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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1 / 1)

岗亭外侦察连通往外界的两条“河”真的变成了河,原来站在“河”两边的雪壁一天天矮下去,化出的水就从这里流走了。周围的地上露出了被冻僵的半拉子茅草,顽强地扭摆着身子。远处山上的林子透出了青绿,星星点点,像块巨大的漏洞百出又补丁摞补丁的旧白布。有鸟儿从林子里飞出,扑扇着翅膀傲慢地从营房上空飞过。这些物象与日历上标注的时间十分吻合,相互印证。冬天就要离别,虽然很不情愿,拖拖拉拉,步履蹒跚,但终究抵挡不住春的强大含恨退下台去;春以无可逆转的力量迈着咚咚作响的步伐驱赶着寒冷。春天就要来了,甚至已经到了。人们听到了它的步伐,看到了它的倩影,闻到了它的芬芳。

这是练兵和熟悉防区地形的有利时机,西邨决定执行他的第三次侦察任务——“中间路线”,即本师防区的中心地带。按照预定方案,这次任务是全连全员出动,任务途中,要进行实兵对抗演习,设置“红方”和假想敌“蓝方”,用侦察连内部的行话说这叫“拉练”。为了圆满完成任务,切实提高部队战斗力,西邨决定先行带一个准备在任务中扮演假想敌“蓝方”的班,一边熟悉和了解全连将要行走的路线,一边寻找和落实“蓝方”阻击的最佳地点,顺便把扮演“蓝方”的这个班留在预设的地方,然后他再返回来指挥这次“拉练”。

“我离开的这几天,由谷强同志主持全连的工作。”向副连长和副指导员、谷强交代好工作后,西邨带上扮演“蓝方”的一个班的战士和报务员出发了。

走了半天,一切都很顺利。到了中午十二点一刻,正在野炊的时候,步谈机里传来老副指导员的紧急呼叫:“徐连长,连里出了大事了!请你马上返回!重说一遍,连里出了大事,请你马上返回!听到请回答!”

“什么大事?说!”西邨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由得不紧张。怎么搞的,才离开半天就出事了!能有什么大事?可是,老副指导员是不可能夸大其词的,听他的语气又是那么的紧张。“请你回答!”

“徐连长,一两句话讲不清!回来了再说!你回来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返回吧!”老副指导员几乎是哀求的语气。

“收到。我立刻返回!”应该充分相信老副指导员。西邨把送话器丢给报务员,对扮演“蓝方”的班长命令道:“由你带队原路返回,绝对要保证战士们的安全!”说完,他使出他的快跑基本功,飞也似的奔跑回去。

天快擦黑的时候,西邨回到了营地,老副指导员正在岗亭边焦急地迎候。

“什么情况?”“事情的缘起很简单,也十分的偶尔。现在的形势真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副指导员把他事情的经过简要地介绍了一遍:

今天一大早,文书兼通信员像往常一样按惯例去司令部作训科取报纸和文件,随后,还是按惯例顺道去集镇的邮电支局取寄给本连的私人信件。隔夜司务长委托他顺便采购食用盐,但商店开门营业时间晚,所以,文书买到盐回到连里的时候连队其他所有人早已吃过早饭了,巧合的是,食堂里连一滴粥汤、一粒馒头屑都没剩下。原因是炊事班长把连长只带一个班外出听成了带一个排外出,所以,少烧了二十多人的早饭,余下的人凑合着吃了个半饥不饱。这文书不知炊事班长说的是真是假,以为故意刁难他,把买来的盐往锅台上一扔,骂开了炊事班长的“娘”,发了几句牢骚,说了几句怪话,愤愤地回到他的寝室,拿出了据他说是入冬之前买的一直藏着舍不得吃的香草饼干。又巧合的是,被文书骂了“娘”的炊事班长跑去报告了“暂时代理”指导员的谷强,他的本意是想给“奶油小生”的指导员出道难题,看他能不能制服讽刺挖苦过他的文书。却不料谷强听了汇报后怒火三丈,立即来找文书。当他闯进文书寝室的时候,文书正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饼干一边乐滋滋地哼着小调,小调是软绵绵轻飘飘的,嗲声嗲气。谷强见了更是怒气冲天,上前一把夺下饼干盒子摔在地上,还用脚碾个粉碎。紧随其后赶来的老副指导员晚到了一步,没有拦得住。

