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玄!”
白雪仙惊呼出声,眼前那高大熟悉的身影,这几天、这几夜,一直在她脑海里缭绕着,明明心里有极大的悲伤,在旁人面前都忍住隐藏,到了夜晚,总是暗自抽泣,她多么渴望,能再见到墨子玄一面。
见到思念甚苦的墨子玄,白雪仙快步上前,穿过石身旁,此刻,她眼中只有他,那温柔体贴的墨子玄。
石吃惊地望着前方那抹黑影,这人……就是墨子玄?
“雪仙?”墨子玄见到白雪仙到来,惊愕道:“妳、妳怎么来了?难道妳也……”墨子玄害怕得不敢再说下去,他这几日没见到白雪仙,庆幸她还活着,见到白雪仙到来,他的心凉了一半。
“不,子玄,我没有死,我只是假死,灵魂出窍跑来这里找你。”白雪仙看到墨子玄,喜极而泣,原有的悲伤、难过,登时变成惊喜,期盼已久的人,终于见到。
白雪仙想伸手碰触墨子玄,隔着牢房的铁条之间闪过一道电光,白雪仙痛得缩手,觉得手一阵疼麻。
“雪仙,别碰,这里的牢房有‘封魂阵’,是为了防止鬼魂逃脱。”石走近白雪仙身边说着。
“这位是……”墨子玄见到一位金发红眼、容貌秀丽的人走近白雪仙,若不是身材高大,又穿男装,他还以为是个姑娘家。
墨子玄见男子长相奇特,不是鬼卒,适才还直呼白雪仙的名字。
白雪仙解释着:“他叫‘石’,是他带我来这里的。”
“他?带你来这里?”墨子玄惊讶望着石,难以置信,“敢问阁下是茅山术士或修真道人吗?不然怎么有办法跑来阴间?”
“不是。”石冷冷回应,见到墨子玄,石的脸色变得铁青,眼神充满强烈敌意。
墨子玄察觉到石的不对劲,石的眼神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来,像是要把他烧成灰烬,看得他急忙别过头,不敢与石的视线相对。墨子玄甚感不解,不明白他与石素未谋面,怎么初次见面,石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石见到墨子玄,除了愤怒还夹杂着疑惑,他不懂,墨子玄究竟是那点好?竟能让白雪仙死心塌地、生死相随?值得为这种人下阴间、闯地府?
石静静地在旁观看,不发一语。
“子玄,你在这还好吗?”白雪仙瞧着墨子玄,担忧问着,她的视线停留在墨子玄身上,没发觉到石的不对劲。
虽然碰不到墨子玄,但能这样相见,已不虚此行,心愿足矣。
“看到妳没事,什么都好。”墨子玄淡淡微笑,突然觉得左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炽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吓得他全身紧绷。
墨子玄不明白,他是有说错什么话了吗?
“是吗?”白雪仙面露哀愁,她听说地狱都是刀山油锅,让鬼魂受尽折磨,她觉得墨子玄是个好人,应该不至于会被送到地狱去受苦,但在阴间这种阴暗寒冷之地,又怎会好过?
“雪仙,能再见到妳真是太好了,我有些话要对妳说。”墨子玄眼神忧伤,望着白雪仙说着。
“什么话?”白雪仙问。
墨子玄迟疑一会,问:“妳还记得……妳师父要我们拜堂成亲的事吗?”
白雪仙连忙点头,“记得,我当然记得!”
墨子玄叹口气,“原本打算等妳在寒冰洞三日后,就带妳回东煌城,正式迎娶妳为妻,只可惜……天不从人愿,我不幸枉死,也无法与妳结成夫妻,我与妳无名无实,妳无须为我守贞,浪费大好青春,妳……妳就再找个好男人,跟他去吧。”
“不!”白雪仙悲愤呼喊,眼睛不听话地流出泪来,“没有拜堂成亲也无所谓,在我心中,你就是我丈夫,我丈夫就是墨子玄!”
墨子玄无奈劝道:“雪仙,听话,好好活着!找个好男人嫁了,我……我已经没办法当你丈夫,也无法再照顾妳,妳、妳就别念着我不放了!”
