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最具权威性的医学报刊之一。
“究竟是哪个混蛋将这篇访问刊登出去的?”
三剑客大本营,平地一声惊雷,震醒了犯迷糊的张祈。睁眼,就见自家boss拍案而起,且狠狠的甩下一份报纸,薄唇紧抿,俊脸上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阴霾,是人都瞧的出他此刻心情不好,而且非常糟糕。
风雨欲来。
张祈冷不丁打个寒战,瞌睡虫瞬间跑个精光,小心翼翼的问:“师兄,谁惹着您老了?”
“自己看。”裴天曜烦躁的跌回办公椅,胡乱松了松脖颈的领带。
张祈拿起报纸匆匆阅过,这是一篇访问报道,时间:两年前的三月。那时裴天曜还在英国任教,教的同样是心理专业,这篇报道不但介绍了他的伟大成就以及所取得的一系列光荣头衔,并且详细阐述了他的医学生涯。在访问中,裴天曜明确承认自己的妻子是一位艾斯伯格患者,他历经十年努力才令她融入社会,又花费数年教她人情世故与为人处世,后来……
后来就木有后来了,报纸上只介绍到这里。本来这篇采访是英国某家权威机构进行的秘密调研统计,并未登上任何的期刊杂志,但今时今日却堂而皇之的曝光于光天化日,这背后肯定有猫腻。
裴天曜心烦意乱,他不打算抓猫腻,也不担心这篇访问公诸于世,从始至终他只揪心一件事,那就是亲亲老婆看到了这篇报道会作何反应?他自私的瞒了她这么多年,万没料到最后竟然功败垂成。
更揪心的是,当初记者戏言裴太太作为裴先生心理实战的第一例患者,算不算他的“随身试验品”?裴天曜笑而不答,放记者眼中就是默认了。
如果瑶瑶也这么认为的话……
心脏不由一紧,那个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张祈脑壳一亮立马顿悟,当即安慰说:“师兄也别太担心了,师嫂闲着没事就爱挖八卦,像这种医学方面的报纸她压根没兴趣,碰都不会碰。”
但愿如此。
裴天曜只能这般祈祷上苍。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老婆我回来了,想我没?”晚上方踏进家门,就闻到一股饭香,引得他胃口大开,“恩,真香。”
却是无人回应。只有牛牛不冷不热的哼哼两声,算是欢迎男主人归来。
纳闷间听书房传来琐碎的杂音,他一瞥,正撞见亲亲老婆慌乱的合上笔电。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
晚餐气氛明显凝重,夫妻俩相对无言,只顾进食填肚子。期间,裴天曜曾多次试图挑起话题,但都无疾而终。
“怎么了?”他问,“还在为中午的事生气?”
如果单单只为那件事就好了。苏绮瑶苦笑,本就匮乏的食欲下降到极点,平白糟蹋了这桌子精心准备的大餐。
“我吃饱了。”她说,搁筷子,起身,回卧房。
“咔——”的一响关门声,震得裴天曜心头一怔。
他担忧,尾随而至,大手握上把手,却惊觉门被反锁了。
那一刻,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老婆?瑶瑶?老婆……开门啊老婆……”
“走开!别理我。”房内传来一声娇呼,听起来带了鼻音。
亲亲老婆在哭。这是裴天曜的认知。
他顿时慌乱无主,去书房,在书柜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份卷着的报纸,展开正是头版头条,也是白天惹得他大动肝火的那篇访问报道。
“*!”
他咒骂一声,又打开笔电翻看网页浏览历史,不出意外,搜索关键字都是“艾斯伯格”,什么百度百科,维基百科,soso百科,互动百科,智库百科,新浪爱问开放字典……等等、等等之类的,全是关于那种病的话题。
这件事到底没瞒住,她终归还是知道了。
裴天曜忐忑着心情再次敲响了卧房门:“瑶瑶,我们谈谈。”
等了良久,就在他失去希望的时候,终于听到句:
“裴天曜,你拿我当什么?”
房内,苏绮瑶扑床上,小脸泫然欲泣,却强忍着不叫眼泪流下来:“最年轻的心理教授,最有前途的心理医生,最负盛名的慈善家,口碑最好的爱心大使……你头顶这么多光环是怎么换来的?”
“原来我是你的试验品,我就是一个试验品!”她突然抬高语调激动了起来,神情愤然,“我小时候喜欢画画,你非逼着我学音乐,好,我就依你的意去学音乐,可是学得不好你非但不鼓励我反而对我冷言冷语;我不爱出门,你硬把我赶出去,任我一个人在外面叫破了嗓子都不肯开门;还有,你明明知道我怕生人却非逼着我跟他们搭讪……我不肯,你就不给我吃饭,不给我喝水,甚至……甚至把我丢大街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裴天曜默然,面对她赤果果的指控,竟无言以对。
诚然她说的一字不错,哪怕他的出发点是为她好,必须狠下心鞭策她与人交流,融入社会。至于逼学她音乐,尤其重点培养钢琴,一来音乐对艾斯伯格症有缓解作用,可以释放患者内心的压抑;二来,这类患者的身体存在不同程度的运动障碍,恰然钢琴弹唱中涉及到的眼看、手弹、口唱、脚踩踏板、左右手配合等动作要领,能很好的训练身体的协调性。
“你听我说……”
他欲解释,却被打断。
“我就像……像畜生一样被你训练,像猪狗一样被你圈养……裴天曜,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尊严,你不顾我的意愿愣把我打造成你想要的样子,你拿我当什么?到底拿我当什么?试验品?还是畜生!”
