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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妖变(上)(1 / 1)

却说谢夷峰和彩茗一翻出方妙芸的房间,立即轻轻的跟上了柴老三,一路跟他到了二楼一处僻静的小间。那柴老三好不容易把张公子抬进门里,拖到床上,嘴上兀自不饶人,喃喃的念叨:“老表啊老表,我说酒好你也别没命喝啊,平时牛皮吹得上了天,什么鲸吞海量的,今天才喝了几杯就醉成这样。你醉就醉吧,还连带上我来抬你,哎呀,死沉死沉的,可累死我了。”

谢夷峰又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强压下去,静看他到底有什么动静。只见柴老三刚把蜡烛点上,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老鸨柳妈妈就进来了。

“如何?跟翠莺姑娘说啦?”

“怎么的?我说没说管你个屁事!”

“是……是……”

“嗨呀,你怎么把张公子就这么放床上啦,也不知道给他盖床被子,没个眼力见的。你看你,我吩咐什么来着?醒酒的姜汤呢?”

“妈妈放心,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端来。”

“这还差不多。”

这边老鸨一边嘴上不停,一边拿了一条蜀绣团花绛地锦缎面的新弹棉被出来,给张公子好生盖上,放下床帐,走来柴老三身边,凑上耳去,轻声问道:“你带来的那几个雏儿都安置好啦?”

柴老三一笑:“我办事,妈妈还信不过?都安排好了的,包管安全无虞。”

“那就好。嘿,你虽是个泼皮破落户,但说到办事,我还是信得过的。”老鸨冷笑一声道。

“瞧您,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泼皮了?哪里又破落了?我柴老三是穷了点儿,那又如何?若说是北城那些非富即贵的老爷们,我是万万比不得,但若说是这市井坊间的条条道道,大街小巷,没有我走不通的!那也是走横路吃八方的人,谁敢不给个面子?”

老鸨拿手在柴老三面前虚扇一巴掌,笑道:“这么说你倒还是有脸的人咯?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早晚有一天我打烂你这张嘴!”

柴老三亦笑道:“妈妈好薄情!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哪里有得假的。妈妈难道忘了?这几年您有个要人的时候,还不都是我想办法给你偷偷送雏儿来,什么时候说了个‘不’字?现在倒来说我,就算不计我个‘物色佳丽’的功劳,也得赏我个‘殷勤奉承’的苦劳吧。”说着说着嘿嘿嘿的偷笑起来。

“少跟老娘这儿嬉皮笑脸的数功劳。”柳氏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打我不知你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你这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嘿嘿,妈妈!我又不动她,只想要翠莺姑娘给我唱支小曲儿,弹支曲子,我舒舒服服的吃顿酒就是,我保证不碰她。妈妈,您就答应我吧。”

“呵呵,不行!”

“……嗨!那嫣嫣她们也行。”

“呀呵?你还挺会挑啊!土狗进肉铺,还知道捡肥的啃呢。明给你说,谁都不行。你小子给老娘办事是该的,天经地义。让你进楼来看了一眼我这些姑娘们都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想喝酒听小曲儿呢!你也配?趁早给老娘收了这心,夹起尾巴,滚你的吧。”

“啧,妈妈您看您!嗨,好好好,我滚,我滚,我滚得远远的。”

柴老三垂头丧气灰溜溜的准备出去,老鸨一把叫住:“回来!走哪儿去?我话还没说完呢。哼,你也知道,翠莺是那位大人点了的人物,我敢随便让她给你唱曲儿?我有几个脑袋?你有几个脑袋?……方才我跟翠莺讲了,那位大人把她赎了的事,又把要把她嫁到京城去的事一并说了。翠莺她没别的要求,就是怕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没个贴心的说说体己话,想跟我要两个丫头陪嫁。我想着我这里的姑娘们大多不干净了,这样送了去只怕那大人生气,索性找两个小丫头给翠莺带过去使,想起你那里正好有几个嘛,你去挑两个模样乖巧、水灵的,带来给我,我给翠莺调调,她好带了上京方便使。”说到这里嘴角一翘,“事情办得好,我还是会考虑你的。”

柴老三笑道:“柳妈妈,您也莫拿这话来吊我。我跟您掏心挖肠的办事儿,哪次是搞砸了的?我也知道翠莺姑娘身价已不同了,我也不是那起不长眼的人,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况且您老人家何曾遂过我的心,只拿些粗笨的粉头给我唱曲喝酒。嗨,不要也罢。”

一席话说得柳妈妈哑然失笑:“打你个贫嘴!我是这样人么?!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又配得上我这儿哪位姑娘?派去服侍你都是生受了。快给我去吧!”

