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仙三人乘船顺着汤峪河至渭河,行经古都咸阳,也遥望西安,感慨万千,三人继续顺着河道一路向东,欲前往江南杭州,此时行经河南停泊,三人决定下船休憩,顺着人潮前往河南府洛阳城,打算进城休息几天再启程。
河南为华夏文明的核心发祥地,诸多的神话传说、历史文化多发源于此,洛阳为中华文化的古城,亦是历代许多帝王的都城,相传早在轩辕氏黄帝时期便得名为“郏鄏”,故富有众多的文化古迹,如:白马寺、龙门石窟等闻名天下,而河南四面环山,位于洛河与伊河之间,又有多条河流蜿蜒其中,使得河渠遍布,位居通往天下八方的要道,天下商旅络绎不绝,自隋唐大肆栽种牡丹后,又有“洛阳牡丹”之称。
韩洛每次来到洛阳,眺望洛河水面,都不禁忆起亡母,母亲曾告诉过他,她是在陜西的洛水河畔生下他,洛水又叫洛河,陜西有两条河都叫洛河,一条为渭河的支流,流经平原农田一带;另一条为黄河支流,源于华山,流经邙山、洛阳城。母亲曾提过他是在山林之中所生,韩母生产后身子虚弱,动弹不得,山中又湿冷难耐,差点失温,幸得邻近有山村樵夫发现协助,因而保住母子两人的性命。母亲虽藉由汉商的父亲得知外头的世界地理,但偏乡村镇、深山荒野之名却是不晓得,听村民的解释,才得知适才的生子之处名为洛水,又是洛河的源头,相传轩辕黄帝曾行经此处,遇得一只金凤,黄帝的形象为龙,故而命为“龙潭”,而此村名为“洛源村”,因邻近洛河的发源地而命之。韩洛母子虽有幸获得善心人士的协助,但樵夫惊见韩母分娩的污血竟将龙潭染红一片,犹如龙口吐血,直觉不祥,将韩洛母子带回村安置后,其他村民发现龙潭之水竟全数化红!持续三日之久,头一次遇见这般异状,村民越看越怕,害怕这对母子是个不祥之人,向韩母告知龙潭异状,并言明不敢收留下去,韩母不知汉人有这项忌讳,也心知幼子的来历奇异,造成异象并不意外,自知理亏,硬是撑着孱弱的身子,抱着婴孩离村而去……
韩洛虽对洛源村毫无印象,自有意识以来也不曾去过,但每次望见洛阳的洛河,总是会忍不住想起过世的母亲。
白雪仙四度来到河南洛阳,但前三次都心急匆匆,无暇游赏,这次进城,与石两人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看得目不暇给、眼花缭乱,而河南的饮食以汤居多,像是牡丹燕菜、不翻汤等,又是杜康名酒的发源地,其饮食风味更是天下闻名,让馋嘴的白雪仙迫不及待要赶到客栈点唤满桌的饭菜,好好的大饱口福一番。
三人顺着人潮进城,走在前头的白雪仙东张西望,满脸好奇,韩洛与石跟在后头,石见白雪仙这般开心,心情也显得愉快,脸挂微笑,而韩洛思念亡母,反倒是显得沉默忧愁。
“呜……”
倏忽,一道细微的低呜声传入石的耳中,原本面带微笑的石,露出诧异的神色,随即四处张望,循声音的方向径自迈步而去。
“怎么了?”
白雪仙见到有小贩卖着可爱的面人,转头正要招呼石过来看,见石神色异常,也不告知一声就自顾往旁走开,觉得古怪,和韩洛一同跟上石。
除了石,其余人们皆没察觉到那细微的低呜声,石的脸色有些慌张,即便跟在后头的两人频频呼唤也未止步,不时张望四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头一次见到石这般异状,令二人困惑不解。
跟到最后,两人见到石拦下一位中年猎人,那猎人正拎着一头右后脚遭兽夹夹断而流血的三尾赤狐,那赤狐双眼微瞇,身上的毛杂乱不堪,一副疲累虚弱的模样,见到石出现,不知那来的气力,睁开眼拼命的呜呜叫,好似看见救星到来,叫声悲凄,听得让白雪仙心有不忍,这才明白石的异常举动。
“这位壮士,我想与你买下这头狐狸,可否?”
