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弭走了，西邨想起海兰娘烙的肉馅芝麻烧饼，想给他娘尝尝，连忙去房间把包袱拿来。他娘眼尖，一眼看见包袱里的新衣服，忙问：“西邨，是你请人做的还是买的现成的？怎么回来了还不穿上？”
西邨拿着饼，随口回答说：“是海兰的娘送的，这饼也是她让带给您的。”
“儿子，”西邨娘有些大惊失色，“你认了海兰这门亲事了？”
西邨不解，说：“没呢。”
西邨娘盯住西邨。“没认？没认你怎么接她娘送你的新衣裳了？”
西邨这才想起海兰对他说的话，刚要解释，他娘又说：“儿子，她娘是认你这个女婿喽！你年纪小不领规矩，娘的娘家北边的人就有这种规矩，丈母娘看中女婿就给女婿做三身衣裳，如果你不认这门亲事，可以不接，接了就是应了这门亲事。以前是她爷爷给你庚帖，现在她娘又给你做衣裳，她们这是认定你这个女婿不放喽！”
西邨着实后悔起来。“娘，吾真的不领规矩，上了路，到了车上，海兰也是这么说的。娘，吾在车上想过了，退是不礼貌的，也退不回去了，您就给海兰也做两身衣裳，再做一条裙子，吾奇给她，就算还情，不就两清了？”
“糊涂！”西邨娘点了一下西邨的额头。“这哪叫还情哦，儿子，这是往铁板上钉钉子，是回应，是表示娘认海兰做儿媳妇！”
“哟，吾还真没想到！早知道如此，吾在车上就把衣裳退给海兰了。”西邨真的是后悔不迭。
“娘是过来之人，吾清楚，海兰丫头肯定是看上你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赶到西村来找你，也不会同意她娘送你新衣裳。娘问你，你觉着海兰丫头怎么样？你喜欢她吗？”西邨娘眼巴巴地盯住西邨。
西邨犹豫。“娘，怎么说呢，喜欢又不想喜欢也不敢喜欢。娘，儿子是这么想的，吾的前途还没定，还不知道今后在哪儿吃饭在哪儿立足，年纪还小，所以，现在不想过早定下终身大事。至于海兰么，她的确很好，各方面都很好，比小凤、金莉都好，但是，吾觉得配不上她，又拍耽误了她，所以，吾暗暗地把她推给一个大官家了。”
“你这死孩子真是死心眼！”西邨娘嗔怪起来。“你暂时不想考虑亲事就不能拖上两年再说？也不必把她推给别人嚒！告诉你，儿子，这丫头娘是真心喜欢，一开口就听得出是有教养人家的孩子，出身高贵，人又聪明，长的又漂亮，是个多子多福的相！虽说她家离西村太远了，但是，远有远的好处，她娘家人就不会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省了许多的麻烦，还省了家里许多的开销，日子安稳。怎么也不跟娘透个风？真是，儿大不由娘，把娘扔一边去了！”
“娘，看把你急的！”西邨帮娘整理皱巴巴的围裙。“爹不是说儿子的婚事由儿子做主的吗？您怎么管起来了？您就别费心了，儿子有主张。”
西邨娘说：“娘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是，你给娘说了，给你参谋参谋总可以吧？是吾的儿媳妇总要进徐家的门，吾不得搞好婆媳关系？吾还怕你看走眼了呢！”
“不会的，娘。儿子早晚给您带一个媳妇回来，而且一准包你满意！”西邨笑着。
“满意？满意的人多了。你爹刚才提到的金莉娘也满意。你不在家的一年里，这丫头是三天两头托着理由往家里钻，如果不是看中了你她一个大姑娘家又是书记的千金会撕下脸皮跑来？村子里的人谁都以为吾认下她了。她的脸皮也真厚，全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娘觉着轻浮了点。但是，就算你看上了她，她也情愿，她爹肯定不会答应。她爹跟你爹是死对头，吾估计打死他都不会答应。”西邨娘忧心忡忡。
娘的话解答了金莉不遗余力给他写信的原因，使他进一步认识了金莉。这金莉对他真可以叫死心塌地了。西邨对她的态度与对海兰一样，都认为为时尚早，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既然娘点着名评论，西邨故意逗弄娘。“娘，您不是说满意的人很多吗？您还看上谁了？”
“凤丫头！这还用娘说吗？”西邨娘又点了一下西邨的额头。“这丫头小时候倒是讨人喜欢的，活泼开朗，娘满意过，一直把她当儿媳妇养着，指望着你们长大了就给你们成亲。可是，她越大心事越多，心眼也越来越细，跟娘反倒客气起来了，有话闷在肚里，一个人动不动就伤心掉泪。这丫头气量太小，心胸太狭窄，娘就觉着她不是有福之人，寿命也不会太长。老话说，火旺伤身，气大丧命，不是克夫就是克己，娘就改了主意，正托人给她做媒，给她找户好人家，作兴她从此改了毛病都是有可能的。”
真叫一个娘！虽然不愿意接受小凤，却又不是撒手不管，还在为小凤费尽心机找婆家。可是，西邨已经为她物色了人选，他担心被娘横插一杠惹恼了子长，便劝说娘别插手小凤的亲事，由她自己处理。哪知道娘误解了，“儿子，难不成你放不下凤丫头？”
“娘，您看您！”西邨不得不挑明了。“小凤跟子长好上了，您不知道？”
“子长？那个三扁担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娘娘腔？凤丫头会看上他？不配！子长配不上凤丫头！”西邨娘连连摇头。
西邨说：“怎么不配？子长脾气好，倒是小凤的出气筒，他两个又都是老师，在一起工作，难保日久生情。娘，您就别替小凤操心了，除非她自己主动开口要您替她做媒，否则，您千万别提，别伤了她的心。”
“娘知道。”西邨娘叹了口气，“嗨，这丫头没福气。这么多年了，吾养了她的身却养不了她的心。西邨，娘再问你一声，你真的把凤丫头放下了？”
“娘，放是放不下，吾觉得小凤太可怜了，所以，娘，今后您就多关心关心她，您就譬如多生了个女儿吧。”西邨心情很沉重。
“这不用你交待。可是，这丫头难得回来一趟，回来了话也不多，倒跟走亲戚似的，娘想交待她几句也找不到机会。”西邨娘很有些生气。
“她今天就回来了，还去大食堂吃饭的，您没看到？”西邨问。
“她上家里来过？你爹也真是的，在大食堂当着全村人的面训她的学生，她本来气量就小，她会受得了？吾追上去喊她她理都不理，她准是往另一条路上想了。这丫头就容易多心！”西邨娘嘟囔道。
西邨安慰说：“娘，您就别多想了，过几天她想通了会回来看您的。”
西邨娘说：“难说。要是回来，她准是回来看你。这丫头的心事娘知道，她一直放不下你。现在知道你回来了，说不准明后几天她就找个借口回来都难说。可是，你爹又不准外村人去大食堂吃饭，她回来了去哪儿吃饭呐？你爹也真是的，一棒打十八只野鸡！”
“娘，刚说过，您就别替她操心了。”西邨举起手里的烧饼，“您尝尝吧，海兰娘特地交代让吾带给您的。”
“刚吃过饭哪吃得下？留着给你弟妹吧。”西邨娘推开。她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哎，西邨，这样吧，给西庄西园西圃稍微留几块，其余的都给刘书记送去。不是要请他帮忙买砖瓦吗？也算是你的心意，从北京回来了，去见他的面不兴空着手的。你现在就给他送去，给他当夜宵。娘也该去大食堂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