柴老三一面笑,一面自去了。

他们方才那些话都被躲在西窗下的谢夷峰和彩茗听得一句不漏,待得柴老三出门去,谢夷峰对彩茗轻轻一笑,轻声说道:“他们自以为行事机密,还不是被我们都给听了去。”彩茗亦小声说道:“就是,一会儿还有‘惊喜’呢。”

两人谨慎小心,悄悄的离了绿漪轩,尽找没人的地方,一路敛形藏迹,从侧门溜了出去,拐上一条小巷。谢夷峰性急,直催彩茗道:“好了,我们也出来了,快把你那小蜜蜂儿放出来吧,我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如何带我们找到小苗她们。”

“嘿,那你可就瞧仔细了。”说着彩茗掏出那节小竹管,揭去封口的药布,那赤节蜂立马探出头来,在彩茗手上爬来爬去,似在嗅闻气息,彩茗轻轻一吹,这蜂儿便乘势飞起,盘旋一阵儿,往远处飞去。

彩茗一笑,说声:“成啦。”拉着谢夷峰的手,紧紧跟了过去。

谢夷峰没想到这小姑娘倒不矜持,一瞬间怔了一下,随即想到解救小苗她们要紧,这时还多亏了彩茗姑娘相助,自己不该有什么别的心思,何况这赤节蜂也只有彩茗姑娘能够驱使,当然是她能认准蜂儿去向,拉着我的手只是权宜而已,也不算越礼。

彩茗才没有他想得这么多,只是觉得好玩,一来也想捉弄捉弄那仗势欺人的柴老三,反将此事当成一次探险,心里兴奋不已;二来她本是南疆长大的,哪有那些礼教约束,只当谢夷峰是玩伴了,生怕他跟丢了,故而想都不想拉上就走。

果然没走几步,转过一条街,就见着柴老三的身影。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净捡着幽暗的角落行走,走没几步就要回头张望一番,之后又快步前趋。不过饶是他如此小心也万万想不到,自己竟是被一只小虫子跟踪了,而彩茗和谢夷峰就随着这只小虫尾随而至,为防柴老三发觉,不敢跟得太紧,只在后面百步之遥,亦是往那暗处藏身,反正他柴老三无法摆脱赤节蜂,只要跟定赤节蜂便可了。

走不多远,就来到一处僻静地方,只见柴老三在一座大院门口停了下来,这门口不大,撇在西墙根下,仿佛是个偏门。那柴老三在门前站住,又回过头去四下望了望,等了片刻,才拿手敲了门上铺首,先是三下,停了一停,又是两下,里边便有人发话:

“谁啊?”

“我,老大家的,来找老二。”

“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啊?”

“老娘说了,家里没了米下锅,来找老二家借借。”

“哦,等会儿啊。”

不一会儿,就听见那门“吱呀”一声掀开个缝儿,一个小厮探出头来张望,见柴老三站在门口,身旁更无他人,再望了望四周,也没见着其他人,方笑着说:“原来真是老大家的,快进来吧。”

柴老三嘴角一扬,推了那小厮一把,自门缝中挤进门去,随即听得“喀喇”一声,门闩插上了。彩茗和谢夷峰早就藏在街角昏暗处伺机而动,见他入了院里,立马走上前去,拿耳贴着门板细听里面动静。

“怎么样?那几个雏儿还老实吗?”听声音是柴老三正在问话。

“嗨,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就那样,时时的哭闹,没个消停的时候,闹得人心烦。”一旁有人大倒苦水。

“诶!可警醒着点儿,要是让她们跑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放心,三哥。那些雏儿关在那地牢里,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甭想出来,再说还有我们两个轮流守着,哪怕她变了苍蝇蚊子也飞不出去呀。”

“呵,就知道耍嘴,要是有个闪失,我就撕你俩的嘴。”

“三哥,我们俩兄弟你还信不过了?放心吧。啊,对了,你这是来干什么啊?”

略顿了片刻,再听得柴老三说:“哼,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来提人呗!柳老婆子要两个听话的小丫头去,叫我来提了给她。”

“哟!啥事儿要得这么急啊?这三更半夜的就来提人,还要不要人睡会儿啦。”一个声音哈欠连天,懒懒的咕哝道,应是另一个看守。

“就是,啥事儿这么急啊?”

只听柴老三苦笑一声,仿佛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为啥?还不是为了翠莺那臭**!仗着自己是什么官家小姐出身,那眼珠子从来不往下瞅,从来就没把老子放在眼里过。柳老婆子也把她当成宝了,谁都不肯轻易给,我多看两眼还指着我骂,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犯官家眷,充在这官窑子里的,还把自己个儿当成原来的夜明珠了,什么玩意儿?!”

