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唐带着周睿去见几个好友。
因为来了A市两年一心投入新市场开发,得了空回一趟B市也是匆匆忙忙,见了家里长辈在家听父母唠叨两日就往回赶,偶尔一次朋友聚会都是喝杯酒陪个罪就走,有時候遇上一两个来A市出差的,他要是钻研开发時期都拨不出時间尽地主之谊。
这次虽然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但因为有个儿子在身边,他倒是不会过分,至少三餐和孩子正常的学习和休息時间都顾上了,所以就在丽景酒店摆了桌酒席,宴请几个正巧聚在A市的好友。
明为请罪,实为炫耀。
那几个东西老是在他面前挑刺,说有福不享,有少爷不做,偏生自己不要命地去干IT,还嘲讽做IT的男人通常很难生出儿子,何况他年纪不小。
说得最厉害的,无非是前年得了儿子的魏春彦小子。
易唐满心欢喜地勾着儿子的肩膀往自己定下的包厢走去,一脸的春风不加掩饰,脑中已经将大家的愕然吃惊表情想了个遍,越发地笑弯了眼。
周睿十分鄙夷地扫了一眼身旁的父亲,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幼稚,虽然这已是一路上的第十一次,他仍然克制不住瞧不起亲爹的念头。
有个儿子就这么值得显摆和骄傲?
真没见过市面。他在心里又瞧瞧补了一句。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乱哄哄的一阵热闹。
易唐推门而入见到几个好友已经拼上酒了,还好桌上的热菜还没怎么动,不至于让他宝贝儿子下不了筷子,当即便牵着儿子往空位置上一按。
“哥几个都喝上了?也不等等我这个地主,都先停停,先见见我家大少爷。”他的嗓音洪亮,语气轻快,更是透着一股子自豪,引得周睿稍稍红了脸,隐隐有几分羞意。
易唐这话一出,正在闹腾的几人前后不一地停了下来,视线从易唐脸上再移到了周睿脸上,竟然全都没当回事。
“哪弄来的猴崽子?老易我警告你,要再因为你那破网络公司疏了我们哥几个,以后就都别来了,咱可不是你那个体贴宽容的小芮芮,独守空房也能安分守己,要是我,早给你带多少顶绿帽子了。”林洛衡第一个发话,看样子酒喝得不少,脸颊生红,酒气冲天。
他们这般人都有坏毛病,每次聚在一起没命似的拼酒,饭菜没下肚就开始来,巴不得能把所有灌趴下才觉得带劲。
“怎么说话呢?没看到孩子在?”
易唐抬手往林洛衡胸口捶了一拳,不轻不重,虽然不痛却也正巧把他推到了椅子上坐着,惹得一群人哈哈笑开了,他也勾着唇故作怒颜:“都收敛点,别发酒疯。”
这边刚说好就在儿子身旁坐下,招来服务员叫了白米饭和饮料,就开始给儿子碗中夹清淡温热的菜,“先垫垫肚子,这群叔叔伯伯都是爸爸的好兄弟,野惯了的。”
这一解释,让在座的几个男人大吃一惊,瞪着周睿時眼珠显些脱窗而出。
“不是?老易,这哪来的毛小子?”
“我怎么没瞧见夏芮大肚子?就算大了,也不能几个月就生了个这么大的小子?”
“切?你们听他瞎吹,就他那样没日没夜钻电脑里干,有没有生育能力还是个问题?”女去去见。
“这孩子唇红齿白的跟个贾宝玉似的,你看看咱们老易,平時倒也有几分勾人容貌,要搁公司里解放出来,蓬头垢面的跟个乞丐没两样,生不出这种儿子。”
“我觉得也是,跟夏芮也不像,别说是老易你丧失了生育功能在哪认來的干儿子?”
“喂,小子,你叫什么?跟你旁边这人模狗样的大伯什么关系?”
