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得知丈夫西邨要回来的确切消息后,金莉是既兴奋又失落,更多的是淡漠。二人毕竟是夫妻,又分离了二十五年,思念之苦终于要终极,她哪能不高兴呢?可是,她没有那种思切和冲动。在西邨逃亡之前,他们连一天的夫妻生活都没有过过,只有一个名誉在外,从结婚一开始就是名存实亡的夫妻。从西邨离家开始,谁都知道她当了二十五年的活寡妇,当了徐家二十五年的义务保姆。但是她对此并不后悔,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西邨出逃后不久,一位自称是丈夫战友的人通过在上海的姐姐金艾转来一封短信,婉转地告知她西邨已到香港谋生,劝她趁着年轻改嫁。她犹豫过,动摇过,但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为了她终生倾心的爱人,她选择了等待。

现在,西邨要回来了,终于等到丈夫要回到身边了,她多少有些高兴。但是,她又怕见西邨。二十五年,四分之一世纪,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可以有多少变化啊!丈夫已是闻名世界的特大富翁,地位相差何止几千几万倍?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会不变心?他能不在外面娶妻?还不妻妾成群?他的病治好了吗?生育有子女了吗?即使丈夫没有变心,还承认她是妻子,可是,两人还能做夫妻、还能生育吗?十几年前她就闭经了,这就宣告即使西邨治好了病恢复了生育能力她这辈子再也不可能为徐家生育后代了。不能为婆家生育后代的媳妇是丈夫的累赘,是拖累,甚至是障碍,是罪孽。她暗暗下决心在见了西邨面、把西邨娘交给他以后,就悄悄地离开西村,离开老徐家。

在还不知道西邨要回来之前,她曾经找律师咨询过,按照中国当时的法律,夫妻分居三年以上就是事实上脱离了夫妻关系,不必办理离婚手续。她与西邨分离了二十五年了,在法律上铁定无疑不叫夫妻了,也就是说,她与西邨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就不存在,法律已不承认她们俩是夫妻,她至多叫前妻,是曾经的西邨妻子,而现在的西邨没有义务履行丈夫的职责,她也没有权利分享和继承西邨及徐家的任何财产。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去妨碍和影响西邨好不容易创下的幸福,悄悄地、知趣地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今天,婆婆重提徐家无后的心事,更给今天的相聚投下一片阴影和悲哀,金莉心里是五味杂陈。西邨在四座坟前长跪不起,金莉默默地在西邨傍边跪下去,哽咽着说:“爹,未曾谋面的爷爷、太爷爷,徐家现在唯一的子孙西邨终于发达了,今天平安地回到祖地来拜见你们了,你们就安息吧!你们活着的时候没能让你们住上好房子,但是,从今往后你们在地底下也要翻身了,过几天西邨一定会给你们修建最豪华的陵寝、给你们烧化许多许多的纸钱,让你们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西邨侧脸看了看金莉,补充说:“对,不孝子孙西邨一定做到!”

金莉没有理会西邨,神情庄重地接着说:“爹,爷爷、太爷爷,你们得了西邨的好处,一定要保佑西邨生养啊!哪怕生个丫头也行!老徐家现在是美中不足,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子嗣,做重要的是要让西邨生养。金莉老了,这辈子是没法给徐家留后了,明天我就离开老徐家,让西邨另找个年轻的能给徐家留后的媳妇吧!”

“什么?”西邨惊呆了。

西邨娘眼虽瞎耳朵却不聋,听了也很吃惊:“莉丫头,你要离开家?你说什么疯话呐!”

金莉不慌不忙,依然跪着,像是对坟里的先祖说话:“如果西邨不回来,金莉一定为娘养老送终,今天西邨已经回来了,我的心也放下了,也该收手了。前几天听说西邨要回来我就想好了,为了老徐家有后,不管西邨在香港有没有重找媳妇,我都要把位置腾出来。西邨,现在你是世界闻名的大富豪,终于给老徐家光宗耀祖了,你怎么能没有接班人呢?我不能挡你的道啊!”

西邨顾不得其他了,转身抱住金莉,失声痛哭。“金莉,是吾对不起你呀!是吾耽误了你!你为徐家献出了青春,牺牲了一切,你是老徐家的功臣!吾不让你离开家!你不能走!吾宁可没有后,老徐家宁可断子绝孙我也不会抛弃你!”

西邨娘摸索着蹲下来,抱住金莉,激动地说:“邨儿说的对,徐家没有后不是你的责任。莉丫头,你千万不能离开娘啊!哎,莉丫头,你是怀疑邨儿在外面有人了吗?”

