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的人口简单,主子就叶清远,叶锦卿,沈璃三个。加上奴仆也才十多个人口。叶清远一家都不喜寿宴与那外人一道过,是而叶锦卿的六岁生辰,就摆了两桌席面,主子一桌,下人一桌。
叶家一家三口坐在一桌,没要下人伺候,都遣了下去让他们去另外一桌上吃着。
由于下午去书房的时候,叶锦卿还没打探到是什么生辰礼就被自家娘亲打断了,此刻叶锦卿对于这次的生辰礼很是期待。
刚入席,还没坐定,叶清远就开口道说道。
“锦儿,你平日里不是总嚷嚷着别人家都有兄弟姊妹,可你却孤单影只的。”
叶锦卿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自家娘亲的平坦的小腹瞟了瞟,心想道,人家是羡慕别人有兄长,可不是想要一个小尾巴跟着。想到这,叶锦卿顿时有点索然无味了。
“城儿,进来吧。”
叶清远话一说完,叶锦卿就看见从那弧形的月亮门外走进一个少年,年纪也就十二岁左右。初看时觉得少年面貌甚是清秀,可又仔细一看,那少年仿佛是一柄入鞘的剑,内敛又不失锐气。
少年在桌前站定,两臂平举过头,一揖而下。
“义子叶锦城,拜见义父义母。”
沈璃忙起身,将叶锦城扶起:“今儿既是你妹妹的生辰,亦是你来我叶家的日子,娘亲我没什么好东西。”
沈璃从袖中拿出一对玉佩,既是在夜色中,只有微弱的烛光与月光的掩映,那一对玉佩还是看起来晶莹剔透,不时有光晕流转。
“这一对玉佩就分送你们俩,记住,你们虽不是亲兄妹,但这时间最难得便是缘,这份缘将你们送在一起,成了兄妹。愿你们都能珍惜这份缘。”
说完分别将玉佩挂在两人的脖子上。叶锦卿看的分明,两人的玉佩竟是一模一样,都刻着个“安”字。
世间的母亲大抵都是一样的,惟愿自己的孩子平安而已。
带上了玉佩,叶锦卿与叶锦城互相见了礼便再度入了席。席间,叶锦卿不是借机打量着身旁的叶锦城,她的兄长。她虽早慧,但毕竟仍是个孩子,突然有了个心心念念的兄长,表情雀跃不已。
叶清远将叶锦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并未多说什么。锦儿对城儿自然流露出来的亲近之意,还是感到欣慰。叶锦城实乃叶清远的一个故交之子,叶清远不忍见他独自漂泊在外,如今这样也算是给那故人一个交代。
夜凉如水,独留一轮明月当空,四下已是寂静一片,但仍有未眠人辗转反侧。
叶锦卿躺着床上,睁着双眼。一会盯着帷幔傻笑,一会又钻在被窝里满床地打着滚。
在大元国,多子多福的观念深入人心。每户人家不管富裕如那些个大世家,还是每天都为生机奔波的寻常百姓,每户都是儿女成群的。而像叶清远这样,膝下仅有一女,又无侍妾的,也是鲜有。
像这样的情况,放在其他人家,那些长辈宗亲定会塞几个人过来,以求子嗣兴旺。可在这锦阳城内,叶清远上无长辈,旁无宗亲,旁人也管不到他。叶清远呢,他也乐得遵于本心,守着沈璃一人。这不得不说,也是沈璃的福缘。
辗转难眠下,叶锦卿索性披衣而起,绕过睡在脚踏旁的五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好在,今晚的月亮甚是明亮,照的地上纤尘必现。
叶锦卿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如何,似激动,似欣喜,又似彷徨,就这样来到了松涛院,叶锦城住的院落。
叶锦城本就没睡熟,何况从小练武,又一个人在外漂泊过,晚上即使睡着,仍比一般人警醒。
是而,在叶锦卿刚踏入松涛院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动静。本以为是守夜的小丫头,便没有多加理会。可是那脚步声却在他门口来回踱着。
当下,叶锦城起了身,欲一探究竟。
另一边,叶锦卿到了门前,又不敢敲门,犹豫了会,便踮起脚尖。欲从那门的间隙里看看房中人睡了没。
可就在这时,房门忽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骇了叶锦卿一跳。
这是叶锦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叶锦卿,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看着眼前这个软软小小的人儿,脸上虽未浮现任何害怕的表情,但那双眼睛有着惊吓过留下的水润。
这一刻,叶锦城的心忽然感到胀胀的,涩涩的,似有什么要破茧而出,这就感觉就像是一株浮萍,在随波逐流了很久以后,突然得到了救赎。
他抬起了本是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放在小人儿的头上。小人儿是那么小,那么脆弱,连头发都是软绵绵的。轻抚了几下叶锦卿的头,似是想借这个动作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叶锦卿感受着头上那暖暖的少年的手,忍不住撒娇似地蹭了一下。少年的身子莫地僵住,他没想到小人儿会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头上的手骤然一僵,叶锦卿忍不住抬起头,少年却是在这一瞬撞入了一双黑瞳里,叶锦城的眼中闪过迷茫。
“哥哥。”
独属于女孩的甜软的嗓音化开了少年眼中的迷茫,暖意在少年的眼中荡漾开来。
叶锦城解下自己刚刚随手披上的外衣,蹲下身,用外衣将叶锦卿紧紧裹住。
十二岁的叶锦城抱着六岁的叶锦卿想着悦然轩走去。
走到悦然轩的院门口,叶锦城就感到自己怀中的那个人儿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叶锦城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叶锦卿,会意地将她放了下了。
叶锦卿站定后,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宽大的外衣解了下来,递给叶锦城。而后,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道。
“大兄,安。”
话毕,又仰起头,娇俏地朝着叶锦城一笑,蹑着手脚,小心地跑向屋内。
直到多年后,叶锦城仍记得那一个夜晚,因为在那一晚,独自漂泊许久的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有时他也曾想过,若是锦儿没有心血来潮地半夜跑到他的院落,他没有心念一动地起身查看,他们的缘会不会就此止步,就如那些平常的义兄义妹一样,熟悉但却不亲厚。
甚幸,锦儿来了,他也开了门,这份缘被他们俩都抓住了,虽无血脉之亲,但这些都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