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守府的那一刻,谢长恭并没有丝毫的喜悦,心情反而有些沉重。他心里明白这次能从大牢里出来,多半是因为徐汇东的求情,秦仲达的关系,此时此刻他再一次为自己之前的莽撞行动而感到后悔。
谢长恭刚回到城外,所有人瞬间围了过来。他直接走到徐汇东面前,许多感激的话就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反而是一旁的沈岳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紧紧抱住了谢长恭,一度哽咽。
“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谢长恭拍着沈岳的肩膀,低声安慰着,即是安慰别人,更是安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朝代,能有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兄弟,他很知足。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轻轻推开沈岳,在徐汇东耳边小声说道:“谢谢你!”
徐汇东突然笑了,但只一瞬,便又变成了原来的“冰块脸”。“不用谢我,有时间就先回将军府洗个澡,也去去霉运。”
谢长恭用鼻子闻了闻自己,果然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那我现在就去洗澡并换身衣服,这里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高士奇突然出现,捂着鼻子推了谢长恭一把,嫌弃地说道:“赶紧去吧,怎么磨磨蹭蹭地像个女人,再说没有你,我们一样能够成事。”
马不停蹄地赶到将军府,谢长恭惊奇地发现,老管家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水。泡在热水中的感觉就是好,一下子就解了乏,谢长恭甚至眯上眼睛,小睡了一会。
洗好澡后,谢长恭特意找到老管家,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但是谢长恭在将军府中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然而他却非常清楚,此时的将军府除了几个下人外,并不可能有其他人。
他很快下了结论,最近他经历了很多,思考了很多,特别是在大牢里,就因为如此,让自己产生幻觉了吧。
重新回到西城门外,已是傍晚。谢长恭在人群中穿梭,看到的笑容,听到的是笑声,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他不经意间抬起头,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下雨了怎么办?
秋天的雨虽然不像春天的绵绵细雨,也不像夏天的倾盆大雨,可能也会有点小,但是它往往透着丝丝凉意,通常会伴着冷飕飕的阴风,特别是在晚上,给人寒冷的感觉。
杨守业虽然把谢长恭放了回来,却依然不准许他们依靠篝火取暖。本来倒也无妨,只要做好保暖工作即可,但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雨悄然而至。
这场雨下的并不突然,从谢长恭从大牢出来的第五天开始,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糟糕起来,天空总是阴沉沉的,谢长恭曾为此忧心忡忡。他甚至为此特地去了一趟城里,希望能说动杨守业,放城外的人进城。
然而刚进城,谢长恭却偏偏遇到了他最不想见的人,还是一个女人。
“我还有事要办,没有空和你胡闹,你赶紧让开。”谢长恭冷冷说道。
孙兰香张开的手臂慢慢落了下来,待谢长恭正要走过时,她又重新挡在谢长恭面前。“听说你最近一直都睡在城外,舒服吗?”孙兰香脸上虽有笑容,却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
“不用你管,走开!”
孙兰香不但没有走开,反而变本加厉。“你是要当大圣人么?你就那么在乎城外的那些贱民?”
“贱民!”谢长恭面对如此不可理喻的女人实在没有好的办法,瞪了她一眼后,直接饶了过去。
孙兰香仍然不依不饶。“是啊,你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干嘛还要管他们?”
谢长恭根本不想再理她,气呼呼地走了过去,只听到后面疯狂跺脚的声音。然而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太守府时,却发现他根本见不到杨守业,甚至连太守府都没让他进去。
第二天中午,雨点开始从空中落下,开始时稀稀疏疏,渐渐地越来越密,直到后来打湿了人们的衣衫。
谢长恭最不愿意见到的情景最终还是来了,可是他没有轻易放弃,他站在城门下面大声地向城楼上呼喊。对面不理,他也不在意,他就在那一直喊,直到声音沙哑。
与他一起的几个人早已经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高士奇,他的父亲好歹是徽朝的吏部尚书,他哪里受过这等屈辱。郭仪和刘伊首的情况跟高士奇相似,三人见城楼上没有人影,也没有回应,顿时恼火。
高士奇挥着拳头道:“他们真不是人,再这样下去,我们虽然能够承受,但老人和孩子怎么办?不如我们冲进去吧!”
谢长恭虽然也有过这种想法,但一直拿不定主意。首先是他从心底对杨守业此人心存忌惮,他根本摸不透这位太守大人的心思。其次泾阳城门大门紧闭,别说是他们,就算有一支军队攻城,恐怕都难以得手。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
谢长恭等人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他们虽然抱有幻想,同样心存疑虑。
当城门完全打开,四个守城士兵出现在他们眼前,众人相互看看,拥抱在一起。他们看到对方仅派出四个人出来,以为对方终于想通,会放城外的人进城。
“太守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城,不过你们几位倒可以进去。”
谢长恭愣在了当场,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一步步逼近前方四人,嘶吼道:“你再说一遍?”
“太……太守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我去你的!”谢长恭再也忍受不住,果断出手,其他人见状纷纷上前援助。控制住四人后,却突然发现并没有其他人支援。
谢长恭顾不得其他,忙安排着城外流民进城避雨,他一会帮忙去抱孩子,一会帮忙背着行礼。待所有人进入泾阳城,他终于有了休息的机会,直接靠在城墙上坐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开始静下心来审视这泾阳城楼。突然他的头开始剧烈疼痛,他双手抱着脑袋,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非常害怕:一切都太顺利了!
没过多久,不远处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在雨水的滴答声相互映衬,竟然很有节奏感。
谢长恭一声苦笑,起身迎了过去。雨一直再下,身体早已经没有了寒冷的感觉,可是心却冰凉透骨,犹如死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