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仙三人往南而行,此时寒风呼啸,飘下零星雪花,三人行经山东即墨县添购物资,城中居民皆是身穿棉袄,冷得搓手、呵气取暖,见到这三人衣衫单薄并不畏寒,满是诧异的神情。白雪仙虽然内力大损,却因天生体质的特性,这点寒冷还耐得住,只是她见到韩洛也毫不怕冷,感到奇怪,忍不住回头开口问:“韩洛,你不怕冷吗?”
跟在后头瞧望四周的韩洛,听到白雪仙的呼唤声,回神答道:“哦?我练的内功心法专门抗寒用,所以这点寒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嗯?好奇怪啊?怎么你练的内功跟我一样都能抗寒?”白雪仙问。
韩洛虽然已经察觉到白雪仙练的内功与北斗道相同,但仍是不动声色,佯装不知,淡然回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习武之人本来就身强体壮,耐力胜于常人。”
白雪仙点头认同,“嗯,这倒也是。”说完,白雪仙仰头,对着一旁的石柔声询问:“石大哥,待会我们出了即墨城,就沿着海边一路往南走,好不好?我想多看看辽阔的大海。”
穿着斗蓬遮掩外貌的石,微微点头同意,“好,只是妳伤重初愈,气候又转冷,海风又大,妳还是多添购些粮食饮水、保暖衣物,准备妥当后,我们再出城。”
白雪仙三人离开即墨城,向往来的百姓询问海岸之处,得知方位后,便朝南方而行,最后终于来到海边,此时海风吹拂,冷得刺骨,还能闻得到些许的咸味,一望过去,天空乌云密布,海面浪潮汹涌,见得几位渔民头戴箬笠、身披蓑衣,拉着小船,在海岸将船绑绳固定,似乎是刚出海回来,但船上却是空无一物,并未满载而归,个个皆是摇头叹气、满面忧愁,这让白雪仙心生疑惑,上前询问究竟。
“老丈,我们是路过的旅人,请问发生何事了?怎么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
听闻有道娇柔好听的嗓音,老渔夫抬头,见到眼前的白衣女子生得清丽脱俗,宛如仙女下凡,赶紧跪下磕头,声音沙哑,哀声求道:“仙姑救命啊!”
老渔夫的突兀之举,让白雪仙吓了一跳,惊道:“老丈,你怎么了?为何喊救命?”白雪仙赶紧伸手扶起老渔夫,老渔夫起身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娓娓道来。
“老朽姓胡,单名一个‘鲈’字,是在不远处的青岛村的渔民,村里的人大都姓胡,所以都以名字互称,村里的人都叫我‘老鲈’。”
胡鲈抹抹脸,续道:“咱们青岛村虽然小,能耕种的庄稼不多,但依山傍海,可樵可渔,所以咱们就用柴木、渔货跟别的村子交易换货,日子还算过得去。可最近不晓得是怎么搞的?一年比一年还冷!前几年还狂风大雪的,不只北方天寒地冻,听说南方还雪深七尺!那一年,全天下冻死了不少人,咱们青岛村的庄稼牲畜也都这么的冻死了!之后青岛村年年欠收!人人挨饿!想不到今年更惨!连鱼都捞不着,我、我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啦……”
胡鲈难过得掩面痛哭,白雪仙听到老渔夫一直没吃饱,赶紧拿出几块饼、一袋水,递给胡鲈,“老丈,这是我们从即墨县买的,你快吃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胡鲈虽然肚饿,却不敢随便拿人东西,眼见白雪仙催促他收下,胡鲈感激得连声道谢,大口大口地咬饼吃,白雪仙轻拍胡鲈的背,叮咛几句:“老丈你慢点吃,小心别噎着了。”
胡鲈吃完饼、喝过水后,向白雪仙道谢几句,便继续说了下去。
“唉!天有异象,日子就难熬了……咱们村子旁边有座小山,名唤‘青岛山’,山上树木不多,可以砍的柴木当然也就不多,所以咱们青岛村主要仰赖渔获维生,原本这片海洋渔产丰富,有大口鱼、鲢鱼、鲂鱼、石首鱼、嘉鱼、青鱼、乌贼鱼……等等,种类繁多,数量可观,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年年不愁无鱼可吃,就算之前寒冬难熬,至少家家户户餐餐都还有条青鱼可吃,日子还算是过得去啊……”
胡鲈的语音骤变,充满无奈与悲苦,心酸的说着:“但自从之前的地牛翻身后,海况变得越来越恶化,总是大风大浪、乌云密布的,前阵子海水还变红,赤红如血!像是一片血海!海面上还飘了许多死鱼!捞到的螺贝也都泛红一片,把大伙都给吓傻了!有几人吃了那些死鱼螺贝后,像是中毒了一般,全都死了!搞得人心惶惶的,害得沿海村民饿了一阵子……但大伙为了生计,只能硬着头皮、冒险出海去捕鱼,可都扑了个空,天天空手而归,更有几人不慎被海浪卷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说到这,胡鲈远眺汪洋无际的大海,叹了一口气,续道:“不只撒网垂钓都捕不到鱼,以往在海岸边可以捡拾到的螺贝、虾蟹、海菜等等,也都慢慢消失不见,这片海域就像是死了一样!空无一物!眼看冬季来临,今年才刚入冬就已经冷得飘雪,想必今年的冬季会是个严冬,现在就开始挨饿受冻,要是到了仲冬时分,天寒地冻的,这叫大伙该怎么活啊!”