石见到赤狐的惨况,眉头皱起,面容满是担忧,向猎人提出请求,猎人睁眼愣了一下,视线上下打量石的模样,心想身着男装又这般高大,应该是位公子无误,才回神道:“唉?公子要买?可是我还没剥皮割肉呢!不然请公子稍等一会,我现在就替你处理一番……”
石听了急忙阻止,“不必如此,我要活的。”
“啥?你要活的?”猎人又是一愣,但马上理解过来,“哦!我明白了,公子好心肠,不为皮肉,而是要放生是吧?”
“我……是。”石点头应声,猎人知道又是位善心人士,因佛教戒杀放生的理念,让不少善心人士愿意花大钱救下要被宰杀的牲畜,以积功德,因此猎人寻到的猎物若是没死,便捆了带到市集,若是运气好,遇到要放生的善民,反而赚得比猎物的皮肉还多呢。
猎人得知石是要买来放生,想到又能削了一笔,心里高兴,却装得一副委屈苦恼的模样,“唉!不是我不想卖你,只是我这狐狸可是有三条尾巴呢!说不定是精怪变的!虽然毛皮脏乱,但打理一番定是闪亮柔顺,有道是‘物以稀为贵’,三尾狐狸可没几人见过!剥制成皮裘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卖给公子放生……唉呦!我可真是亏大啰!”
“恳请壮士割舍,在下急需救下此狐性命。”石见猎人不愿相让,心慌焦急,拱手请求。
猎人故作烦恼犹豫,抚摸下巴几下,点头回道:“好吧!算我吃亏了!卖你放生去,也算是我好意助你圆满功德。”
“多谢!”石高兴的行礼道谢,猎人开口喊价:“一百两,买不买?”
“一百两?分明是狮子大开口,抢劫啊!”在旁的韩洛听了,不悦回嘴,猎人闻声呼道:“哦?这样啊?那便罢了!三尾狐狸可没几人见过,制成皮裘可值千两呢!”
猎人作势欲走,石急忙伸手拦下,“壮士不必理会他,我买!”
猎人喜滋滋的笑着,“嘿!那好,这位公子明理,卖你便是。”
身无分文的石转身向白雪仙问:“雪仙,妳能买下此狐吗?”
喜爱小动物的白雪仙,见到赤狐的惨况,就算石不说,她也会出手买下,拿出面额百两的银钞,颔首道:“当然!”说着,毫不心软的将银钞付给猎人,猎人拿了银钞后,将狐狸交给石,“多谢啦!”猎人高兴的带着银钞走开,要先去找个地方饱餐饮酒一顿。
石接过狐狸后,神色慌张的抱着狐狸迈步离去,白雪仙与韩洛不明所以,只能跟着石穿梭在人群之中。
两人跟着石走离人潮,行至偏僻无人的死巷里,石这才停下脚步,张望四周确定四下并无旁人,蹲身将赤狐安放在地,解除束缚的绳索,赤狐竟虚弱的开口说出人话:“多谢……狐仙大人的……救命之恩!”
白雪仙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呼道:“媚儿?妳是胡媚儿?”
白雪仙这才明白石的异常举动,原来被捕的赤狐是胡媚儿,料想定是伤重虚弱,所以才无力隐藏其他的尾巴,因而曝露了三尾。韩洛仍是满脸困惑,心里猜测应该是两人认识的狐妖,见到狐狸说话,他并不感到惊讶。
石开掌凝聚真气,覆在胡媚儿的断脚之处替她疗伤,叮嘱道:“先别说话,妳伤势严重、失血过多,我先替妳治疗,治好之后,再说不迟。”
“嗯……”胡媚儿应声,躺在地上闭目休息,从石的掌心传来阵阵暖流,原本的剧痛渐渐舒缓,失温的躯体也逐渐暖和起来,让她觉得舒服极了。
待治愈脚伤,石还未开口询问,胡媚儿已经拜倒在石的面前,伤心大哭,哀求哭喊着:“求狐仙大人替族人报仇啊!”
“报仇?发生何事?”石以为胡媚儿是因被他打回原形,不慎误中陷阱,才有今日之劫,此话一出,让石错愕。
胡媚儿难过哭泣,忆起当时的惨况,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发抖,但她不急着说,反倒是先提问着:“不知狐仙大人还记得之前小妖说过的‘夺人精血,功力大进’的传言?”
石点头,“记得,妳说过谣言是自东边传来。”
胡媚儿抽泣哭道:“小妖回华山后,向同族告知狐仙大人叮嘱之事,族民本来存疑不信,小妖拿出狐仙大人托付的金发,族民见其灵力强大,绝非凡物,又有几位族民听过西安天神之事,大伙才信小妖之言,小妖也向娘亲询问谣言来源,娘亲说她最近才得知是从杭州一只千年蛇妖传出。族民也都遵守狐仙大人的规定,不再杀人修练。可是、可是才过没多久,突然闯来一个伤痕累累的鹿妖,向族民告知杭州的蛇妖在四处吞食其他妖类的内丹,而鹿妖的族民早已惨遭毒手!”
