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1)

第二天刚吃过午饭,西邨揣上“诗盘子”和一双鞋,带上他的弹弓,把娘悄悄地塞给他的几角钱塞到棉袄的里袋,早早地在西村北面的汽车站等候秦人方的到来。

不出半个小时,一辆浑身抖动的篮白相间的大汽车朝车站开来了。秦人方从汽车里探出头来向外瞭望,见到在马路边晃悠的西邨,立即向西邨招手并喊道:“西邨,快上车,伯伯给你补票。”

西邨一步跨上汽车,坐到秦人方旁边的座位上。“你爹同意了?”

西邨回答说:“吾爹是死脑筋,顽固着呢!”

“那——,那个盘子带了吗?”秦人方最关心的是记有埋宝地点的八卦方位图。

西邨拍拍胸口,“带了!”

秦人方舒了一口气,微笑着靠到座椅背上。

“秦伯,吾们现在去哪儿?”西邨见秦人方闭上了眼睛,不放心地问。

“去你们许姤县城,换乘长途汽车。”秦人方弹了一下眼皮,看样子是不想多说话。

“那今天夜里住哪儿啊?”西邨想到了夜里的睡觉问题。

秦人方把头歪了过去,好像很累了,想马上睡一会。“到了县城再说。别问了,到了县城叫醒我。”

西邨见秦人方把两只手插在包袱的扣子里,把包袱抱在胸前,歪着头,闭上了眼,样子很疲惫,便不再问长问短打扰他。

汽车颠簸得很厉害,坐在车里的人时刻被汽车弹得跳上跳下、左晃右摆,乒乓作响的玻璃窗透进呼呼的风,像一把把砂子撒在脸上。

西邨没有睡意,好奇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青青的麦苗已经钻出遮掩的泥土倔强地站了起来;田埂边沿种的蚕豆苗在风中摇曳。田埂上一群男女扛着钉耙、锄头、扶犁,牵着水牛,担着簸箕,嘻嘻哈哈,慢悠悠地走向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再远处,二个一男一女儿童手里挽着竹篮、持着镰刀在割草。这使西邨突然想起他因为走得急,临走前没给他喂养的二只山羊喂草,山羊该“咩咩”地叫个不停了!儿童前方的土岗上,一个老汉挑着一担茅草颤巍巍走下坡来,一阵大风刮过,老汉停了停,抖抖肩上的扁担,继续走下坡来。

“这里的人与吾们西邨的人一样。”西邨想。

汽车终于开到许姤县城的车站,西邨把秦人方叫醒,下了车。西邨左右瞧瞧,与上次他来县城卖鹞子时所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这里的人穿着都比较考究,人流如潮,扛着各式箱子的、提着袋子网兜的、大包小袋的、拉着孩子的、抱着鸡、牵着羊、拎着腌肉的,都往车站涌来。

“别望丢了!站在这儿别走,我去打长途汽车票。”秦人方紧紧地挽着包袱,叮嘱西邨。

“秦伯,把包袱给吾看着,你去买票方便些。”西邨很懂事,他想着要帮秦人方做点事。

“不用!你别东张西望把自己弄丢了!一会儿我就来找你!”秦人方说完钻进了人流。

西邨等了好长时间,看着车站大门人进人出,就是不见秦人方出来。他想,该不会是秦伯把吾甩了吧?他摸摸胸口,“诗盘子”在自己身上呢。“不会,他想半路甩了吾独自去,那又何必带吾来呢?”

等人是最让人焦心的!西村的人说:宁走三里路,不等一刻钟。

秦人方终于出来了,脸上喜滋滋的。“买到了,马上走!西邨,看来我们的运气好,一路顺风,这是好兆头!天黑能赶到省城火车站了。”“秦伯,胡州不是通火车的吗?怎么去省城啊”“坐长途汽车到省城近,还省下了今晚住旅社的钱。”

西邨随着秦人方再次进站,上了一辆模样新一点的汽车。与刚才一样,秦人方上车后不久,把包袱抱在胸前闭上眼打起盹来。

当天天黑下来不久,长途汽车到了省城终点站,二人再换乘火车。西邨第一次见到火车,东看看,西瞅瞅,被秦人方一把拖上车厢,找了个车厢连接处,就地坐了下去。“好了,西邨,可以安心地睡一夜了。”秦人方把背靠到车厢盥洗室的墙上。“饿了吧?吃点干粮。”

这一路上,秦人方是第一次打开他的包袱。

西邨看过去,见包袱里有手电筒、小耙子、镰刀、火柴、与匕首差不多大小的牛角刀、黑乎乎厚厚的布袋、圆圆的有碗口大的花盘子(其实是罗盘)、铅笔头和几张纸。西邨想,秦伯是有备而来。

秦人方从包袱里拿出二块饼子,给了西邨一块。“吃,孩子,好吃着呢!想喝水吗?喏,背后就是。”秦人方用手向他靠着的背后指了指。“拧住那个铁家伙,用力一转,水就出来了。”

二人吃完,西邨真的去拧开水龙头,伸长脖子脸朝天喝了从那稀奇古怪东西里淌出来的冷水。回头一看,秦人方已经打起了呼噜。

火车“吭噔、吭噔”有节奏地响着。西邨好奇地看着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的窗外。“呜——呜呜!”火车拉响汽笛,那声音哀婉凄楚又动人心弦。西邨靠在秦人方身旁,听着、想着,迷迷瞪瞪进入了梦乡。

“西邨,到了,北京到了,下车!”秦人方推醒西邨,抱紧他的包袱。

二人随着杂沓的人流走出车站。“西邨,今儿是赶不到那个地方了,得找个旅社住一夜,明天一早乘汽车去。”