胡鲈难过得哽咽,想起一家子、全村人又要挨饿受冻,说不定又有人要饿死、冻死,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白雪仙与韩洛听到“地牛翻身”的词,全都不约而同的望向石,石惊觉是自己造成的灾祸,愧疚的低下头,“我、我会负责的!”
胡鲈的话让白雪仙发觉到这几年的冬季真的越来越冷,她记得在她小时候四季分明,但近几年的冬季,真的有越来越冷的趋势,原本以为只是局部地区的异状,但听胡鲈所说的话,似乎全天下都有这样的异象发生?
白雪仙连忙安慰道:“老丈,你先别难过,外头风大,容易受寒,不如我们先跟你回去,再想办法要怎么解决吧!”说完,白雪仙的视线飘向一旁的石,石知晓是什么意思,更是羞愧得掩面,歉道:“我、我会负责的……”
三人跟着胡鲈回到青岛村,村中屋舍竟是残破不堪,人人生得骨瘦如柴,胡鲈上前向其他的村民寒喧几句,询问收获如何?个个皆是摇头叹气、愁眉不展,这让白雪仙看得于心不忍,忍不住出声询问:“官府不知道村中的情况吗?没有开仓赈灾、救济百姓吗?”
一提到官府,人人全都满脸愤慨、咬牙切齿,胡鲈更是心头抽痛,跺脚怒骂着:“别提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那些贪官污吏平日搜括民脂民膏,个个吃得肥肠油肚、喝得酒臭满门,那会知晓民间疾苦?上个月老村长冒死跋涉到官府上传灾情,那些狗官说什么是天有异象,以致灾情频传,各个县城已是自顾不暇、存粮不多,无力救助,他们也是无可奈何,叫我们自食其力。说的这些屁话让老村长当场活活给气死!那些狗官不但不赈灾救济,还照样年年收赋税,若是缴纳不出,便要抓去徭役抵数,全村人都快饿死了!那有钱粮上缴?那有体力干活?”
白雪仙听得大惊失色,她记得苏怡曾说过当朝皇帝雄才大略、英明果断,更是体恤百姓的明君,怎么青岛村的居民已经过得苦不堪言,官府却还要强收赋税?不顾人民的死活?
──莫非是地方官吏隐匿灾情,欺君罔上?那可是死罪啊!
胡鲈仰望天空,哀声长叹,那声叹息,蕴含着天下人民的凄苦,胡鲈哀声道:“我们这些老百姓啊……就算是明君清官、就算是昏君贪官,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的眼中,我们只是替他们耕作生产的牲畜而已!运气好的,就遇上明君清官,还会赏顿饱饭吃;运气差的,就遇上昏君贪官,不但时常挨饿,还会莫名其妙的连命都没了!”
胡鲈仰头一思,随后续道:“我记得以前村里曾来个会读书识字的文人,那时听他吟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有‘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的诗句,说得真是不错!自古以来,苦的都是百姓,活得跟牲畜无异,什么时候,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免于压榨欺迫?什么时候,老百姓才能真真切切地做一回‘人’啊!”语罢,胡鲈痛心疾首,悲愤不已。
闻言,在场众人尽皆默然,久久无人出声。
白雪仙听得很是难过,心想现今既是明君主政,城中繁荣一片,吃喝不愁,可是为何到了穷乡僻壤,却是天差地别?当今天下,真是和平盛世吗?
就在白雪仙困惑之时,她感觉到她的手被人拉了一下,白雪仙低头一瞧,见到一位瘦骨嶙峋的小男童,身上的衣衫单薄、破破烂烂的,根本不能遮风保暖,男童的脸颊削瘦,显然是挨饿了好几天,见到这三位外来的旅人,像是看见救星一般,拉着她的手哀求道:“大姊姊,你们是外地来的?身上可有吃喝的?”
见到男童这般可怜,白雪仙心头一酸、眼眶泛泪,赶紧从乾坤袋拿出几块饼和水袋,递给男童,“喏,快吃!”