“啊!”白雪仙听了,惊呼出声,紧张说着:“杭州……不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白雪仙以为千年蛇妖定是白素贞,却没料到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来,顿时幻想破灭,担心白素贞并非戏曲描述得那样善良痴情,而是心恶歹毒。
胡媚儿继续说:“那鹿妖才到来没多久,千年蛇妖就闯入族内,先是把鹿妖吞吃了,然后……开始吞吃族民!”说着,胡媚儿又哭出声来。
石听了,面有愠色,“妳快说下去!”
胡媚儿挤挤泪水,哽咽说:“那蛇妖躯体庞大,浑身通黑,身上有一条条的白环,脖子两旁宽展像匙,双眼乌黑,长得像是‘过山乌’!”听到蛇妖的外貌描述,与白素贞相去甚远,让原本担忧的白雪仙放下心来。
“过山乌?”一直保持沉默的韩洛,听到“过山乌”忍不住出声,惊喜道:“哇……不得了,这种蛇凶猛无比,喜食其他蛇类,不好捉得,而且剧毒非常,拿来炼毒再好不过了!何况是修练千年的蛇妖?哇……这下赚翻了!”想到千年蛇妖是过山乌,韩洛难掩心中的兴奋,巴不得立刻杀来炼毒。
“咦?这是……?”胡媚儿这才发觉在石身后,有位她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心感惊慌,担忧妖身之事曝光,白雪仙解释着:“媚儿妳别怕,他是后来与我们同行的,叫‘韩洛’,他早已知晓石大哥的身份,对妖魔鬼怪之事也没大惊小怪,所以不会对妳怎么样的。”
胡媚儿听了,点头领悟,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着:“那蛇妖散播夺人精血的谣言,真正的目的是要夺取其他妖类的内丹,坐收渔利,好助他修为速进。我娘亲贵为族长,眼见蛇妖闯入,为了护住族民,与蛇妖相战,可是蛇妖吞吃了不少妖怪的内丹,修为大幅增进,纵使我娘亲也有千年道行,仍然不敌,又中了蛇妖的剧毒,纵然娘亲吞下狐仙大人的金发,一时真气暴涨,略扳回一城,但最终仍是落败……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娘亲被蛇妖吞吃下肚!”
胡媚儿说到伤心处,放声大哭,哭声是狐狸的哀鸣,诉出满腔的悲恸,让石与白雪仙心有不忍,越听越怒。
“石大哥!我们快去杭州找那可恶的蛇妖,替媚儿的母亲和她的族民报仇!”白雪仙气得握拳跺地,石也听得大动肝火,点头应允,“这个自然!”
胡媚儿哀鸣渐歇,哽咽续道:“娘亲遇害,其他的族民更不是蛇妖的对手,一个个被吞吃入肚,我被打回原形,无力抵抗,两位姐姐带着我逃命,可是蛇妖吃尽其他族民后,便追赶过来,意图赶尽杀绝!两位姐姐留下来抵抗蛇妖,争取让我逃跑的机会,可是两位姐姐最后也都……呜呜……”
胡媚儿伤心难过,悲痛欲绝,想起那幕的惨况,瞬间亲人永隔、同族灭绝,独留她孤独一个。
石听了,蹙眉自责,“是我不好……那日将妳打回原形,反倒害了妳有今日之灾。”
胡媚儿摇头,并不怪罪石,“不!我能有命再见到狐仙大人,反倒是因为被打回原形,元神受损,再加上小妖修为浅薄,吃了我毫无益处,所以蛇妖才没继续追杀我,否则、否则我也早进了蛇妖的肚中……”
胡媚儿挤挤泪水,难过续道:“小妖惊慌窜逃,不知离开华山多远,悲愤交加,又累又饿,一时失神不小心误触到陷阱,被猎人所捉,本以为自己小命不保,所幸被狐仙大人所救,小妖这才有命活下……”说完,胡媚儿向石伏地请求,“请恕小妖今日斗胆相求,蛇妖本有千年道行,再吞吃许多妖类内丹、饮人精血,少说也增长了数千年的功力,放眼天下,不论人类、妖类,无有对手,普天之下,就我所知有能力诛杀蛇妖的,就只有狐仙大人您了!”
