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阵法?
时映雪还在思考就究竟要怎么将这个阵法解开时候,事情就出了变故。
身边的玉楼春忽然就昏了过去。
时映雪用力地掐她的人中,玉楼春却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
时映雪还是没能想明白究竟这阵法是个什么路数,就看到那个刚刚一直在哀哭的女子消失不见了。
时映雪大惊,她立即将涟漪的玉簪取出,遥遥地往自己和玉楼春的头顶一抛,同时手上取出数张符篆,以天罡之势立即贴在头顶周身,灵气一焚,便立即在周身布下一个巨大的结界。
就在时映雪的结界生成的那一刻,时映雪的背后结界上就传来一声惨叫。
她回过头去,便看到背后的结界上隐约扑出了一个人形的身影,而那张刚刚还看上去娇美十分的脸蛋此刻已经在面前的结界上挤压地变了形,正满目怨恨地看着时映雪。
她好像张口想和时映雪说什么,但时映雪还没来得及听清她说什么,这女子就立即化为了一团火焰,顷刻之后竟是直接燃成一团,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不仅仅是这女子燃烧了起来,连时映雪的结界外也忽然就燃起了一团烈火,左右处处都是熊熊烈火,将目光所及之处都变为一团火红。
时映雪惊愕至极,却发觉自己周围的场景已经完全变了。
结界外的古寺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破败的金身塑像重新闪闪发亮,而供桌上的供果也放得满满当当,正殿之中最大的一尊如来佛祖的塑像前挤满了各色花朵,崭新鲜艳的经幡正微微随风摇晃。
看上去一切都十分正常,与时映雪在俗世之中能够看到的寺庙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正殿之中缓缓弥散的香火尘烟之中,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那女子正是时映雪刚刚看到的那个哭泣的女子,但那时候的她,比现在时映雪面前这个要虚弱悲伤的多。
这个走进来的女子身上浓妆艳抹,脸上没有一丝温柔恭谦的神情。
这女子穿的火红艳丽,眉心生了一颗观音痣,神情倨傲,姿态矜贵。
时映雪的神识缓缓地探出去,却发觉面前的一切都仿佛镜面一样,时映雪的神识直接就被镜面给弹开了,她好像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面前的一切。
起初是这位倨傲的女子偶尔来古寺之中参拜,她看上去神情快活,来古寺也不过是临时起意。
但渐渐地,她仿佛就恋上了这古寺之中的一尊罗汉金身。
那尊罗汉的金身塑像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时映雪对佛教并没有什么兴趣,故而甚至认不全这些罗汉究竟谁是谁,只能看着那女子开始一日日地对着那罗汉塑像献殷勤。
她脱去了自己艳丽张扬的红妆,换上素净的衣袍,洗去了脸上放肆的妆面,逐渐成为了之后时映雪看到的样子。
这位女子将自己所有的金钱都用于奉养金身罗汉了,很快就开始一贫如洗,但她看着金身罗汉的眼神仍旧如同往日一样恋恋不舍。
时映雪大约能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这尊金身塑像就是她的精神支柱——这时候她便觉得奇怪,这里的一切究竟是要让她做什么?
企图通过这个故事感化她吗?
时映雪又觉得不像。
当然无论她心里是想着什么,面前的景象都没有变化。
画面之中终于出现了除了女子之外的人。
这仿佛是古寺之中的和尚,他贼眉鼠眼,满脸蜡黄,就算穿着法相庄严的僧袍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猥琐气息。
这人一直都紧紧的跟在女子身边,有时候就藏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摸摸地瞧着女子在罗汉金身面前参拜的模样,时不时露出些许露骨淫邪的目光。
时映雪大约已经料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其实最后,果然和时映雪看过那些话本子或者是听说的一些故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那女子虽然看上去十分雷厉风行,实则是个十分好捏的软包子,更是容易被欺骗。
那和尚用了一些十分可笑的理由就骗去了这位女子的信任,大约是这和尚的满嘴谎言说的甚好,也大约是这和尚的佛法讲起来也显得不错,这女子竟当真相信了这面目猥琐的僧侣就是自己一直苦苦追随的金身罗汉。
后来这罗汉就常常过来,将这女子叫到偏远的茶室之中为她讲经,因他说的头头是道,刚刚开始的时候也十分克制有礼,那女子便相信他果然是个好人,于是便常常与他私下相会讲经。
后来这和尚终于按捺不住,在女子的茶水之中下了迷药。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如后头惨烈,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就是,这和尚竟趁夜色,将那女子搬到了她平素里最为尊敬喜爱的金身塑像之前,强行将她占有了。
大约是那药的药性不够好,女子在途中就醒来,可她对于自己的悲惨遭遇无能为力,甚至完全无法改变自己的情况,只能被动承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清白在威严的金身罗汉面前受到侮辱。
女子不止一次祈求那目睹了一切的罗汉为自己主持公道,可最终她什么公道也没有等到——佛在上,无情而空空,她往日的痴恋是过眼云烟,她的祈求和恐惧害怕也一样是过眼云烟。
于是她一开始的满目祈求逐渐变为绝望,最后化为熊熊燃烧的仇恨烈火。
落红呜咽,为谁把红妆减?