声声泣泪,句句诛心。
滚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过往不愉快的经历泉涌般涌上心头,放电影似的一一闪现。
那一刻,苏绮瑶的脑海中浮现的场景,全是他对她的不好、他对他的冷酷到底、不近人情,以及,他别有用心的借她巧立名目,赢来那么多的功成名就,名利双收——堂堂裴三少,竟有一位患了艾斯伯格症的太太,他对她不离不弃,尽心尽责,花了十多年心血终于将她带回正途。
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啊!说出去人人都得挑大拇指点赞。
“裴天曜,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跟你在一起多少年,就困惑了很多年……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我是个孤女,死了爹娘,没权没势,又得了那种病,你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对我好?煞费苦心的打造我到底图个什么?”
“我没有!”他一口否决。
“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有病,我就是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
“闭嘴!”他大吼一声,脸色阴沉,“如果你这样认为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话落,转身离开。
“哐——”的一声,家里大门被狠狠的甩上。
苏绮瑶知道,他走了。
(*>.
或许更确切地说,他是离家搬走了。
隔天有课,苏绮瑶不允许自己哭太久,否则眼睛红肿惹学生们非议。
收拾了心情,很快遁入梦乡。
睡吧,睡吧,醒来后一切还是老样子。
她这般安慰自己,可是——
裴天曜人间蒸发似的,一周不见人影。
这天,苏绮瑶下课回家,突然发觉家里的空气冷冷清清的,就连牛牛也是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摊在它专用的小垫子上,打盹。
她环视一圈,才发现家里貌似少了很多东西。
玄关处的男士拖鞋,茶几上的深色水杯、阳台上挂洗的西装西裤。往书房看,笔电少了一台,书柜空荡荡的清了大半面,一并消失的,还有那张肖像画,和那对捡漏买来的丘比特布偶娃娃。
回卧室,表面没什么,打开衣橱,果然,男士衣服一扫而空,一件不留。
推开洗手间的门,原本配对的牙缸牙刷只剩孤零零一只,靛蓝毛巾不翼而飞,唯有他们以前共用的洗面奶、洗发露之类的留在白白净净的台子上,可笑得很。
跟三年前一样,又是不告而别!
满室寂寥。
苏绮瑶一屁股坐床上,愣愣发呆,好想哭。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小手祸害着手机,纠结要不要给“离家出走的男人”去个电话,或者短信。
那天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一次性把多年来压抑心底的牢骚彻彻底底发泄了够。事后她不止一次的反省忏悔,那些话的确说得过重了,再仔细想想,其实裴天曜对她的好已经远远超越了医生对待病患的那种好。
或许,她真正恼的,并不是被他当做试验品,而是,他瞒了她“有病”这件事。
身为当事人,这种被骗的滋味忒特么难受!
因为她一直自命平凡,是个正常人的说——除了生性冷淡,而已。
这些天,苏绮瑶一直查阅百科辞典,也在暗中观察,发现自己真的有病。比如她看不透人们的面部表情,以前她以为自己性子冷不喜生人,所以不留意、不上心,现在才知道,这种情况源于那种病强加给她的感知迟钝。
说白了就是,她有交际障碍,不会察言观色。
她体育不好,但是拜多年的训练成果,她会开车,可是不会骑自行车。前者是裴天曜的功劳,后者是她自己的苦劳,因为怕摔,怕疼,再加闹腾得厉害,学骑自行车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还有,患有她这种病的人,喜好局部特殊。
苏绮瑶清清楚楚的记得,她小时候有段时间疯狂痴迷于塑料袋,无论是小小的糖果包装纸,还是露天盖地的防水帷帐,都逃不过她的魔掌被收进她的秘密小库房,而且叠的整整齐齐,四平八正。
为这事,裴天曜没少跟失主道歉。因为人家盖车的帐篷被她顺手“偷”走了。
后来这种怪癖是怎么戒掉的?
想起什么,苏绮瑶蹙眉。
总之,那又是一段不甚愉悦的回忆,她记得自己被锁在一个铁笼子里,眼睁睁看着他将她辛辛苦苦收集来的塑料袋剪成零碎,一把火烧掉。任她怎么叫喊,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痛苦过后,她“重整旗鼓”再次收集新的塑料袋。
然后,又被他一剪子绞碎,一把火烧掉。
如此反复。
四年,她足足承受了四年这种“忍痛割爱、撕心挖肺”的滋味,才渐渐看开了,看淡了,也就不再执迷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之所以会那样,是强迫症的表现,现如今才知道,那是一种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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