本来事情至此可以结束了,可是,也不知是谷强记着文书在欢迎仪式上讽刺挖苦过他,还是看不惯文书现在的散漫样和唱出的软绵绵小调,谷强仍不罢休,一把把文书从床上拖起来。老副指导员还想阻拦,但一想到他现在是徐连长委托的主持全连工作的负责人,又是他实际上的领导,为了团结,为了不伤和气,为了不致被谷强误解为不尊重他,也是没料到会发生什么,就没有坚决制止,只是轻轻地说一句“火气不要太大”。

可文书被一连串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并且被激怒了,拼命推掉谷强抓他的手。也许是从床上跃起时的顺势,一只脚蹬到了谷强的裤裆,这就更激怒了谷强。“你敢下黑手谋害领导?来人,给我绑起来!”老副指导员怎么拦怎么劝他都不听。“现在我是侦察连的最高指挥官,你别插手!”

这时候,文书的寝室外面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打探消息和看热闹的战士。谷强便挨个儿点着几名战士的名,让他们进来捆绑文书。有的战士找了个借口躲到后面去了,谷强干脆直接抓住两名一个大字都不识的战士:“服从命令!”两名战士躲不过,便把文书打好的背包拆了,用背包带把文书绑了起来。“绑到磨房的柱子上去!”

老副指导员见事情闹到了这般地步,实在忍无可忍,“谷强同志,你这是干什么?他是我们的阶级兄弟,是我们的战友,太不像话了!简直是军阀作风!”没想到这些话像是雷管,点爆了谷强的炸药包:“我知道你不服!你想抢班夺权是吗?别来给我摆老资格!你不但不协助我处理,不但不维护最高指挥官的权威,反而来捣乱,你的行为倒像是土匪军阀!目无无组织目无领导!纵容错误,包庇错误!”

领导与战士之间的矛盾一下子转化为领导与领导之间的矛盾,这是很要不得的。为了维护团结,为了维护谷强的威信,老副指导员忍气吞声。“行行,我不插手,我维护你。不过,谷指导员,请你温和一点,无论他有没有错,无论他的错误有多大,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不要太过激了,更不要激化矛盾。”谷强傲慢地挥挥手:“你想给我上课吗?你是什么文化?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你赶快离开,不用你来教训我!”

随后,谷强真的让战士把文书绑到豆腐坊的柱子上,用审讯犯人的方法与文书“谈话”:“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谩骂革命战士革命同志?你吃的饼干是哪里来的?用什么钱买的?是不是贪污了司务长给你买盐的钱?你唱的软绵绵的靡靡之音是什么内容?你知道不知道那是资产阶级的情调?大白天躺在床上,吊儿郎当、自由散漫,你还有一点解放军的样子吗?给我老老实实交代,从思想深处好好挖挖根源!”

文书从绑他的那一刻起就对所谓的“暂时代理”指导员恨得直咬牙,听了谷强这一连串莫须有的提问,气得肺都要炸了。人一恼怒,一愤恨,说出的话就不知轻重,就语无伦次,就难免有火药味。“大学生指导员,你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谩骂革命战友,我跟炊事班长是开惯玩笑的,你拾了鸡毛当令箭,你也太没水平了!你诬陷我贪污司务长买盐的钱买了饼干,你也不去调查调查,司务长还没给我钱呢,买盐的钱是我用自己的钱垫付的,你凭什么怀疑我贪污?一派胡言!你都没听清我唱的歌是什么,就污蔑我是资产阶级情调,这不是笑话吗?哪像有些人,还是‘指导’员呢,在革命的军营里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谈情说爱,那才是资产阶级的乌烟瘴气!可是还不对,不能叫资产阶级,那是抬举了某些人,顶多算作是小资产阶级!”

谷强哪能容忍这些炮弹一样的话?无法无天!真正目无组织目无领导!“给我吊起来!”