“求求狐仙大人出面诛杀蛇妖!为我族民、为枉死的其他妖族报仇!也为了防止再有更多的生灵受害啊!”说完,胡媚儿抽泣低呜,呜哭声听得令人不忍。
石虽得知胡媚儿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心里也不怪罪于他,但仍对胡媚儿心怀愧疚,就算打回原形让她逃过蛇妖之劫,却也害她有今日的被捕之灾,自责叹气,从袖袋取出一把小石刀,往自己的左腕划去,蹲身对胡媚儿说:“把嘴张开。”
胡媚儿抬头,望见石的左腕冒血,立时明白石要喂血给她,惊慌呼道:“不、不,怎能……”
“嘴张开,快点。”石半命令式的催促,让胡媚儿乖乖张嘴,石一手滴血喂食,另一手凝聚真气,按在胡媚儿的背心上,灌入真气,与喂入的鲜血相融,胡媚儿觉得肚子发热,彷佛有团火焰在肚中燃烧,像是有道强大的力量在她的体内窜动,在石的引导之下,力量逐渐散去,游走全身,让她觉得温暖舒畅。
调理完毕,石收手止血,叹道:“妳有今日之灾,也算是因我所害,我难辞其咎,我助妳元神修复、活络血脉,妳若潜心修练,一年之内,便可化成人形。”
胡媚儿感激得跪拜道谢,“多谢狐仙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妖没齿难忘……”
石摇手示意,“不必如此,妳且去吧!蛇妖之事,我会去解决。”
白雪仙不解,急忙问:“去?不让媚儿跟着我们一起?她现在无法变成人形,若是又中了陷阱该怎么办?”
石解释着:“雪仙,若是让媚儿跟着我们,会耽误到她的修行,这样她无法早日化成人形,我已助她元神,多少还能用小法术自保,无须担忧。”
胡媚儿点头附和,“是啊,狐仙夫人不必担心,小妖受狐仙大人相助,已有自保能力。”
白雪仙心里头感到失望,即使胡媚儿这么说,仍有些担心,“这样啊?那……等妳变回人形,就来找我们吧!跟着我们一起吃、一起玩!”
“这……”胡媚儿吃惊错愕,抬头张望石一眼,又低头不敢作声。
白雪仙看出胡媚儿对石敬畏不已,不敢擅作主张,笑道:“妳放心,我一定会让妳跟着的!若是石大哥不肯,我就打他!”说着,白雪仙握拳作势。
胡媚儿仍是畏惧不敢,战战兢兢望向石,询问着:“狐仙大人的意思是……?”
石见白雪仙出口威胁,当然不敢说不,点头道:“雪仙说怎样便怎样吧!”
胡媚儿欣喜若狂,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有幸能与狐仙大人同行,高兴拜谢:“多谢狐仙大人与狐仙夫人,小妖定会潜心修练,待化成人身后,定会来寻!”
白雪仙也感到开心,微笑说:“妳别狐仙大人、狐仙夫人的喊,叫名字便是,我都叫他‘石大哥’,妳直接叫我‘雪仙’就可以了。”
“小妖不敢造次……”
白雪仙见胡媚儿这般惧怕的模样,只好威逼说:“要是妳继续再叫我狐仙夫人,那我可要尊称妳‘媚儿姐姐’啰?”
“我……”胡媚儿犹豫不决,害怕地望向石,石无奈叹气道:“雪仙说什么就什么,不必问过我。”
胡媚儿这才点头道:“嗯!多谢雪仙!”
白雪仙心喜说:“媚儿,妳离去以后万事小心,修回人身要尽快来找我们喔!”说着,白雪仙的脸色一转,斜睨两旁的石与韩洛一眼,抱怨着:“不然我身边都是臭男人,没个姐妹可以谈心的……”
此番话,彷佛利箭穿心,穿过在旁的两位雄性。
石举起手来闻闻自己,心中不解,韩洛有时身上会有汗臭味可以理解,但他身上有的只是一股清香,并无异味,为何雪仙也要说他臭呢?
胡媚儿眼见白雪仙这般真诚相待,想起以前的自己真是坏心眼,心感惭愧,颔首应允,“好!我去了,待我修回人身就会来找你们!”说罢起身,胡媚儿轻晃尾巴,向两人道别后便迈步跑离,一眨眼,已见不得胡媚儿的踪迹。
决心要赶往杭州寻蛇妖,三人在洛阳下榻一夜后,便匆忙搭船赶往江南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