金莉说:“娘,您错怪金莉了,我不是怀疑,是巴不得。西邨发了这么大的财,怎么能没有后代啊?在香港,大老板娶姨太太是很正常的!我这一生是肯定生不了孩子了,我怎么能拦着西邨的路不给老徐家留出路呢?”

西邨从心底里感激金莉,一口咬定说:“金莉,你是吾明媒正娶的合法妻子,现在吾回来了,你怎么反倒要离开吾呢?”

西邨娘问:“邨儿,你跟娘说真话,你在外面到底有没有人?”

“没有,娘,吾跟金莉是结发夫妻,没有离婚,怎么会另娶呢?金莉,真的没有,但是——”西邨娘问:“娶了姨太太了?”“也没有。娘,吾知道您的最大心愿是抱孙子,儿子最大的遗憾是没给老徐家留后,为了接续徐家香火,为了事业后继有人,所以,吾在香港找了个女朋友同居,是公司的一名女秘书,但是没有办任何结婚手续,也没有对外宣布,所以姨太太也算不上。”

金莉问:“生养了吗?”

西邨回答说:“暂时还没有。”

西邨娘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西邨:“出去都二十几年了,你自己都快成老头子了,怎么还没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非要等娘入了土你才罢休吗?”

“娘,不是忙嚒!跟女秘书同居的时间也不长嚒。娘,再等两年吧,快了。”

“只怕娘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吾怎么去向你爹交代哦!”

金莉猜想,西邨这话是糊弄娘的,她估计西邨的病还没治好,还不能过夫妻生活,回到屋后,她把西邨拉到自己的房间悄悄地说:“西邨,你别骗娘了,赶紧的把病治一治吧!”

“治过了。”

“那为什么还没有生养?没带孩子回来?”

“不是说了嚒,刚刚在一起。”

“那为什么不把那个女秘书带回来见见娘?”

“金莉,本来吾是想找个机会专门跟你商量一下的,看看这事该怎么处理,没想到一回来娘就提这件事。”“

这还用商量吗?我俩分手,你把女秘书娶进门,大模大样地领进老徐家!西邨,我俩分离二十几年,没有离婚也不叫夫妻了,就算你不同意,留着个名誉有用吗?我已经是老太婆了,还指望我能生养吗?你早就该重新找个女人了,徐家的子孙要紧啊!”

“可是,吾舍不得你,金莉,真的,否则,吾早就找人了。”

“我信。但是,我俩是有缘无份呐!”

“金莉,这话该吾说,苦了你啦!但是,事到如今,吾是无论如何不会跟你离婚的!你永远是吾徐西邨的娘子,你永远是徐家的儿媳妇!现在吾有能力让你过上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吾要报答你对吾、对徐家的如海恩情!”

“西邨,没用了,人最宝贵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最多的钱也买不回过去。”

“那你让吾怎么办?吾把公司捐了,重新回到过去的穷光蛋去!”

“你说什么傻话啊!我是说,我们的过去已经过去了,年轻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你说的没错,但是,金莉,让吾们重新开始吧,除了夫妻生活,吾会弥补你失去的一切!”

金莉被西邨的一片真心打动,答应留在徐家,但是她极力劝说西邨把女秘书婉晴娶为妻子,可以在香港登记结婚,为徐家传宗接代。

西邨娘同意西邨再娶,但不赞成叫妻子,只能叫姨太太,生下的孩子断奶后应该交由徐家的儿媳金莉抚养。

西邨一则是无奈,二来估计婉晴也不会过多计较这个空洞的名分,便同意了娘和金莉的意见。同时他决定,在四间四不像的老屋前的那块空地上,按原来设计的图纸——即按香港那幢别墅的规模和式样新建一座洋房作为与婉晴结婚用的新房,如果婉晴愿意,结婚后可以一直住下去,如果担心生活不习惯,作为回西村度假的乡间别墅。

大事计议已定,激情回到了心头,西邨抱紧金莉,正想好好地温存一番,不想关星找来了,在门外大声喊道:“徐西邨,你怎么一到家就把老战友扔下不管了?人呢?出来啊!”

真是大煞风景。西邨有些愠怒,但只能忍着,装出些许笑容来。“关星,真是不好意思,跟我老娘说话呢!”

关星指着西邨头顶上的房子笑了,“徐总,这就是你说的家?跟你香港的宫殿相比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嚒!响当当的亿万富翁过去就住这么破旧的房子?奇形怪状不说,简直可以算作古董了呢!”

