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苏苏还是小姑娘呢,她哪儿受得了贵妃娘娘这般拿她打趣?
苏苏又羞又恼,拿了信,便红着脸落荒而逃溜之大吉了。
姜雁容冲着她溜走的背影打趣喊道,“苏苏,你慢点走,信可要好好地交到月痕手上。”
“……奴婢知道了。”远远的,还传来落荒而逃的苏苏的一声答应。
姜雁容哈哈大笑。
还是小姑娘们好,心里头想什么,都会写在脸上。可比冯胜武那般的老狐狸,不知纯真烂漫了不知多少千万倍。
可是,老狐狸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头,才不好对付啊。
陛下此番却如此招摇,分明是有意与冯胜武那老狐狸为敌。他说是私人恩怨。可他能是为了什么私人恩怨,不惜做到这一步呢?他分明可以做到更隐蔽的。按兵不动,岂不是更好?
姜雁容百思不得其解。
……
彼时,冯府。
郭氏从宫中回来,便听说相爷又去了白姨娘的院里头,脸色顿时沉了沉。
但她的不满不悦并没有在脸上停留太久,便被她若无其事地抹掉,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待到晚些,嬷嬷来报说,相爷从白姨娘那儿离开了,往这边来。郭氏才稍稍整了整妆发仪容,迎了出去。虽然她心里是有些抗拒的,但听到冯胜武来,还是难掩眼中的期待之色。
说话间,冯胜武就到门口了。
郭氏便迎了出去,说道,“相爷,您怎么得空过来了?”
冯胜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是有些心虚,说道:“今个儿下午有空,便来看看。”
郭氏便哦了一声,也没接话。
夫妻双双往里走。
但坐定,采蘋奉茶上来,冯胜武呷了一口茶水,便接着说道,“你不是进宫去看雪儿了么,怎么样?她前两日又闹出了丑事,我也有所耳闻。你这个当娘的,既然进宫去看她了,就该多同她讲讲道理。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更何况是皇帝,后宫佳丽多几个,也是情理之中,她别总是给人挑毛病挑事了。她既然当了这个皇后,就得有皇后的气度,不要老是动不动就闹小脾气,被人抓了话柄,坊间又该说她善妒、心胸狭隘,后面骂名又该落到咱们冯家头上来了。”
“……”
冯胜武一番数落下来,郭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都给咽了回去。
在他眼中,所有当了正室的女人都该是识大体的吧。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妾室那些狐狸精勾了魂儿,还得双手送他们去合房,看他们恩爱欢好,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这才叫大度、才叫有容人之能。
不过也是,哪个男人不这样?正妻就该是操劳的命,为他们看好后院,任劳任怨,妾室,才是他们寻欢作乐的真爱。可他们怎么都不想想,若是没有正妻为他们安排妥当一切,他们哪儿来的空闲享乐?
男人,不过如此罢了。
冯胜武如此,便宠幸了那个白氏,听她吹枕边风,恨不得事事如她意;皇帝也不过如此,宠幸那个听闻与当年的楚兰舟有几分相似的姜贵妃——宠妾灭妻,天下乌鸦一般黑!
那她多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郭氏心中冷笑道。
但郭氏脸上还是强作镇定,努力不露出不悦的神色,说道:“相爷,雪儿的事情我已经说过她了。那位姜贵妃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还是应该多给雪儿一些机会的。再者说,如今嘉琴、嘉琪也都封了婕妤,往后她们三个在宫中能有所照应,情况应当能好起来的。”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那两个丫头挺了不起啊,这么快就晋为婕妤了。往后她们三个在宫中,的确是能够相互照应的。”冯胜武自顾自说道,又叮嘱郭氏说道,“你以后得空就多些进宫,提点提点雪儿,免得她犯傻,再干出什么错事。”
说着,冯胜武生怕他的话不够郑重不够严肃,复又补充强调道,“你可告诉她,她若是再干出诸如上次那般不可挽回的事情,别说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保她,只怕到时候倾尽咱们冯家之力也保不了她!”