白雪仙猛摇头,哭喊着:“不要!我谁也不要!你要是再叫我找别人,我就死给你看!直接来阴间陪你!”
“雪仙,妳——”墨子玄见白雪仙这般强硬,他不知该如何劝说。
墨子玄叹气道:“妳这样子,叫我如何放心?”
“我不管,我不想再与你分开……”白雪仙已哭成泪人儿,语气哽咽。
墨子玄无奈叹气,无论他怎么劝说,白雪仙还是执意不听。
墨子玄望向石,道:“这位公子,我有些事,想拜托你。”说完,墨子玄低头对白雪仙说:“雪仙,我有话想单独跟石公子谈,妳暂且回避一下。”
“是什么事?为什么我不能听?”白雪仙抬头问,眼眶泛泪。
“是……男人的事,不方便让姑娘家听到。”墨子玄胡诌个理由,幸好白雪仙相信,点头退离几步之远。
“什么事?”石冷冷问着,他与墨子玄素不相识,初次见面,会有什么事要告诉他?
“石公子,你……喜欢雪仙吗?”墨子玄突然这般问话,石吓得瞠目结舌,愣了一会,这才缓缓开口问:“你……问这做什么?”石对墨子玄充满戒心,不懂墨子玄怎么突然问这个?
墨子玄叹口气,道:“我看得出来,你看我的眼神,就跟我以前去相亲时,情敌看我的眼神一样。”
被一语道破内心事,石沉默不做回应。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看得出来,你非常喜欢雪仙,否则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跑来阴曹地府。”说罢,墨子玄又叹口气,眼神流露出无奈与悲伤,又带一丝欢喜。
“看到雪仙有人照顾,我就放心了……石公子,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雪仙,她涉世未深,不了解这世间的险恶,稍有受伤,就受创甚深,我不希望雪仙受到伤害,既然你喜欢她,请务必……让她幸福,别像我这样……”说到这,墨子玄喉头一酸,后面的话像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这个自然。”石淡然回应。
墨子玄语气哽咽,猛吸口气,努力说出:“若是——雪仙愿意,你就娶了她,照顾她一生一世吧!”
石神情不解地问:“你会这么慷慨?”石以为,墨子玄会拿出丈夫的名号,霸道占有白雪仙,不许他染指,想不到竟然会拱手让给他,还托付他照顾白雪仙,叫石实在是不敢相信。
墨子玄的脸上尽是无奈哀愁,叹息道:“若是我活着,自然是不希望雪仙被人夺走,我也很喜欢雪仙,她是唯一不嫌弃我外貌、喜欢我内在而接纳我的女子,对我来说,她美如天仙,心性善良,纯白如雪,会接纳包容,像这样的女人,世间少有,是男人都会喜欢她,只是……我已经死了,无法陪着雪仙,也不愿她轻生相陪,我只希望她能好好活着,活得开心,况且我与雪仙无名无实,她不该为了我而虚渡青春,不该终生沉溺于伤痛之中。”
“爱情,不是占有。什么对她最好?什么才是她的幸福?或许雪仙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我的意思。太执着失去的东西,反而会让她忽略还拥有的事物,等失去了又后悔莫及,自责未曾珍惜,又陷入悲伤的循环之中,终生悲恸……眼下我只希望,能有别人带她走出痛苦,给她幸福快乐,别让她沉浸在我丧命的悲伤之中,这样,就足够了……”墨子玄闭目,将心爱的人托付给别人,是多么心痛难受。
只是自己已死,他无法陪着白雪仙,让白雪仙为他的死而难过流泪,终日以泪洗面,这样,让他更心痛。
石神情疑惑的望着墨子玄,虽然他无法体会墨子玄的心情,却也明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十分痛苦的。
会有谁,愿意将心爱的人割舍给别人?
会有谁,能忍受和所爱的人生离死别?
丧偶孤雁都不愿独活,今生今世再难相见。石慢慢明白,为何白雪仙得知墨子玄丧命,竟一意寻死,不愿分离,若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吧?只是他还是不懂,为何墨子玄要将白雪仙托付予他?
他爱雪仙,但雪仙不爱他,恨他,恨之入骨。
这样的自己,能带给雪仙快乐吗?
