不进去打扰。
……
姜雁容进去,正好瞧见床上的人动了动,走近一看,他竟然是醒了。
醒了也好。姜雁容如是想道。
见姜雁容进来,他便以肘撑了一下,坐起来。
“你别动……”姜雁容刚想叫住他,他都坐起身了。
姜雁容就一脸郁闷:“……”
“怎么还生气了呢?”司徒耀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他睡了一觉醒来,精神都好多了,只是脸色还有些白。
姜雁容一屁股坐在床沿,径自问他道:“今日会试的第二场考试也结束了,接下来便是最后一场。陛下可有什么打算么?”
“什么打算?”司徒耀假作听不懂。
“还有最后一场,此番春闱会试就结束了,我可不信陛下会毫无打算。况且,这个当口又出了你终于寻到故人所托之人的事,您如何会没有打算。”姜雁容笃定地说道。
司徒耀闻言忍俊不禁,说道:“当真瞒不过你的眼睛。”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传闻中的那个孩子,不该卷入是非,而这个孩子,才是我打算接回宫来的。”
姜雁容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一怔,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但那个念头,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诞惊异。
“……陛下的意思是,你打算接那个孩子,回宫?……”
“是,接他回宫。刚好是男儿身,正合适。”司徒耀说道。
“……”姜雁容惊讶的几乎说不出来。
既然是要接回宫,那就是要正大光明的接回来,并且要保证那个孩子的后半辈子都不受人白眼歧视。若想做到这些,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那个孩子,认作他的孩子。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是当今陛下的皇子。这可比先太子、或者说是先帝之子的身份,要安全许多。
可这个想法也太冒险了吧!
而且他还说,刚好是男儿身,正合适。这话是何意?
合适,难不成他连这个帝位,都已经选定这个孩子去继承了么。
姜雁容不敢这么想,但司徒耀的言行举止却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就是打算这么做的。
“……陛下,您此话当真?”
“眼下你还不明白,不打紧的。往后你就慢慢懂了。”司徒耀似乎不愿意解释太多,便打算一言带过。
姜雁容见他如此,也不追问,但就感觉心里头留下了个疙瘩似的。
不过,姜雁容并不允许自己沉溺于负面的情绪之中,很快便转移话题道,“关于颜姑娘很可能是南疆寻找多时的那位公主,这件事你怎么看?”
司徒耀胸有成竹地说道,“柯木朗若是确定,便会入宫请旨。这件事干系到两国邦交,他眼下可能会有些无理取闹的行径,但他不敢乱来的,你让沈大夫他们多留个心眼即可。”
姜雁容闻言点点头。
正说着话,王德送了汤药进来。
那黑漆漆的一碗药,比起姜雁容那些调理身子的补药,也没好到哪儿去。
思及此,姜雁容忽然有了一种“同甘共苦”的心情,怂恿着司徒耀道:“陛下赶紧趁热把药喝了。”
司徒耀:“……”这话听着怎么这般耳熟?
王德心中默默想道:这话可不就是陛下先前经常说的么。
姜雁容盯着司徒耀喝完了药,便出去了。
原本司徒耀是不愿意她出去的,还拉着姜雁容的手撒娇呢,但贵妃娘娘义正词严道:“此时宫中正值多事之秋,陛下乖。”
然后某陛下暗暗叹了口气,便弱弱松了手。
她可真是蕙质兰心,好像看出来他有话要与王德说,自己便先走开了。
可她怎么就能笃定,他要吩咐王德的事情,是他不愿意给她听见的呢?他其实是想要听见的。
可她既然不愿意听,那他也不强人所难了。……
晴雨妙玉在外间伺候着,姜雁容从里间走出来,本是要往小书房去了,但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晴雨妙玉她们,“宫中各处可有什么异动?”
晴雨不解道,“如早前回禀娘娘的那般,皇后娘娘又发了一通脾气,其他人便没什么动静了。”
没有动静么?那才是最大的动静。
姜雁容看了看窗外,天空飘了阴云,似乎是有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
雁回宫中平静如许,但宫中宫外,却因为陛下今日不朝一事,议论纷纷,沸沸扬扬。
那些个朝中大臣在重明殿上没见着陛下,又被迫退朝,回去之后越想心中越不爽,回府之后便又约上三五知己好友,出去喝酒畅谈。而聊的,便是陛下如何如何被女色所迷,如何因为一个姜贵妃而不早朝;如何如何又要步上帝辛等昏君的后尘。
张成静也被人约了出去。席间其他几人说的慷慨激昂,将陛下今日不朝的行为说得仿佛天塌下来一般。唯有他闷头喝酒。
他们其他人见御史中丞张成静不吭声,便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不解地说道:“张中丞,你平日里说起话来可是滔滔不绝的,怎么今日一声不吭的?”