最后这一句“倾尽咱们冯家之力也保不了她”可谓是振聋发聩。
郭氏闻言,眼神瞬间转冷,咬了咬牙说道,“是,相爷,我会好好与雪儿说的。”
她说着话,捉过面前的茶盏,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般,撇了两下茶沫,却没有喝,又放下了。便接着说道,“今日相爷若是不过来,我也是要过去找相爷的。有件事情,至关重要。”
“什么事,你说。”
郭氏郑重其事地说道,“相爷,陛下的膝下至今只有一个子嗣吧。”
冯胜武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又反问道:“是,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早年间说是在民间生的,一直就养在乡下,连我都没见过正脸长什么样。”
郭氏沉了沉,略为深思这话,说道,“相爷,眼下陛下十分宠幸姜贵妃,咱们家雪儿的肚子又一直没有消息,我是担心,陛下若是心念一动,将那个孩子过到姜贵妃的名下,那事情可就非同一般了。”
“你这话是何意?”冯胜武听了这话,顿时坐不住了。
郭氏也连忙跟着站起身,解释道,“相爷莫急,妾身是有此担心而已。今日妾身入宫看望雪儿,出宫时,便遇见王德王公公坐在一辆马车上正要回宫。你想啊,这天底下能有谁,有此殊荣让王公公跟随伺候。近来,宫中又有传闻说,贵妃私底下偷偷出宫,陛下也跟着乔装改扮一起去。咱们,不得不防啊。”
“陛下与贵妃乔装改扮偷偷出宫这个事情我知道。这件事你不必多想了。”冯胜武的反应出奇平静,完全没把司徒耀陪着他的贵妃出宫游玩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
郭氏也不好与他对着干,只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但冯胜武想了想,又说道,“就是皇帝的那个儿子,的确是不得不防。他若是打算把那个孩子过到姜贵妃名下养育,那是万万不能的。”
一个生不出孩子的老女人受宠不打紧,可她一旦有了名正言顺的孩子,哪怕孩子不是她亲生的,那都不是一码事了。
一旦那个姜贵妃有了孩子,无论亲生与否,她的身价便抬上去了。届时,若是司徒耀想寻个什么由头,给雪儿那个缺心眼的丫头弄点什么事情,她可是轻而易举就会中招,皇后之位说不定就保不住了。
可嘉琴、嘉琪眼下还替不上,她们还都没有孩子,又是庶出之女,根本没有资格去竞争那个皇后,那皇后铁定是要落在姜贵妃头上的。
冯胜武信誓旦旦的说道:“皇后,只能姓冯!”
是啊,他关心的只有,皇后必须姓冯。可她要的是,皇后必须是她的女儿冯佳雪,换了冯家其他另外的谁都不能!
这就是差别。
郭氏对这个男人看得越清楚,也就越发失望。
她在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嫁给了他,为了他而“大度”容忍了这么多年,可如今她才算是彻底看明白,利益当前,她和她的女儿、甚至是她的儿子,都无关紧要,只要他能够受益,这就足够了。
这个男人有多自私,可见一斑。
如今她还是这冯家的大夫人,雪儿还是皇后,倘若有朝一日,被那个姓白的贱蹄子得了逞、还是姓白那个贱蹄子的两个女儿谁得了子嗣一步登天,他们母子便没有活路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冯胜武,这可是你逼我的。
郭氏心中恨恨,但面上却是十分可怜又气愤,她劝说道,“相爷,妾身希望,您能尽一切力量,争取到这个孩子过到雪儿名下。将来雪儿生几个都不打紧,但眼下最紧要的,便是不能让那个姜贵妃得逞。否则,棋差一招,便要满盘皆输了。”
“我知道了。”冯胜武显然也被这个事情所触动,心中已有所盘算,心事重重的说着,便说要走了。茶水也没喝上两口,便走了。
郭氏送他到门口,目送着冯胜武走远,脸上嘴角的笑容,慢慢地跟着消失。
“夫人,您为什么不同相爷说说大小姐在宫中的难处?”采蘋从郭氏的身后走上来,不解地请问道。
“说了,他会在意么?”郭氏不答反问。
“……”采蘋眨了眨眼睛,顿时没了话说。
郭氏复又自我解嘲道:“正室得到了妾室所没有的,自然是要承受一些别人不需要承受的,说了,他只会觉得我也矫情。”
他不会觉得这是委屈,只会认为,这是矫情。
而这样的话若是白氏与他说的,那便是实实在在的委屈了。
郭氏说着话,又转回了院里去。
采蘋看着主子的背影,却沉吟了良久。
冯家的大夫人,可是凶险无比啊。还好,她一早就跟了大夫人,而不是跟了白姨娘。
她就不信,夫人会斗不过白姨娘那个只会成日里吹枕边风的骚狐狸。
……
看书的时间过得飞快。
姜雁容看完全部《资治通鉴·周纪》篇,边看边抄录句子,做笔记,一个不留神,天边已经被晚霞染红了。
姜雁容揣着袖炉,伸了个懒腰,便唤了晴雨妙玉入内伺候。
“娘娘,有何吩咐?”妙玉乖巧地请询道。
姜雁容伸展了一下算账的后背跟胳膊,摸摸肚子,说道:“时候不早了,传膳吧。”
“那娘娘出来用膳吧。”妙玉说道。
姜雁容闻言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妙玉的言下之意是,她可以用膳了。
那也就是说,已经传膳了?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姜雁容立时又问道,“陛下何时回来的?”