今天连里的一切都被打乱了,谁也没心思搞训练抓学习了,许多人就围过来看究竟。听说文书被谷强绑到了豆腐坊,司务长和炊事班长也顾不得做饭了,赶到豆腐坊来为文书求情。

炊事班长说,今天是他们炊事班有错在先,少烧了早饭,让一心为公的文书没吃上早饭,他有牢骚情有可原,文书批评几句也是对的;就算话说重了说难听了,他们之间是开惯玩笑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代表炊事班向文书诚恳道歉,也不告文书了。

司务长说,文书是个好同志,经常义务为食堂捎东西从不图表扬,而且每次都是用个人的津贴费垫付,今天托他买盐的钱还没给,不存在贪污的行为,请指导员收回对文书的批评。

其他人在窃窃私语,意思是赞同文书反击谷强的话,“既然连歌词都没听清楚,怎么能说人家是靡靡之音嚒!”

谷强词穷理屈,哑口无言。可是,能当着这么多干部战士的面公开承认是自己错了?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侦察连待下去?还有何威信?还能指挥谁?谷强不甘心就此罢休。“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买饼干?啊?我知道你是南方人,怕吃北方的窝窝头,这不是怕苦怕累的小资产阶级作风吗?请你老老实实回答!”

文书理直气壮:“我用我的钱买饼干关你什么事?我用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东西用得着向你‘暂时代理’的指导员请示吗?就算你能管天管地,难道你还管得了普通战士的拉屎放屁?哧!”

围观的战士一阵哄笑。谷强听得出,那是冲他来的。

“管不了?啊?你好大的口气!你太无知了!你知道你的津贴费是哪来的吗?”“你说是哪来的?”“是人民发给你的!”“对,对、对!是人民发给的,这用得着你提醒吗?不是你给的吧?这与你有关系吗?”“当然有!因为我也是人民的一员,是六亿中国人民中的一份子,我是六亿分子一的中国人民。所以,发给你的津贴费中就有我的一份子,尽管少,少得可怜,但我就有权管有理由过问!”“你胡扯!你强词夺理!亏你还是大学生呢!辱没了斯文!好好,你每个月拿的工资也是人民发给的吧?按照你的诡辩逻辑,那里面就应该有我的一份子,也有我们连其他干部战士的一份子,还有我妈的一份子,那我们大家都来管一管你,你服管吗?现在让你拿出你的工资的一半出来给大伙儿买饼干吃你干吗?笑话奇谈!”

“你这是在跟谁讲话呐?啊?无法无天!目无组织目无领导!反了你了!来人,把他给我吊起来,抽他!”谷强被彻底激怒了,暴跳如雷,居然上去抽了文书一个嘴巴。

“我所了解的基本情况大体就是这些。徐连长,你看怎么处理?”老副指导员介绍完了,望着西邨的脸发愁。

“现在文书在哪?谷强又在哪?”西邨心情沉重,脸色严峻。

“还在豆腐坊绑着!”“胡来!太过份了!几个小时了?啊?这是要出人命的啊!走!”

西邨风一阵赶到豆腐坊,拨开围观的战士,还没看到谷强就厉声喝道:“谷强,你太过分了!先放人!”

听到连长发话,几个战士连忙上前去给文书松绑。松了绑的文书已经站不稳了,战士们扶住他。西邨又命令:“去叫卫生员给他测量体温服点镇静剂!炊事班长,给他煮碗面条,放鸡蛋!”“是!”

西邨把谷强拉到办公室,与老副指导员一起与谷强谈心。“谷指导员,你还愣什么愣?就算他犯有严重的错误,可他罪不至死吧?有错误可以批评教育,怎么严厉都可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治病救人嚒,但怎么能绑人呢?对什么人可以绑?什么样的领导才会绑士兵?你想过没有?你的方式方法有问题嚒!闹到全连看你的笑话,闹到全连鸡飞狗跳!你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把事情搞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要用极端的手段?你先好好想一想,等会儿我们开个临时支委会,听听你的解释,也请你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准备接受大家的批评!”