发泄了自己兽欲的和尚甚至将女子藏在这古寺之中的偏僻之处,将她霸占为自己的禁脔。
但扭曲的人性终究会暴露出来,堆叠的仇恨甚至足以将自己与旁人一同焚烧殆尽。
这女子的灵魂已经完全支离破碎,而心魔趁虚而入,在女子疯狂滋长的仇恨和后悔之中大肆横行。
心魔给了女子逃脱的力量,她从被禁锢的地方逃了出来,将那和尚从讲经之处诱了出来,一刀便将他捅死在树下。
女子满面冷漠地将他浑身肢节,正好分成十八块肉块,也在一个如同她被玷污的夜里一样的深夜之中,将这十八块肉块一一奉到十八尊金身罗汉前。
第二日早上,她将所有在大殿之中做早课的和尚都关在了大殿之中,将早已准备好的水酒等物洒了一圈,付之一炬,随后也投身在这烈火之中,消失无际。
时映雪不知应当如何反应,但仿佛这古寺就是为了让时映雪看这么一个无常的小故事一般,在一切都被烧毁火焰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那原本看上去破旧不堪的古寺也成为了一团焦土。
时映雪不敢轻举妄动,仍旧呆在结界之中,静静地打量周围。
但很显然周围还是没有变化,时映雪再仔细观察,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到达的古寺原本就只剩一堆焦炭,而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都不过只是幻术。
这一切都是那白衣女子所为?
倘若是个回忆局,这女子要时映雪解开的问题关键又是什么?
换而言之,时映雪究竟要做什么才能从这困境之中脱身而出?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时映雪感到心头狠狠一跳。
已经烧成的焦炭的一尊罗汉后仿佛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一闪一闪,而那东西上显然传来了时映雪残魂的气息。
这是时映雪的残魂载体?
残魂一出现,时映雪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的魂魄是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取回来的东西。
时映雪一手将玉楼春放在结界之中,自己便一步踏出了结界,往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团白色奔去。
那一团白色还在罗汉塑像的背后淅淅索索,她手上的定身符篆从指间激射而出,却在落在目标身上的时候化成一团火焰,竟是直接被目标给躲开了?
自己这一次的残魂碎片,竟又是有自己的意识的么?
那难不成,自己刚刚看到的这一切,包括这古寺也并不是榕树精搞出来的幻术,而是她的残魂碎片给自己留下的难题。
若是自己不能成功地将这道难题给解开了,恐怕这块残魂碎片就不能收回了。
时映雪仔细想了想,这个局的关键正是那投身火焰的女子,要解开此局,必定只能从这女子的身上下手。
她闭上眼,心中默念了数十遍清心诀,便看到面前的场景竟直接变回了先前女子还没来古寺的时候那富贵平和的样子。
而时映雪也换了一身打扮,甚至连容貌都变成了别的人,看起来她大约是个容貌一般的丫头。
时映雪想起来这是一个经常在古寺附近乞讨的小乞儿,是一个与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的小角色。
不过她也记得,这小乞儿在之后撞见过一次花和尚欺侮女子,女子还向她求救。
她明明可以报官,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害怕自己也被牵连,一跑了之。
这恐怕是个苦差事,时映雪想到自己每次在类似的幻境之中都无法获得一个好的身份,便忍不住想笑。
她的灵气皆被封住,甚至无法与自己偃魂空间之中的浮乙和涟漪联系。
看来此局已经开始,时映雪已成局中人。
大约解开这局的关键,就是将那含恨而死的女子给救下来?
齿轮转动,第一轮考验已经开始。
无论时映雪有没有想明白究竟要如何解开此局,事情都已经开始了。
如今大约明白此事究竟是个缘故,她也不觉得害怕了——不就是解局么,时映雪还不曾怕过!
不过如今她的灵气皆不在了,她仅仅是个普通的凡人,甚至她除了能在这古寺之中活动,连去旁的地方都不可以。
那究竟她要做什么,才能将未来的女子痴恋罗汉的念头给扼杀在摇篮里?
就在这样的思索之中,时映雪与那女子相见了。
她果然是个凤眼丹唇的美人,风华万千。
时映雪不知这局究竟是不是只能解一次,故而一举一动都十分小心翼翼。
这时候的女子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她出门前呼后拥,众多丫头都跟着她,时映雪要近她身都不能。
她只好想了个最最简单粗暴的法子,装作没饭吃饿的厉害的模样,直接就往那女子的脚边滚。
时映雪将她的性子猜了个十成十,她虽面上显得十分嫌弃,却还是叫了人来将时映雪抬到一边去,叫了大夫来替时映雪看看。
大约那大夫也是幻境之中所产生的,所以他对时映雪的所作所为十分配合,与那女子说时映雪是太久没有吃饭,这才饿晕了。
女子叫人买了食物来给时映雪吃,时映雪便“适时”醒了过来,表示自己无父无母,以后一定要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做牛做马结草衔环都可以。
女子有些惊讶,但大约是时映雪看上去太过面黄肌瘦,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便也勉强接受了她的“自荐”,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做丫头,给她一口饭吃。
时映雪跟着她,这才能去到寺庙之外的地方。
时映雪大胆猜测,这幻境既然会让她到外头去,那便不会是作无用功,外面兴许还有些她可以获得的道具——毕竟现在的时映雪是个毫无灵气的凡人,她想要将女子从那花和尚手上救下来,只会耍耍嘴皮子是没用的。
跟着女子出去,时映雪用自己的俸禄换了一些辛辣提神的薄荷草,还有一柄可以藏在琵琶袖里的小匕首。
尽管她没有了灵气,但她没有忘记自己剑法的基本招式,若是产生了冲突,对比起手无寸铁的女子,时映雪还有有一战之力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女子要见到那尊面目清俊的金身罗汉的时候,这时候的时映雪已经凭借着自己的伺候周到与说话贴心当上了女子的贴身奴婢,拥有了和她同进同出的资格。
时映雪没有尝试去拦着女子不喜欢那罗汉。
这种感情上的执念往往是最不可拦着的,时映雪才不想因此失去了自己好不容易混上的贴身侍女之位。
她觉得自己的唯一的使命就是要将那花和尚揪出来,还是以最大快人心的方式,这样那女子的心中可能会有痛快之感,将时映雪的这局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