“还要乘汽车啊?还有多远?”连乘了汽车火车的西邨对汽车火车已经领教了,不是想像中的美妙,震得他头晕目眩,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还有大半天的路程,估计明天晌午过后就能赶到。怎么,累了?”秦人方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西邨。

“秦伯,去不去大街上逛逛?”西邨一心想着他爹说的见“市面”——世面。

“住店要紧,今后有的是机会。”秦人方这次没回头。西邨走到他前面去了。

“这——,秦伯,就这样一直坐车,车站到车站,一条线,倒像是来量路的了,吾还以为能见‘市面’呢,结果连个商店都没见着。”西邨嘟嚷道。

秦人方“噗嗤“一声笑了:“你个鬼精灵,什么叫‘见世面’?这样走就叫‘见世面’,吃苦、闯荡,就叫见世面!走吧,看看能不能找个便宜点的旅社。”

二人一前一后,一搭一说,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哎,看,前面有爿浴室!你生下来还没进过澡堂子吧?走,进去,今儿就在澡堂子里过一夜,洗了浴,还能住下来。”秦人方把东张西望的西邨推进浴室的大门。

澡堂子真是不错,里面暖洋洋的,感觉进入了春天。二人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躺到既是靠椅又能当床的浴室躺椅上。秦人方翘起二郎腿,冲着浴室搓背的伙计问:“伙计,有阳春面吗?来两碗大碗的!”

浴室伙计瞪大了眼睛,迟疑了一会,“没、没老板说的‘羊身面’,小店刚刚入了合作社,只有自家吃的羊汤和窝窝头。您要吗?”

秦人方当兵到过北方,知道这窝窝头不好吃,可伙计这么说,也没办法,为了填饱肚皮,只能将就。“好,来两碗热的羊汤加窝窝头。”

秦人方一边啃着窝窝头,一边对西邨说:“孩子,等我们起挖了那东西,有了钱,专门,对,专程的,带着你娘,还有你喜欢的四丫头,专程来北京痛痛快快地玩上几天。你爹他在上海滩是混惯了,是个江湖老油子,不想到北方来啃这个打狗都嫌硬的窝窝头。伯伯我在这里当过几天兵,听说,哎,只是听说,还没去过,北京有个‘全聚德’烤鸭店,那可是全中国都闻名的。那个烤鸭是肥而不腻,脆而不老,香着呢!遗憾的是伯伯只是听人说,连味道都没福气闻一闻。到时候我们去每人买上一只,吃它个痛快!不,不仅是吃,就把店里的厨子带回去,让他天天给我们烤几只!吃了烤鸭我们就去看紫禁城。你家不是想翻盖砖瓦房吗?那时候你想盖多大的房就盖多大的房,就照着紫禁城里房子的模样盖,红墙琉璃瓦,大气派,保证你们西村的人见了,把个眼珠子都看得掉下来!”

“秦伯,你说话算数?真有那么多钱吗?”西邨啃着从未见过的硬疙瘩,嚼得他腮帮子生疼。

“秦伯还能骗你?骗得了你能骗得了你爹?你爹精明着呢!告诉你孩子,有多少钱呢?你想怎么造就怎么造,想造几间就造几间,把你家茅屋后面的空地全造楼房都可以。”

“秦伯,真有那么多钱啊?如果真有这么多钱,吾娘说了,只要造四间,顶多五间。吾爹说房子太多有人会眼红的,会被人惦记,反而不得安生。所以,吾也只想造五间,够吾们一大家子住了,够宽敞的了。”

“那小凤丫头到了你家住几间?”

“一间。吾娘说的,吾与弟弟一人一间。”

“不够不够,太挤了,你和小凤起码得有二间。”

“那——,秦伯,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多钱,吾就让爹多造一间,一共六间,吾和弟弟一人二间。”

“要造就造楼房!孩子,拿到了宝贝,你就有了许多的钱,还造与你们西村邻居一样高的瓦房?要造就造高楼大厦,高起点,让邻居们几百年都赶不上!”

“吾爹说过的,造楼房需要很高的立柱,起码要二丈开外的大木头。到哪里去找那么大的木头?”

“哦哟,你爹就这点能耐啊?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造高楼可以不用立柱的。”

“那用什么把梁撑起来?”

“用糯米掺石灰加纸筋砌墙!你爹不知道?”

“知道!但是,吾们家没有糯米啊?”

“傻孩子!有了钱还不兴买?有了钱什么买不到?还有,你去东青有没有看到西洋人造的基督教堂?那房子多高?不用木头的,用水泥砌的墙!”

“知道的,秦伯,吾爹也给吾说过的。可是,到哪儿去买水泥?你们东青有吗?苍州城里有吗?”

“西邨,秦伯跟你说过了,只要有了钱,不愁买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吃吧,吃饱了赶快睡,明天一早要赶路呢。”秦人方倒真是当兵的出身,三下五除二,把三个拳头大小的窝窝头咽下肚去,喝了一大碗热辣辣的羊汤,倒头就睡着了。

西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人仿佛还躺在剧烈颠簸的木船上,晃来荡去,一边想着一路上的经过,想着秦人方说的美景,眼前出现了无数的金元宝、大银锭和硕大的珍珠,像山一样地压倒红墙琉璃瓦楼房的屋顶,向他的胸口倒下来。“啊!”他吓醒了,坐了起来。

没了老公鸡的打鸣,西邨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道天已经亮了。

“起来吧,西邨,天已经亮了,去赶头班车。”看样子,秦人方早就醒了,还特地用浴室里的梳子梳了梳板寸头。

西邨稀里糊涂地跟在秦人方后面出了门,直奔北京的汽车站。半路上,秦人方买了二十几块烧饼,给了西邨两块,自己拿着两块,其余的用一块白布包了起来放进包袱里。西邨知道,留下的是当中午或者晚上的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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