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天下夜班,陈家齐被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堵在顾家村的巷子里。
这条巷子两边都是围墙,附近没有住家户,没有路灯。
“你们想干什么?”陈家齐一边大声质问那几个人,一边思量着如何才能脱身。
谁知那几个男人的目标就是他,根本不搭他的腔就朝他扑了过来。
他双手捂着头,蹲在地上,默默地承受着疾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
他没有呼救,他知道,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就算他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而且大声呼救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毒打。
身上的剧痛,如海浪般一波一波席卷而来,他的视线模糊,鼻子湿漉漉的,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大声喊叫:“打人了!救命啊!四叔——葫芦叔——快来人啊——”
砸在他身上的拳脚蓦地一轻,似乎有光朝他们这边照了过来,几个流氓气急败坏的骂了几句,没多一会儿,他们就四散逃走了。
陈家齐趴在地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一道细长的人影笼住他,有人扶着他的胳膊,关切地问:“你能动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陈家齐眼睛一亮,慢慢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叫:“东东……”
眼前这个清瘦英俊的少年正是顾锡东。
顾锡东听到陈家齐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赶紧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陈家齐的脸上照了照。
漆黑的背景下,陈家齐那张血里呼啦的脸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一般,端的是狰狞可怖。
“陈叔叔!”顾锡东讶然叫道……
村里的小诊所,医生为陈家齐处理好伤口。
“顾医生,多少钱?”
“算了,就消个毒,贴了两个创可贴,不值啥钱。”
陈家齐过意不去,还是用手机对准墙上的付款二维码付了十块钱。
“走吧,东东。顾医生,谢谢你啊。”他说。
顾医生摆摆手,他和顾锡东一前一后走出诊所大门。
“陈叔叔,我扶着你吧。”看陈家齐走路缓慢,顾锡东想要扶他,他摆手拒绝说:“不用了。没啥事。”
走了一段路,他对顾锡东说:“今天的事……多亏你3……”
刚才幸亏顾锡东来得及时,他没被几个流氓伤到要害。
顾锡东看看他,说:“叔叔,您不去报警吗?那几个人,像是专门针对你。”
陈家齐苦涩地撇了下嘴,“我大概知道是谁做的。”
顾锡东的眼里露出一丝诧色,“那您……”
还不快去报警。
“总归没啥大事,算了,就当被一群狗咬了,以后多留意就好。”陈家齐无法向顾锡东说得更多,他不想让这个有点脏,有点可怕的世界在伤了他之后又去侵占少年纯洁的心灵。
“我可以为您作证人……”顾锡东还是替陈家齐鸣不平。
“叔叔知道分寸。”他笑着拍拍顾锡东的肩膀,吁叹道,“等你再大一点,真正步入社会就会懂了,有时候逞一时意气,泄一腔私愤,并不能改变什么,反而还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顾锡东抿住嘴唇,他想起之前那段不光彩的经历了。
陈叔叔说的有道理,以暴制暴,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行了,不说我了。你们快期末考试了吧?那个,北北,她最近好吗?”陈家齐问。
顾锡东点头,“挺好的。她现在学习成绩上来了,这次月考文科年级第十,上了光荣榜,还拿到了一百元的奖金。”
“嗬!是吗!哎呦,我闺女可真棒!哎呦,我得给她表示表示才行。”陈家齐乐得合不拢嘴,没注意一旁的顾锡东正神色黯然地别开脸去。
别人都是越努力越幸运,他却是反的,越努力越差劲。
回到家,爷爷的屋里还亮着灯。
他敲了敲门,走进爷爷屋里。爷爷坐在老旧的八仙椅上,低着头,身子歪在桌边,手里捏着一张旧报纸。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捏住报纸一角,轻轻用力。
爷爷猛地惊醒,扶着跌到鼻梁下方的老花镜,撑着眼皮瞅他,“啊……啊……”
他笑了笑,指指单人床,“上床睡吧,爷爷。”
无论多晚,爷爷总要等他回来再睡觉。
他想从爷爷手里抽走那张边缘已经磨毛的旧报纸,可爷爷摆摆手,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折起报纸,放进八仙桌上的黑木匣子里面。
这是爷爷保持了十几年的习惯,只因为那张报纸上面有他父亲的照片和报道。
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他的鼻子泛起一阵阵酸楚。
用暖壶的水灌了暖水袋,放进爷爷的被子里,看着爷爷躺下,他才关灯离开。
回到自己的屋子,他先是愣了愣,才打开台灯。
墙角不知何时多了一台七八成新的电暖器,此刻红灯正亮着,向外散发着热气。
他想起爷爷房间的温度,转身就想去找爷爷理论,可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
明天再说吧。
爷爷老了,睡眠质量很差,他现在过去,只怕老人今晚就没法睡觉了。
他转过身,走到书桌前,神情不明地盯着桌上的书本,看了许久。
过后,他拉开抽屉,从最里面的笔记本下面摸出两个药盒,各取了一粒药塞进嘴里,一仰脖,就这么干咽了下去。
“汪汪……呜呜……汪汪……呜……”远处传来狗吠声,似幼齿小儿在哭泣低吟。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一按,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张大可家里此刻还亮着灯。
妻子董妙香好不容易把调皮的二宝哄睡后,拢着头发一瘸一拐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家里地方小,丈夫张大可只能猫在客厅一角批改学生作业。
董妙香去厨房盛了一碗梨水送到丈夫桌上,“喝点梨水吧,歇歇。”
张大可卸下眼镜,揉揉发胀的眉心,“你也早点歇着,小心腿疼。”
妻子婚后患上血栓性脉管炎,大宝三岁时动的手术,虽然保住了腿,但也落下行动不便的毛病。二宝的到来是个意外,当时妻子的身体不能做流产手术,所以只能生下二宝。妻子的治疗费用,大宝的学费,二宝的奶粉钱,家里哪儿哪儿都需要钱。他扛不住生活的重压,偷偷跑去课外辅导机构当老师,不想,只去了几次就被人告发了。为此,他和前任校长起了冲突,不仅丢了教职工作,还连累妻子跟着他吃苦受罪。
妻子是个温柔知礼的女人,从未在家务琐事上跟他红过脸,反而还常常自责,觉得是她的病拖累了他和孩子。
董妙香端起碗凑到他嘴边,“喝了,喝了我就去睡。”
临近期末考,丈夫又是班主任,杂事繁多,最近感冒了,咳得厉害,她做不了别的,就只能熬点梨水,让他润润肺,清清火气。
张大可握着妻子的手,大口喝完梨水。
他扭头咳了一阵儿,喘着气说:“你先睡吧,我改完这几本作业就睡。别等我……”
“嗯。”董妙香端着碗一跛一跛地朝厨房走,走了几步,她停下来,转头看着丈夫说:“大可,你借出去那钱……啥时候能要回来?大宝的钢琴班要交学费了。”
那钱……
张大可愣了愣,躲闪着妻子的眼神支支吾吾说:“快了吧。我明天问问,哎呀,你别操心了,睡吧,快睡吧。”
妻子点点头,走了。
张大可缩着鼻子,为难地叹了口气,之后他拍打着脸颊,给自己打气说:“张大可,你行的!撑住了啊,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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