侦察连今天晚上的这顿晚饭吃得十分的沉重,可思想却十分的活跃,议论纷纷。

一吃完晚饭,担任支部书记的西邨紧接着主持召开临时支委会。会议在连里的阅览室兼荣誉室召开,算上谷强一共七人。谷强与西邨各坐在会议桌的一头,西邨坐北朝南,谷强背向南面的窗户。其他五人分坐两边。

谷强迟迟不肯说话,会议冷了很长时间的场。老副指导员、副连长、和一位排长支委闷头抽喇叭烟。会议室里烟雾弥漫。老副指导员把窗户打开了。会议主持者的西邨只得用提问式迫使谷强回答。会议的气氛与吃饭时的气氛一样沉重。但是,各人心里在打着鼓。

突然,西邨借着室内灯光射到室外的光线瞥见文书端着一把半自动步枪站在窗外试图向里瞄准。他以为这是文书心里还有气,随便找把枪来吓唬谷强的,便立即离开座位跑向窗台,一边跑一边厉声喝问:“你拿枪来吓唬谁呀?啊!你不知道把枪对准自己的战友是违反纪律的吗?胡闹!赶快离开!”

可西邨哪里知道,文书的半自动步枪里装上了子弹,并且已经打开了保险机,只要手指一勾,子弹立马会穿出枪膛无情地放肆地射向目标。

本来侦察连里除执勤站岗的用枪之外,所有战士在平时是不发给子弹的,但是,又是巧合,因为要准备随时听候连长徐西邨的命令拉出去执行“拉练”的任务,副连长过于负责地提前给战士配发了实兵对抗演习时用的子弹。

文书吃过炊事班长端来的加有鸡蛋的面条后,仍觉得咽不下那口恶气,好像那两只鸡蛋搁在胸口就是落不下去,噎得慌,闷得很。他越想越气,越想头越昏,一根筋地想着还要与谷强辩论一番,要他当面向他解释和道歉。在走过三排的宿舍时,他的老乡八班长正在往他的半自动步枪里压子弹,压完了子弹朝天举起枪查看枪身。文书见了,一把夺过来就走。“借我用用!”

不等西邨走近窗台,刚走到谷强左侧一米外的地方,窗外的文书喊了一声:“连长,躲开!”随即,“突突突!”一梭子子弹穿过洞开的窗户,射向谷强。

谷强看见西邨离开座位并听见西邨喝问的时候,出于疑问,缓慢地转身站起,想要看个究竟。他看见了窗外的黑影,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但是,他来不及了。一发子弹从他的右腰穿透腹腔,另一发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胛。他立即倒地。重重地,像一堵墙坍塌,“嘭!”倒了。

前后时间不过几秒钟,意外就这么实实在在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在西邨、在其他支委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太突然了!太震惊了!大家来不及思考,由不得犹豫,立即去扶谷强。西邨纵身跳出窗去。文书已被赶到的八班长按倒了。

但是,这一切都太晚了!西邨脑袋里像爆炸了一颗炸弹。无论是谁的过错,无论是文书故意要杀死谷强还是不知枪里有子弹而误扣了扳机枪走火,现在,代理指导员职务的副指导员谷强是实实在在地被打中了,即使没有生命危险,这也是一起特大的战士枪杀干部的政治事件,何况被击中的不是一般的干部,是国务院副部长的儿子,是通着军部某个首长之天的特殊人物!他的命在某种程度上说比一个团长的命值钱!这是破天之举,是惊天动地的事件!不仅会轰动全师,也许还会轰动全军,甚至要报到中央军委!事情出在西邨的连里,作为一连之长,作为支部书记,他难辞其咎!

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正当在宽阔的康庄大道上信心百倍昂首阔步的时候,冷不丁从岔路上闯来一辆疯狂的破车把他撞了个仰面朝天!正当在辽阔的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乘风破浪扬帆远航的时候,冷不丁从天空刮来一阵龙卷风折断了桅杆卷走了风帆!西邨眼睁睁地看着满腔的热血被人触了个窟窿血在啾啾地流走!眼睁睁地看着一帆风顺的桅杆被人拦腰一刀帆在哗哗地落下!

是必然还是偶然?是命运的捉弄还是命运的考验?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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