石不知道。
墨子玄望着垂首沉默的石,眼神忧郁,似乎心有所痛。
墨子玄立时明白,石虽然喜欢白雪仙,却只是单相思的苦恋。
两个男人,都为了同一个女人而心痛。
硁硁!
正当两人难过之时,远方传来铁链拖地声,墨子玄与石惊望着通道,暗叫不好。
“雪仙,快走,鬼卒来了!”石呼道,催促白雪仙跟他走,要跑进岔路避开鬼卒。
白雪仙没想到鬼卒会在这时候来,她才刚见到墨子玄,心里头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怎么才刚见面,就硬生生被打断了?
“不,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子玄说……”白雪仙走上前,双眼泛泪望着墨子玄,依依不舍,她想再跟墨子玄多聊些话。
——说不定这一别,便永无相见之时。
“雪仙,听话,快走!被鬼卒看到,妳也会被带走的!”墨子玄心急劝道,白雪仙摇头,“不,我不想再与你分开。”
墨子玄见白雪仙执意不走,心急如焚,“就算妳跟我被鬼卒带走,也会被分开的,妳快走,别不听话,否则我要生气了!”
石焦急道:“雪仙,鬼魂会依在世的罪行有无,被分配到不同的地狱去受罚,就算妳被鬼卒带走,也不会跟墨子玄在一起的!”
“快走!”两人异口同声呼道,白雪仙难过落泪,咬牙忍痛,这才不情愿地跟着石,跑进岔路躲避。
待两人跑开,正好两个鬼卒绕过转角,行走于通道上,一个手持铁叉、一个手拿铁链,走到墨子玄面前,手拿铁链者打开牢房,进去将铁链绕在墨子玄的脖子上、双手上,拉着铁链一端,领着墨子玄步出牢房。
“墨子玄,秦广王判你虽无罪孽,却为枉死,头七之日不得返回阳间望乡,必须到第五殿给阎罗王受审,听候发落,跟着我们去见阎罗王吧!”
听到墨子玄要被带去见阎罗王,白雪仙急得要跑出去阻拦,却被石伸手挡住去路,石右手食指抵在唇前,小声道:“噤声,妳这样冒然闯过去,反而会害到墨子玄,妳也会被带走。”
听到会对墨子玄不利,白雪仙只好忍下,含泪咬牙,耳朵听得铁链拖地声渐渐远去,眼睁睁让鬼卒押走墨子玄。
石往深处瞧望,发现深处监牢关的鬼魂较多,猜想或许是靠近出口的鬼魂会先被押走。
确定鬼卒已离开,石这才松口气,出声道:“好了,见也见到了,是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白雪仙摇头,神情坚决道:“我要留在阴间陪子玄,如果他被分到地狱受苦,我也一同与他受罪,阳间我不回去了。”
“妳不回去?”石睁大双眼,惊愕道:“三天之后妳不回去,就会真的死了!”
“死了就死了!我只想跟子玄在一起,要回去你自己回去!”白雪仙激动吼着,这下石也动怒,斥道:“别胡闹了,妳忘了墨子玄要妳好好活着吗?”
“我丈夫都不在人世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到白雪仙这句话,石这下更气了,月眉倒竖,怒道:“丈夫?妳跟墨子玄无名无实,还是清白之躯,妳没必要为墨子玄送命!”
“就算无名无实又如何?我心里认定子玄就是我丈夫,我跟着他有什么不对!”白雪仙挥手吼着,这句话,像把利箭射伤石的心。
雪仙心里……还是只有墨子玄。
石原本愤怒的眼神,瞬间化为忧伤,低头不语,神色黯然,白雪仙也没再说下去,只是气愤的望着石,突然一片沉默,周围只听得白雪仙的喘息声。
良久,石难过地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留下来陪妳吧。”
白雪仙吃惊道:“什么?你要留下来?”
石点头,“不错,我知道妳外貌娇柔,却性情刚烈,再怎么劝妳也是无用,既然妳决定留在阴间,那我也跟着妳留下来,放着妳在这里,我不放心。”
“你、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三天之后不回魂不就死了吗?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没必要这样做!”白雪仙虽然讨厌石,却不希望石因此赔上性命。
“怎么会与我无关?”石眉头一皱,神情坚定道:“我说过妳是我妻子,就算妳不认也无所谓,那怕妳成为别人的妻子也一样。在我心中,我认定妳就是我妻子,我的妻子就是白雪仙,别的我谁也不要!”
