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泛水新荷,轻燕舞风,庭树阴浓,园林夏日初长,仍是暖和风。
昭云伏在轩窗后的桌案前,捧着一本五洲地理志,细细地品读。
这史书记载着近百年以来,五洲六国的变迁。
相传,伏禹治水后,陆地就分为九洲:冀、兖、青、徐、荆、阳、豫、梁、雍。
后江水泛滥,冀、徐、荆、豫四洲被淹没,就只留下其他五洲。
兖洲以北,为北溯国;青洲为东,为东莱国;阳洲以西,为西兀国;梁州以南,南越和苍梧各自雄踞,为小国。
而云启国,坐落于雍州,为六洲中部,有得天独厚的的地理优势。
六国曾各自占据一方,互不相干。但后来北溯不甘于现状,先后派兵攻打了东莱和西兀两国。
那时两国仍是国寡民弱,北溯大胜,成了五洲第一大国。
但北溯仍不满足于现状,攻打云启国,结果受云启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所牵制,被萧将军节节败退,这几年一直在修生养息。
此消彼长,西兀国却趁此良机,迅速锻造武器,招兵买马,几年间瞬间发展壮大,跻身为五洲第二大国。
昭云将视线从书中移开,看向轩窗外那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
她,又该何去何从?
倒映着绿竹的眼底微微露出一丝茫然,但很快,那片茫然之色就瞬间消散,只留有坚定之色。
“公主,昨日那承恩宫的宫女,不是说慕贵妃今日请公主过去吗,是否要过去?”伺候在一旁的碧螺轻声提醒。
不久前她破了慕容若的诡计,还将她绊入水中,让她出了大丑。如今请她过去,会有好事吗?
昭云面上顿显了一抹笑意。
换了身衣襟绣着竹子的窄袖立领褙子,下配月白色暗纹百褶裙。
用碧玉簪随意挽了个飞天髻,再用黛子螺往上添了添如烟的长眉,顿显凌厉之感。
带着碧螺,前去承恩宫。
承恩宫离昭云宫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那日赏花宴上,慕容若和郭允儿双双被册封为妃。虽同为妃,却还是生生比郭允儿低了一个头。承恩宫也远没钟粹宫气派。
宫内随处种着一片片海棠,昭云沿路而走,竟在西坛内见到了一大株株西府海棠。昭云不觉凑近了细看。
西府海棠花开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如今开后则渐变粉红,如晓天明霞。
这株树态俏丽,既香且艳,更是海棠中的上品。
“看来昭云公主倒是对株海棠极感兴趣啊。”一道清亮酥软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昭云看过去,慕容若着一身紫罗兰散花如意裙,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款款而来。
如今看来,倒是个明艳的美人,就如同这海棠一般。只可惜,她们不是同路之人。
贵妃为庶一品,礼应向昭云行礼。
只见她双手松松抱拳,行了个福礼。昭云没说什么,朝她微微颔首。
“慕贵妃昨日派宫女,请我前来所谓何事?”昭云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
“我入宫以来,还没邀公主前来坐坐呢,是容若的失礼。”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语气中却丝毫不带一丝歉意。
“慕贵妃,我想——我们好像没那么深的交情吧!”昭云莞尔,言语中暗藏冰冷,“我觉得,甚至你可能会憎恨我……”
慕容若明艳脸蛋儿上维持的一丝笑意,瞬间就变得无比僵硬。
“昭云公主真是在说笑,我为何会憎恨于你?”慕容若假笑着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可惜,昭云根本不买她的账,直截了当地说:“不久前,沁水湖畔,你本欲算计我,却不料到头来,算计的竟是自己。慕贵妃,我说的对吗?”
慕容若强行挤出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那明艳的脸上。桃腮微鼓,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昭云看见她这强自忍着怒气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人在海棠树下,这时一阵香风吹过,花瓣随风簌簌而下,犹如花雨。
“昭云公主,你想多了呢。”慕容若趁花瓣落下之时,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着道,“那次我落水不过是个意外,并不是像昭云你想的那样。”
看来,这个慕容若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些。
昭云伸出素白的手,轻轻拈起落在一肩的海棠花瓣,不觉莞尔。
“那可能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对啊,定是昭云妹妹想多了。”慕容若讪笑道,“自打我进宫以来,昭云妹妹这还是第一次来我这呢。咱们在外聊了这么久,你也应该口渴了,赶紧进屋喝杯茶,进屋再聊吧。”
还笑着对一旁侯着碧螺说:“我和你主子有很多话要聊,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再派人将你家公主送回去。”
碧螺询问地看向昭云,昭云点点头应允了,她行礼后缓缓离去。
现在连称呼变得如此亲昵,她可不认为自己跟她很熟稔。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还将碧螺撵走,自是另有阴谋。
昭云心中暗自想着,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跟在她后面,看着一路小径旁的海棠花开。
等走到承恩宫内殿门口,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昭云瞬间微微皱了皱眉,在门前停滞了脚步。
“昭云妹妹请!”一旁的慕容若做出请进手势。
昭云斜着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上挂着的笑容,心中一闪而过的可怕的念头越发坚定。
说时迟那时快,昭云伸出手,从背后一把将慕容若推了进去。眼疾手快地迅速带上房门,落了锁。
竟敢在屋内的香炉点着醉海棠,想引她入局?
想害她?没门儿!
顿时,一阵激烈的拍门身声从门内响起。
“昭云公主,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慕容若惊惧地叫喊道。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屡屡害我?甚至还想毁掉我的清名。”
“这一切都是安芷公主要我做的,不是我想的啊!”慕容若边拍着门,边企图解释。
“即使这不是你的本意,但你仍做了,所以,这也怪不得别人。”昭云强自狠下心来,隔着门冷冷地说。
“自己种下的因,那就只能好好食完这个果。”撂下这一句话,昭云冷冷看了一眼落了锁的红漆木门,转身就坚定地离去。
“昭云,你别走啊……别走!我错了!真的错了!”慕容若的声音仍在身后响起。
“你个蛇蝎心肠的人!快放我出去!”
“……”
“你个贱人,放我出去!”
“……”
“我出去了,定不会放过你!”
昭云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叫骂声,径直离开了承恩宫。
见出去无望,慕容若顺着门缓缓滑落在地,几滴眼泪也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心中塞着的,只有满满的悔恨和怒意。
她错了吗?
不,她没有。她只是想借安芷之力,重获圣宠。
但为何,事态总是朝着她所期望的反方向发展?为什么老是她自食恶果?为什么?
一缕缕轻烟,从紫金镂空的香炉内缓缓冒出,渐渐弥漫着整个空荡荡的内殿。
一阵又一阵的热意,如同波浪浪般,从肉体深处传来,直至席卷着每一处四肢百骸。
除了热,还是热!躯体的每一处,如同炽热的火焰烤炙般。她只想找到一处冰凉之地,彻底缓解这种比死还可怕的难受感。
渐渐地,她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疯狂拉扯着自己的衣物,直至视线模糊的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