张成静闻声顿了一下,但他就连酒杯都没搁下,便说道:“没什么,我是听你们说的热闹,不好插嘴。”
“不是吧,你张大人可不是这种人。往常我们在讨论什么,那一次不是你高谈阔论,引经据典的。怎么这次忽然如此矜持?”其中,户部尚书蔡建德不赞同地说道。
说着,那蔡尚书又说道,“还是说,因为那一次是贵妃娘娘帮张大人求了情,张大人才得以回到御史中丞的这个位置上,张大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所以才一声不吭的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张成静脸色一沉,十分不悦。
蔡尚书被他这么一说,就不高兴了,“什么胡说八道,是你被踩中了痛处了。怎么,还真是因为那位姜贵妃给了你如此一个恩惠,你从今往后都打算在姜贵妃的事情上缄口不言保持沉默?你这御史中丞连话都不敢说了,你还当什么御史中丞呢?”
张成静被他这么一说,也更不高兴了,直接拍桌怒道,“蔡建德,你这话可越说越过分了,什么叫姜贵妃给了个恩惠我就连话都不敢说了?你这么能耐,这御史中丞你来当啊!”
蔡建德也跟着拍桌,鄙视道:“你这话说的,御史中丞谁当不是当了?”
“你再说一句试试?!”张中丞可是真动了肝火了。
“说就说!你还想怎么着?”
“给你点颜色瞧瞧!”
眼看着,两位朝廷大员便要打起来了,边上的礼部尚书任德惟连忙说道,“这明明说的是别人的事,你们两个怎么还要打起来了?都暂息怒火,坐下来再说。”
不得不说,礼部尚书任德惟的确有和事佬的本事,他这般一劝,方才还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便就都听进去了,虽然张中丞与蔡尚书都还有满腹的不满,但到底没有再继续对峙下来,不情不愿也坐下来了。
任德惟又劝道:“两位的火气也不要这么大,咱们会聚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不满陛下的行径,私底下发发牢骚,宣泄宣泄罢了,没有多大的事,也不是非得上纲上线的。”
听他这么一劝,张中丞与蔡尚书的脸色这才稍稍又缓和下来了些。
这厢正说着,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
雅间儿里的张成静、蔡建德以及任德惟本能地在心中绷起一根弦,齐刷刷朝门口看去。
就见,雅间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名穿着便服的儒雅男子举着酒杯朝他们敬道:“顾某在隔壁独酌,不小心听见了三位大人聊的心事,但不知,顾某可有幸与三位大人同席?”
张成静等三人纷纷互相看了一眼,最终都不情不愿地说道:“欢迎,欢迎。”
欢迎,仅仅是存在与口头之上。
但那位自称顾某的儒雅男子,却仿佛没看见蔡建德与任德惟的皮笑肉不笑,径自坐下来,说道:“顾某能与三位大人同桌,实乃毕生的幸运。顾某敬三位大人一杯。”
“顾大人言重了,言重了。”蔡建德干笑道。
接下来便是一番心口不一的寒暄,以及推杯换盏,索然无味。
……
宫中,四艺殿。
在听闻宫中风传的诸多消息之后,冯家双姝便大胆做了一个决定:请顾美人过来一叙。
比起皇后娘娘因为陛下独宠贵妃而造成的怒不可遏,比起朝臣们对陛下的不满,冯嘉琴、冯嘉琪的反应可是平静多了。
当然,顾兮若顾美人也是。
顾兮若寻了个由头将采莲支出去,便带着另外一名侍女阿好去了四艺殿。
冯嘉琴、冯嘉琪姐妹俩见了顾兮若后,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套热络,随后便遣退了左右,三人独自在房中商议。
“顾姐姐,依你之见,如今宫中盛传的,陛下有意将养在民间的皇子接回宫来、并且交由姜贵妃抚育教养的事,有几分是真?”姐姐冯嘉琴问道。
顾兮若微微笑道:“琴婕妤若是在上午时分问我,那我肯定会说,不好确定,这会儿问我,我便敢笃定的说,此事千真万确。”
“顾姐姐何以如此笃定?”妹妹冯嘉琪问道。
这看似无脑的问题,却是十足的试探。
顾兮若心中暗自冷笑,脸上还平静地说道,“琪婕妤,栖凤宫的动静便是最好的说明了。倘若不是有确凿的消息,皇后娘娘定不会如此暴怒。”
“原来如此。”冯家姐妹异口同声,说罢便对视了一眼。
顾兮若沉吟了片刻,十分郑重又十分诚恳地说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两位婕妤还是静观其变吧,小心驶得万年船。”
冯嘉琴、冯嘉琴对视了一眼,又一起点了头。
这样的局面里,左有皇后、右有贵妃,此时以静制动方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