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几分钟,方便面泡好了。
南北兴奋地搓着双手,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泡面香味儿就在四周弥漫开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
以前在家,晚上饿了,爸爸就给她煮泡面。透明的康宁锅里,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方盖着形状好看的荷包蛋和火腿片。爸爸说,没有鸡蛋和火腿的泡面是没有灵魂的,她深以为然。在寒冷的冬夜里,没有什么食物比深夜的一碗热泡面更让人感慨的了,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
人间美味,我来了。
一个,两个,四个舍友的头从蚊帐里冒出来。孟佳丽也被这香味儿扰得心神不宁,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学习。
南北叉着双腿坐在学习桌前,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几口气,想让它快点变凉。
刚张开嘴准备享受,忽然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视线倏地变暗。
她骇然一惊,慢慢仰头,却看到五张圆盘似的大脸和五双冒绿光的眼睛。
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五个舍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把她包围了。
“你们……”
“有福同享……”
“吃独食,遭天谴……”
“方便面是我贡献的……”
“宿管阿姨,320有人不睡觉吃泡面……”
“不行,这是我的,你们想吃自己去泡,呀呀!抢劫呀!我的泡面——”
“哈哈哈……”
与热闹嘈杂的女生宿舍相比,男生宿舍这边明显安静许多。
熄灯前这段时间,大家都挤在盥洗室里洗漱。学校的热水按时按点供应,超过时间就变成凉水。顾锡东向来是最后一个进去,从来不跟他们争抢。可正因为这样,他总是错过时间,等他用水的时候,水基本上就凉了。
有次舍友发现他用凉水洗脸,很不好意思,提出以后让他先用。可他婉拒了对方好意,他不习惯搞特殊,更不习惯和几个大男生共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还要有说有笑。即使舍友们都是卫星一班的学生,是他过去的同学,他也不大能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
在舍友眼里,他是个冷漠,不合群的怪人,他不说话的时候,一般没人主动找他说话或是开玩笑。他不愿意干什么,他们也不会强迫他去做,所以直到现在,他每天还是最后一个洗漱,还是用凉水洗脸。
他靠着床柱,眼睛盯着手里的历史书页,默默记背重要的知识点。
刚看了一页纸,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
他看了看洗漱间里的人影,走到角落里,掏出手机。
手机太旧,没有来电显示,但只要是这个时间段打来的电话,他都会接。
怕是爷爷。
虽然爷爷不会说话,但他有急事会找老四叔给他打电话。
“小顾,我是巅峰教育的李老师。哦,有件事想征求下你的意见,你看你最近有时间带学生吗?”听到对方的声音不是老四叔,顾锡东松了口气。
李老师是巅峰教育的员工,负责安排协调补习班的学生和授课老师的上课时间,他以前在巅峰教育打过工,辅导低年级学生的作业。
“我开学了……”他感到为难。
“我知道你开学了。小顾,不是让你来辅导中心,而是每周日下午去客户家里,一对一补课。”李老师说。
“上门补课?中心不是不上门吗?”他诧异地问。
“这次是……私人性质的,纯帮朋友忙,不收报酬。我看你好像挺需要钱的,这次机会很难得,你可以拿到全额课时费,不用与中心分成。”
全额课时费……
的确……很诱人。
“李老师,你的朋友具体需要补什么课程?”他问。
“高二数学。我知道你去年就自学完成高中数学的全部课程,而且你的水平远超同期学生,早就已经达到竞赛级别,对你来说,辅导高二数学还不是小菜一碟。小顾,外高不是每周日下午都会放假吗,你尽量赶一赶,应该能挤出时间来。”李老师说。
“什么时候上课?”
“每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两小时,这周开始。”
时间倒也合适。
“我考虑一下,明晚给您回话。好,谢谢您,李老师,再见。”他把手机揣进裤兜,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寒芒。
有人在背后偷偷窥探他。
他慢慢转身,就这短短一瞬,他准确无误地捕捉到那个人的视线。
又是他?
理科年级第一,外高清北之星,同时,也是他的下铺,丁垚江。
虽然丁垚江此刻微垂着头,把自己掩饰成刚刚洗漱完的闲散模样,可分明就是他,在十几秒钟之前,用一种极具侵略感的目光在暗处偷窥他。
这不是丁垚江第一次这么做,也不是第二次,具体多少次,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似乎和丁共处一个屋檐下之后,他就时常躲在暗处窥伺他的一举一动。
他和丁垚江不熟。听舍友说,丁垚江虽父母离异,但家境优渥。每月固定时间,他都会被一辆豪车接走,数小时后再被这辆车送回学校。有人说车里的神秘富豪是他的爸爸,有人说是他的亲戚,面对这些流言蜚语,丁垚江始终用沉默回应。时间久了,那些爱传八卦的同学嘴皮子说累了,也就不说了。
因为性格原因,以前在卫星班,他和丁垚江之间几乎没什么交集。只有一次上数学课,老师同时叫他和丁垚江到黑板上答题。一道颇有难度的压轴题,他和丁垚江同时拿起粉笔,又同时搁下粉笔,动作一致,宛如一人。老师和同学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黑板,一道题,两种高效新颖的解法,老师愣了愣,随即拍着巴掌连声叫好。那兴奋劲儿,不亚于当年牛顿用非凡的微积分技巧解出了最速降线方程。他记得下课后,丁垚江第一次主动找到他,问他刚才答题的思路,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称得上正式的谈话。此后,他们又恢复到之前桥归桥路归路的陌生关系。
他没想过今后会和丁垚江再有什么关联,可谁知开学第一天,在宿舍门口,他和丁垚江撞在一起,才在心里轻轻哦了一声,世界果然还是圆的。但他们也仅仅是同宿舍的同学而已,从开学到现在,他们交谈的次数加在一起不超过五次,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两人的关系还不如一对儿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顾锡东想不通丁垚江为何忽然对他这么感兴趣了,明明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越过他的底线,试图从他的身上挖出什么惊人的秘密。
或许第六感比平常人发达,他总能第一时间感知到那些在暗处偷窥他的视线。他讨厌这种感觉,就像他被人剥光了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没有遮挡,羞耻至极。
“你刚才在偷看我?”顾锡东这次没有选择视而不见。
丁垚江似是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眯缝着眼镜四下里看了看,视线最后落在顾锡东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上,“你……在跟我说话?”
“嗯。”顾锡东看着他。
丁垚江拿起桌上的黑框眼镜,擦了擦镜片,戴上,才神色无辜地否认说:“我没有偷看你。我出来看见你打电话,就没打扰你。”
顾锡东皱了皱眉头,丁垚江今天的话倒是挺多的。
舍友陆陆续续从盥洗室出来,互相聊着闲话。
他装作没事人一样去洗漱,路过丁垚江的时候,他故意靠过去低声警告说:“以后想问什么就直接来问我,别搞偷窥这一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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