“你——”白雪仙被石突忽的话语,吓得不知所措,原本她应该会斥责石一番,只是这时候,白雪仙怎样也说不出口,虽然墨子玄喜欢她,却没说过这种激烈的告白,吓得白雪仙不知如何是好。
“失去妳之后,我才明白没有妳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痛苦。所以我发过誓,再遇见妳之后,不管妳怎么讨厌我、怎么赶我,我都要死缠烂打跟在妳身边,我不愿再看到妳被别人欺负受伤。就算妳寿终之后堕入轮回,就算妳转世变成另外一个模样,我也会找到妳,我要守护妳生生世世!”
这种充满暧昧情愫的话,就算是相恋的情侣,也需鼓起莫大的勇气向对方说出,而石竟然能脸不红、气不喘,一口气全都说出,白雪仙又从未听过有人这样对她说,吓得呆若木鸡,久久无法回神。
她以为,石只是个好色之徒,见她美貌才说要娶她,甚至轻薄她,却没想到,石竟是真心爱着她,爱得如此之深,深得就算灵魂轮回、投胎转世,也要找到她、守护着她。
这下白雪仙茫然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是她心中已有了墨子玄,石爱她的这份心意,她是无法接受的。
石见白雪仙吓得失神,也不管白雪仙会不会生气,伸手握住白雪仙的手腕,表情愤怒,说:“走!妳跟我去第五殿找阎罗王,跟他说我们要留在阴间!”说完,石拉着白雪仙,迈步要前往第五殿。
“你——”白雪仙被石拉着走,她是想留下来没错,可不想要石陪着她丧命。
这几日,石为她做的一切,白雪仙都看在眼里。
她明白,石是关心她、为她好,她讨厌石、排斥石,对石冷淡、无视石为她所做的付出,一方面是对他过去所做的事还无法释怀,另一方面是希望石死心,别缠着她不放,别再为她做任何牺牲。
——因为她已经有墨子玄了。
一女不事二夫,所以她不能接受石的感情,只是白雪仙怎样也没有想到,石对她的感情竟是如此专一坚定,怎么摆脸色给他看都不愿放弃离去,甚至为她舍命相陪——即便她无法回应石的感情。
想到这,白雪仙更不愿石跟着她送命。
“你快放手!”白雪仙急得呼喊,石正气在头上,不顾白雪仙的呼喊声,拉着她走出九幽地牢。
石拉着白雪仙走到玄冥宫外的牌楼,这次石不施“障眼法”,直接往牌楼走去,鬼卒见到一位金发红眼的男子,拉着一位白衣女子,怒气冲冲往牌楼走来,吓得大吃一惊,将三叉戟对着石,高呼:“站住!”同时暗忖这两个鬼魂何时闯进玄冥宫的?
“滚开!”石怒吼一声,右手一挥,一道狂风往鬼卒身上打去,鬼卒被突忽其来的无形掌风打飞几尺,摔到地上,痛得在地上打滚哀叫。
石拉着白雪仙,走过牌楼,朝原路走去。
白雪仙见到石一挥手,两个鬼卒就被打飞,神情诧异地望着石。
白雪仙第一次看到石发怒,眼前的他,失去平常的冷静沉着,做出疯狂的行为、让她吓坏的举动,她很怕看到石发怒的模样。
任她怎么呼喊,石完全听不下去,径自拉着她要走去找阎罗王。
石生得清秀美丽,就算动怒,面容也是美得让人忘我,而此时在这张清丽脸庞之下,却蕴含凶狠邪佞,令人不寒而栗,血红色的眼珠,彷佛要将世间染血那样。
白雪仙知道石绝非凡人,能力高深莫测,他只消一挥手,她便毫无招架之力,但她还没看过石跟人打斗过。今日见到石只凭掌风就把鬼卒打飞摔地,看到鬼卒这般下场,便明白若是石跟人动手打起来,一定非常可怕,可怕到她都不敢想象。
头一次见到石发怒失控的模样,原本气愤的白雪仙,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跟着石一起到第五殿见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