“这小子我喜欢,与其给老易当干儿子不如给我当女婿,我女儿都九个月了也该定个娃娃亲什么的,哈哈?”USSu。
一桌人除去易唐父子俩还有五个男人,大伙儿你一句我一言地争先恐后发表意见,先绕着易唐胡侃了一通又都朝着周睿去了。
“我跟我妈妈姓周,但确实是易家的孩子。”
周睿横扫眼前的一大片,静静地低头吃着小碗里的东西。其实说不心慌是骗人的,这么一群陌生的大人围着他评头论足,说得又是父亲的另一个女人,他心里有些难受。
如果他们谈论的是他亲娘,他自然不会把这些人的调侃放在眼里,毕竟许唯一在他们家的時候,他也常听那两个女人不限尺度地高谈阔论。
可惜他们母子俩跟父亲分开七年,只怕这些人都不知道的存在。
易唐似是注意到儿子失落的情绪,抬手揉了揉他细软的发丝,不禁又想起周颜现在的短发,内心又升起一股子满足。
“你们别闹了,这是我易家正统血脉,都来认识一下,见面礼什么的可别太寒碜,总要对得起咱的身份对。”他朝大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脸的和悦。
听见别人夸自己儿子,这滋味真的太美妙了?
“你说真的?”
林洛衡第一个开口反问,他朝自己身旁的易唐投去一个无比认真的眼神,仍带了一丝怀疑问道:“孩子妈是谁?我当你小子这些年对女人没那心思……”
话说到此次,那孩子正巧抬眼望了过来,林洛衡心头咯哒一声怔住了,立马转开视线没有再问下去。
有这么小的孩子在,有些话确实不好说。
“爸爸,我去一下洗手间。”
周睿很有眼力劲地起身,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在场让这些大人说话有些顾忌。这些人还不如自己老妈和干妈豪爽,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谁稀罕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只不过,他这心里还没发好牢骚,却把易唐感动得鼻尖发酸。
“儿子……别乱走,快点回来吃饭。”易唐拽了拽儿子的小手,终是放开让他走出了包厢,可眼眶的酸胀却没克制住,隐隐有水汽笼罩,快要掉出泪来。
这是儿子第一次喊他爸爸……这一刻,对他来说,只怕这世界上只这个称呼最为神圣。
“老易,怎么回事啊?这孩子真是你的?”逼问的还是林洛衡,“你跟夏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蹦出来个这么大的儿子?你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这事居然瞒了我们这么久?”他心里很慌,立即跟对面的高见交换了个颜色。
来这之前,他们两个还见到过夏芮呢?
“你小子不是哭了?不是没打算结婚的吗?刚才小林的话没说完,哥几个真当你没那方面的需求呢,要不是有个夏芮,我都以为你他妈是个——”
“这事我也怀疑过,就他跟夏芮那淡出鸟来的交往模式,狗屁激情都没有,说难听点,你弄个夏芮那样的当挡箭牌也是说得过去。本来见你自己没坦白的意思我们也就忍着不说,这突然间多了个儿子可真是意外。”
“都胡扯什么?你们才他妈的同姓恋?”
易唐被逼急了,恨不得一瓶红酒就砸过去,这些年他是有些忙于工作疏远了朋友也冷落了女朋友,这不代表他有姓功能障碍和同姓恋倾向?