那两个看守也不说话,只是笑,一面奉承他就是了。

只听柴老三继续说道:“也不知道那翠莺哪儿那么大福气,竟被府君大人看上了,早早的就给定了,我还只当她从此登了高枝儿,谁知还有更大的福气。府君大人还没到手,没想到她又被一个从京里来的大官看上了,老府君就要赎了她出来,送与那大官做小妾,眼看着几日后就要随着那官回京去了。那**作得娇气,非要带上俩使唤丫头一同走,要不然就不走了。嘿,那柳老婆子没法呀,就拉着我,让我给找两个人给她。我这就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当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原来是想找两个使唤丫头,也值得劳三哥大半夜的来。不过既然是柳妈妈要的人,上头还干连着老府君,咱们也不能落人口舌,三哥就早些提了人好交差吧。”

“好吧,我这就去提,早了了这事儿心不烦。”柴老三无奈道,“那里的机关我知道,我就自己去了,你们在外面守着吧。”说完他自己动身就走了。

这里留的两个看守本就因天晚疲惫,早就懈怠下来,得知不过是找柴老三要人的,心里没当回事,各自去柴房打盹儿去了。

谢夷峰和彩茗得知情形,看样子小苗她们九成是关在这里了。看了看那扇门,已经闩上,从外面打不开。要是凭力道把它打破,动静必大,势必打草惊蛇。又看了看院墙,谢夷峰目测一下,虽然比一般院子的外墙略高,但自己就算带着彩茗也能越过,遂决定翻墙进去。

谢夷峰二话不说,抱起彩茗,提气宁息,运动真气,轻轻一跃,身腾丈余,轻轻松松的就跳过了外墙,落地时更是悄无声息。下来后四下环顾,只见周围无人,鸦雀无声,所有房间更无灯火,却不知从何找起?彩茗心领神会,拍拍谢夷峰的肩头,脑袋轻轻一抬,示意他往斜上看。谢夷峰只见一只小小虫子飞舞盘旋,不由微微一笑,轻声道:“看你咯。”

彩茗嘴角一扬,悄声道:“跟来吧。”循着赤节蜂飞行踪迹,当先窜进一条回廊里,谢夷峰马上跟上,一同来到一间大房间前。看样子这里是这里最大的一间仓库,里头堆了一些杂物和粮食,看不出哪里不寻常。彩茗悄声对身后的谢夷峰说道:“看样子就是这里了。”

可这里黑乎乎的,没半点动静,如何会是这里?谢夷峰头脑里充满疑问。不过一会儿就见黑影中闪起一点一点的亮光,忽明忽暗,嗒嗒作响。彩茗和谢夷峰躲在门外接着清微月色细看,原来那亮光是柴老三在一盏陶灯前点火呢,打了没几下就把火点着了。柴老三把陶灯那起来,四周照了照,又将左右看看,方把四壁上的油灯点亮,如此整间屋子便敞亮起来。再见他把灯放下,来到靠北壁的一堆米袋子前,一个一个把这些袋子搬开,再到西南角上一盏油灯前。方才点灯时,他就只这一盏独独没点,这时他把灯台用力往外一拉,只听“当啷”一声,似是触动什么机括,拉满了后再反手一拧,“喀喇喇”把灯台拧着朝下,就听得那北壁下的地板“哒哒”有声,缓缓而开了!谢夷峰和彩茗看着他摆弄这些,先觉得疑惑、有趣,现在看到他如此打开地牢大门,都十分惊异。

柴老三拿起点的那盏陶灯,一头就钻进地道里去了,没想到他进去的这一会儿功夫,那四周的油灯竟一时间同时熄灭了,西南角的那盏油灯又缓缓地复位,地板也开始慢慢盖上。彩茗一见这还能恢复,生怕赶不上,就要趁门还没关上前冲进去,谢夷峰一把把她按住,摇头示意她切莫打草惊蛇,直到地板完全关上,四周再次回到先前时那样的黑暗,那样的安静。

“刚才你怎么不让我跟上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呢。”彩茗略带责备的轻轻说道。

“不必急于一时,反正他刚才打开机关的方法我们都看到了。”谢夷峰回说,“现在不要打草惊蛇,等他进去里面远了,我们再来如法炮制,杀他个措手不及。”

彩茗只是想这有趣,至于这次主要是救人倒放在一边了,这时经谢夷峰提醒,也明白过来,要是过早惊动柴老三,就不能如现在这般轻松查出关押地点了。她只好先沉住气。两人在门外一动不动的等了有一炷香时间,又心里没了底,不知这里面到底就是小苗她们的关押地点,还是还有一段路要走,抑或里面还有机关,若是不跟上去,可就无法得知开启方法了。谢夷峰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小声问彩茗道:“要不……我们也进去?”

彩茗正当兴奋,要探他一探,当然巴不得进去,两人一拍即合,蹑步入内,学着方才柴老三的样儿,触发了机关,果然那地板门也如法而开。时机稍纵即逝,两人四目交接,顺次进了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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