晴雨摇摇头,如实说道,“陛下还没到呢。陛下只是早早就吩咐小安子去御膳房传膳。奴婢也是方才见到小安子送吃食过来才知道的。”
他人都没来,便先给她安排上了。
姜雁容撇撇嘴,说道,“陛下都让传的什么膳呢?”言下之意是,万一他吩咐人做的,不合她胃口呢。
妙玉便忍不住笑道,“娘娘放心吧,奴婢敢保证,绝对都是您爱吃的。”
是么?
姜雁容将信将疑地又看了看晴雨。
晴雨倒是稳重许多,郑重地点了个头。
姜雁容这才抱着袖炉往外走。
膳桌上。只有一个很大的盖子,不知底下盖住了什么,但旁的什么都没有。
姜雁容看了又看,问道:“这便是今晚的晚膳了?”
“是。”晴雨妙玉异口同声。
姜雁容净了手,擦干了水,这才去揭开那盖子。
却见,那盖住的盖子打开以后,底下是热气腾腾的灌汤包。
那蒸屉一共三层,姜雁容迫不及待想看看底下是什么,便拿帕子垫了手,一个一个拿下来。
最上面是灌汤包,第二层是小笼包,最底下一层,是好大一个大肉包。
“陛下这是要用包子将本宫的晚膳都给包圆了么?”姜雁容哭笑不得。
但话是这么说,她的眼睛却在放光。
灌汤包她只吃过一次。那一次,是有一位金陵来的商人,上药铺寻医问药,后来病愈,临走前去向月笙哥道谢,便带了一屉他妻子所做的家乡风味灌汤包。
那滋味,简直无以伦比,跟月笙哥的刀削面确有一比。她至今念念不忘。
不过,她好似也就过年的时候,无意间提了一句,他陛下怎么还记住了。
“娘娘快趁热吃了吧。包子若是冷了,可就不好吃了。”晴雨笑着劝道。
姜雁容默默咽了口唾沫,便坐了下来。
晴雨妙玉等人对视了一眼,自觉退出了屏风外。
姜雁容等她们出去了,才解下面纱,抓起筷子便夹了一个灌汤包往口中送。
在屏风外的晴雨还不忘了提醒道:“娘娘,陛下吩咐,灌汤包烫,您可慢点吃。”
“嗯嗯。”贵妃娘娘小心翼翼在碗里戳破了灌汤包,吃的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司徒耀进来时,正好见着姜雁容美滋滋地在吃他命人送来的包子。
碗里一个灌汤包,手上夹了一个小笼包,吃的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一般。
他回雁回宫向来不太爱惊动人,这雁回宫上下也都心中有数,见怪不怪了,所以见着陛下示意他们噤声,便都默默退下去。
姜雁容却毫无知觉,喝了一口汤,再咬一口小笼包,美的都飘飘欲仙了。
“看样子,你的胃口朕又猜对了。”司徒耀看她吃得太投入,忍不住低声笑道。
“呃……”吃得太投入的贵妃娘娘骤然闻声吓了一跳,在口中嚼了一半的包子就这么给咽下去了,然后,华丽丽噎住了。
“你呀,慢点吃,也没人与你抢。”司徒耀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帮着轻轻拍姜雁容的背给她顺气。
姜雁容猛地灌了好大一口茶,才将包子给咽下去,可听见某陛下这么说,气得她瞪圆了眼珠子,拍案而起,“我噎住还不是你害的。”
谁知,她这一回头,便是一头撞进了司徒耀的怀中。
“嘭。”脑袋猝不及防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姜雁容眼前一阵发晕,站都站不住,只能下意识抓住司徒耀的胳膊。
司徒耀顺势就抱住了她,嘴上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说道,“你瞧你,想找个投怀送抱的借口以报恩也不要这么拼,若是把自己给装晕了怎么办?”
谁找借口投怀送抱了?!
“……”姜雁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也气不过,便又一头撞上去。
“嘭。”
眼前又是一阵发晕。
司徒耀抱着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瞧你,何苦为难自己。”
姜雁容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失策,失策,丢脸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