真是一班损友。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个儿子,差不多一个月前。”
见大家都安静下来,易唐便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两口才徐徐说道:“那次跟夏芮约在咖啡厅见面,你们也知道她这两年常常提婚事要跟着我回家见父母,开始的時候公司还没在A市站稳脚,我也没精力哄她,只是告诉她继续交往没有任何问题,但没结婚的可能,见我爸妈就更没必要。那次刚赶好一个程序就被她约出来,估摸着就是哭哭啼啼逼婚的意思,我正心烦着怎么解决,在厕所里碰上了我儿子,当時他瞒着他妈来找我,告诉我家庭住址也没把话说明就走了,结果让我找了六七天。”
这段時间他憋得太苦,本来就打算在今天找兄弟们舒解,眼下儿子特意给出空间让他们说话,他也就没再保留说了开来。
“夏芮那个女人其实没什么不好,你们也折腾着坚持了这么多年,我本来是想着,如果你还是这么下去也打算劝你娶了她算了,反正结婚过日子都这样,有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在家守着就行,却没想到你弄出了个儿子,估计她应该瞧不上你了。”余飞烁也点了支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气氛顿時沉了下去。
他们兄弟聚会很少带女人,正因为如此,他们向来是口没遮拦、无话不谈,对彼此的感情生活、财经状况都是了如指掌。
所以,在座的也都清楚夏芮跟易唐的感情不深,反而因为这些年没换过对象,对夏芮的看法又深了一层。
不受宠却能一直坚持下来,要说不为易家的家世还真有点虚伪。
“姓周的女人……不是你读研期间那个小女朋友?”魏春彦跟易唐是高中同学,对周颜居然还有深刻印象,前些年还偶尔拿周颜来反驳大家对易唐的污蔑,他亲眼看到过这个兄弟曾经热恋过。
“什么女朋友,老易不是说结过婚吗?算是前妻,这事是瞒着夏芮的,连易家老爷子都不知道,这下可好,突然冒出个孩子来。”角落里没吭声的何远弘接了话,他是易唐的发小,真正从小玩到大的。
当初易唐和周颜的事他是最清楚的一个,分手時的倔强,分手后的要强,死撑到两月又发疯似的悔恨,可不就是那个姓周的小女人?
只不过,他倒是真没想到会弄出个孩子来,貌似那婚只维持了一天。
“真结过婚?”有几个异口同声地问道。
易唐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兄弟们七嘴八舌地说话间他已经抽完了一根烟。
“我前妻叫周颜,远弘和春子见过,那時候年轻不懂事,认为自己爱到了骨子里就冲动地娶了她,还自以为是地搞了浪漫,在她生日那天算是许她的一个生日礼物,天一亮就拿了各自证件去登记了,谁知道我妈掺了进来,只不过呕气吵了一架就离了,那之后再也没见过……直到我儿子找上我之前,我虽然把当初的事记得深刻,却连她的样子都想不真切。”
那个時候沉溺其中,觉得太快乐,认为幸福永远不会远离,压根没有留过周颜的照片,谁知道这么一分开就是七年半。
“对,叫颜宝的,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跟夏芮还是校友来着?”
魏春彦皱着眉头一副深思模样,转瞬双眼一亮满是诧然,“貌似你跟夏芮就在那之后好上的,她不是帮着你一块儿找过颜宝什么的?那時候我以为你老婆老婆地叫都是开玩笑呢,还真结过婚呐?”
“那你这些年跟夏芮不温不火的,是因为还惦记着周颜?老易,你们那時候还谈不了多久,虽然认识的第一天就搞到一块儿了粘乎得很,也不至于惦记这么多年?”何远弘原本就较为深沉,说话素来直爽,又是发小,自然没有留有余地。
“男人会钟情一个女人,也会全心全意投入,但是在失去之后再要死要活地爱了这么多年我是不信的。开始我只是觉得有愧于她所以念念不忘,也因为她没有来找我略有不甘,可后来大概是渐渐看开了,什么苦等多年眷恋一生的东西都是戏里演的,生活里哪有这种鬼东西?两个人在一起还好说,看不到摸不到也没有任何联系,我要说我自己爱了她这么多年我自己都觉得虚伪,只不过……再次遇到她后,我好像又动心了,不仅仅因为孩子。”
易唐慵懒地靠在椅背,唇角带着笑意,却是透着一股子无奈。
当初他是不甘心的,因为周颜一直表现得非他不可,后来却因为一次吵架再不理他,许是被曾经追求他的女人养得虚荣,所以才一直念着她。
可那天找上门敲开周颜的房门時,他确实感觉到心脏震了一震。爱上一个人很容易,再度爱上这个人,更容易。
他知道在重新见到周颜后,过去所有的解释都没了意义,不管这七年多里还爱不爱,在他见到她后,他还是很坚定地想要跟她在一起。
这就足够他下定任何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