男童见了,连声谢字也没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白雪仙并不计较失礼之处,接着又取出原本买来要作为露宿遮风用的一块棉布,蹲下身,披在男童的身上,亲切地帮他用棉布裹住身躯御寒。
村民见到白雪仙拿出饮食和棉布救济男童,全都睁大了眼,双眼发亮,更有几个饥饿的孩童围了过去,嚷着也要吃喝的,这让白雪仙慌得手忙脚乱,后头的韩洛看不下去,低声骂了一句:“笨母猪!”便走过去吆喝几声,维持秩序,要这些小萝卜头乖乖排队,饿慌的孩童见到凶神恶煞的红衣男子,吓得不敢造次,全照着韩洛的指示排队领食。
一个时辰过去,白雪仙将乾坤袋中的存粮物资全数发放完毕,帮助青岛村的村民止饥御寒,有几人见到白雪仙从一个小布袋拿出一堆东西,源源不绝的,感到疑惑,纳闷一个小布袋怎么有办法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白雪仙正烦恼要如何回答时,韩洛已经出声怒斥道:“要拿吃喝就别这么多废话!怎么?给你东西还要被拷问?”
韩洛这么一凶,就让疑心的村民纷纷摇手、直呼不敢,吓得赶紧转身离去。
白雪仙此举,让青岛村村民如见救星降临,纷纷跪谢,嚷着定是仙女下凡、菩萨化身,胡鲈一家五口也很是高兴,热情地邀请三人到陋舍歇息,白雪仙却是摇手,说:“老丈,我们有些话想私下商量,等会再去拜访你。”
白雪仙三人走出村子,走到无人之处才停下脚步,白雪仙率先开口问:“石大哥,你有办法解决海洋异状吗?否则我们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我想还是要解决捕捞不到渔产的问题。”
石先是沉思片刻,才开口回答:“先前我们在其他的地方可没有遇到这个问题……恐怕不是只有地牛翻身的缘故。海洋是由四海龙王所掌管的,这片海域究竟为何会死寂一片?得到海里去找海龙王问个究竟,若是海龙王涉嫌渎职,不顾生灵的死活,甚至酿成灾祸,我便上奏天庭,请玉帝降罪惩罚。”
“去海里?石大哥你不是不会游水吗?”白雪仙问。
石答道:“我的确是不会闭气游水,不过我有个法术叫‘避水诀’,施用之后可以潜入水中,在半个时辰之内,在水里如在陆地上那样呼吸行走,不会溺毙。”
“啊?原来石大哥有这么好用的法术?那我不就也可以到海里去看一看?”
白雪仙听得满心欢喜,海中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色?令她感到好奇,但石却是泼了她一桶冷水,摇头回绝:“雪仙,妳内力大损、元气大伤,身子虚弱,不宜劳顿,我看妳还是多歇息吧!况且海面不平静,恐怕会有什么危险,此刻不便带人同行,妳还是跟韩洛待在村子里等我的消息吧!若是妳想看海景,待问题解决、恢复平静之后,我再如妳所愿。”
白雪仙虽是一脸失望,但石说的话也有道理,便点头答应,“好吧!不如你去找海龙王的时候,我跟韩洛回去即墨采购物资,好帮助这些村民。”
“喂!喂!谁答应跟妳走啊?妳是要我当驮夫吧?”突然被拖下水,韩洛赶紧出声抗议。
白雪仙摆手回道:“唉呀!那有什么关系?你力气大啊!要是买了直接塞进乾坤袋,被人看见,迟早会惹人怀疑的,不如把买来的物资带到无人之处,再塞进袋中,这样就不会有问题了!何况是花我的钱,又不是花你的,怕什么?”
“韩洛,你就帮这个忙吧!让雪仙一个姑娘家四处乱晃、孤身往返的,我实在不放心……我不在的时候,就劳烦你帮我照看雪仙了。”
听到石都这么说,韩洛更是不满,大发牢骚:“搞什么啊!一个把我当驮夫、一个把我当奶娘吗?我才不干!”
“你做不做?”石开掌现出火焰,沉声威胁,韩洛立刻点头答应。
“嗯,既如此,那便分头行事吧!待我查明原由之后,我会回青岛村与你们会合。”说罢,石喃喃念咒,轻挥手指,从指尖画出一条淡淡的蓝光,化做粉尘降落于身,对自己施下“避水诀”。
白雪仙点头道:“好,石大哥你小心些。”
听到白雪仙关心他的话语,石心里头感到一股暖意,双颊泛红,微微一笑,点头应声,便转身朝向海岸前进,遁入海中。
白雪仙目送石离去后,拉着满脸不甘愿的韩洛回到青岛村,向胡鲈说明他们要去即墨采购物资,眼见村中的惨况,白雪仙顾不得天色渐暗,要韩洛陪她夜行,希望能尽快赶到即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