关星的话音未落,县委书记也跟来了,表情很内疚地说:“徐总,没想到您府上这么俭朴,也是我们官僚主义严重,没有深入实际,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明天,明天我就让县建筑公司给您把房子拆了建一座楼房出来,就算是县委县政府给您的见面礼。”

“不不不,书记大人,”西邨连忙作揖,“谢谢您的一片好意,感谢政府的关怀!不过,我老母不同意翻建。金莉,你现在就去北港找萧师傅商量一下,拜托他来看一看,拿出个整修方案来。”

县委书记伸出手去握住西邨的手,很诚恳地说:“徐总,不用请外人,县建筑公司一定义务为您建房。”

没等西邨回答,关星大笑着说:“县太爷,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他堂堂的跨国集团公司的总裁在乎你那点小意思?他从小腿肚子上拔根汗毛都能把你一个县买下来!”

西邨朝关星摆摆手:“你太夸张了,西邨承受不起!但是,我不缺钱是真的,更不能揩乡梓的油。”

关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县委书记:“你听听,人家是财大却气不粗,本色不变!你还是好好想想县里有什么项目可以与他合资合作,把心思用在怎样为他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才是正事!”

县委书记恍然大悟似的连声说:“对对对,关局长说的有理,我们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方案,项目也有一些,就等着向徐总汇报呢。怎么样,徐总,现在就去县里,县里的四套班子要给你接风呢!”

西邨连连摇手,“不不,今天就免了吧,鄙人刚到家,吾要陪老母在家吃顿吃饭。你们就请回吧。关星,你也找个地方去住下,有话明天再说。嘿嘿,你也看到了,我这屋里留不住你。”

“把老太太一起带上嚒!”县委书记还想表示客气,关星劝住了:“回吧,县太爷,人家夫妻分别几十年了,你不能生生地把人家拉走吧?走,给我安排个住处,明天我一准来把他接到你衙门!”

就这样,一行人终于离开了西村,西邨从香港带来的三名警卫也随行去县城宾馆住下。

西村的男女老少闻听西邨归来,蜂拥来到西邨家,怀着各种心情来一睹从四不像破草房里走出去的世界级阔佬的风采。西邨谦卑地一一相认。父辈的老人多数已经谢世,儿时的伙伴也有离世的,来人中更多的是他离家出走后出生的,西邨不认识。

原来的生产队长唐弭领着一群人来了,人未见声音先到:“西邨,你终于凯旋而归啦!当年吾就说嚒,你肯定是将相的料,果然不假,你比将相还要厉害,都当上世界闻名的亿万富翁了,可喜可贺啊!”

来人中另一位说:“看来你叔唐老九还真没瞎说,他家这块宅地真是风水宝地!”

众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

西邨热情地接待来到的一拨又一拨的乡邻,心里喜滋滋暖洋洋。他后悔没带礼物。看看天色不算晚,西邨临时决定在西桥街最大最好的饭店“德泰恒”宴请乡邻,让唐弭去通知。“小五子,把西村所有的人都叫上。”“西邨所有的人?”“对!”“那不是西村的人却住在西邨的算不算?”“住在西村又不算西村的人?谁?”“子长啊!他娶了吾九叔唐湾的女儿唐敏,就住在唐湾造的楼房里。”“哦,是子长行啊,叫上!”

“还有,”唐弭似乎说不出口,愣了愣。“西邨,秦凤鸣叫不叫?说起来她是你老徐家的人,但当年正是她要捉你去吃官司的哦!”“小凤?她也住在西村?”“不,你逃走后没几年,邓大人上台了她就垮台了,上面说她是‘三种人’。又没过多久,她疯了,成了痴婆子。吾看她可怜,就把她送到敬老院去了。”“她就没有老公没有家?”“没有。她看不上别人可谁也不敢娶她,高不就低不攀,落到最后,孤苦伶仃,无儿无女,无家可归。你娘让金莉去把她接回来住,可她哪里还有脸进你徐家的门哦!所以,她只能当孤家寡人,住到敬老院去了。”“原来是这样啊!可悲,却也可怜!去把她叫上吧,她无情吾不能无义!”

唐弭受西邨的委托把该叫的人都叫了,叫到的人都去了西桥街的“德泰恒”大饭店,唯独小凤没有到。唐弭向西邨解释说,他到敬老院找到秦凤鸣时,她正躺在臭烘烘的床上从裤裆里抓屎往嘴里塞,他报上西邨的大名,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已经成了“活死人”了。西邨听了心头一阵痉挛,眉头紧锁。“得帮她一把!”

“西邨,以德报怨,你真是菩萨心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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